1943年12月10日,王耀武在常德摆庆功宴,招待57师残存官兵,正吃饭时,军长傅仲芳带着一队士兵闯入,要抓走师长余程万。 为什么抓他? 1943年11月,日军那是疯了一样要打通交通线,甚至想威胁陪都重庆。扑向常德的日军有三万多,还带着飞机大炮,甚至还用了毒气。守城的呢?就是余程万的57师,满打满算八千三百来号人。 这就是个必死的局。 从11月18号开打,余程万带着人是真拼命。城外的工事挖了一圈又一圈,城门楼子都被炸塌了。到了25号,日军压到城皮底下,那是没日没夜地轰,屋顶跟豆腐渣似的往下塌。 57师的口号喊得那是真响亮:“有一墙守一墙”。这可不是喊着玩的。子弹打光了就拼刺刀,刺刀弯了就上牙咬。街巷里反复拉锯,今天这房子是你的,明天就是我的。 打到12月2号深夜,城里能动的活人,就剩几百个了。 这时候,摆在余程万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全员战死,留个千古美名;要么突围出去,找援军打回来。 这天晚上,余程万开了个最后的会。这会开得那叫一个惨,各团报上来的人数,加一块儿也就凑得出一个营。 余程万当时想让169团团长柴意新带人突围,自己留下。但柴意新是个硬骨头,他死活不干。他说:“师长,你是全师的主心骨,你活着,57师的魂就在。” 柴意新还给出了一个极其现实的理由:城外的援军,要么是军长要么是师长,他一个小小的团长跑出去,根本调不动人,没法协调反攻。 最后两人定下来:余程万带大概200多人突围求援,柴意新带着剩下的几十号人留守掩护。 这里头有个细节特别戳人。柴意新的书记官叫吴荣凯,名单上让他突围,他不想走,想跟着团长死一块儿。平日里和蔼的柴意新突然翻脸,大吼道:“让你走你就走,怎么?要违抗我的命令?抗命不遵,格杀勿论!” 赶走部下后,柴意新就带着那几十个残兵,在12月3号凌晨,对着涌进来的上千日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柴意新战死,全员殉国。 余程万呢?带着人从大西门钻出去,渡过沅江,也是九死一生才找到援军。 到了12月9号,援军终于杀回来了。余程万带着人又跟着杀回了常德。这时候的常德,基本就是座空城,也是座死城。 按理说,仗打到这份上,虽败犹荣吧?怎么老蒋发那么大火? 这里头有两个原因。 第一,政治账。常德保卫战打得最激烈的时候,蒋介石正在开开罗会议。罗斯福、丘吉尔都在,老蒋正拿着中国军队的英勇表现跟列强要地位呢。他在电报里给余程万下了死命令,措辞极其严厉,必须“与城共存亡”。 余程万之前也回电表态了,说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什么“决死固守”、“誓死为止”。老蒋刚拿着这电报跟盟友吹嘘完,结果你余程万突围了?哪怕你是在弹尽粮绝、城破人亡的最后一刻突围的,在老蒋看来,这叫“面子挂不住”。 第二,对比太惨烈。这次会战,外围打援的部队里,牺牲了三个师长:彭士量、许国璋、孙明瑾。城里还死了一个坚持到底的柴意新。 人家都死了,你余程万作为守城主将,居然活着出来了?这就给了那些想整他的人把柄。军法执行总监部那边嚷嚷着要杀一儆百,理由就是“城存与存”的誓言没兑现。 所以,才有了庆功宴上抓人那一出。 余程万心里苦啊。被押解到重庆后,他差点就真被毙了。 这时候,就显出王耀武这个老上司的仗义了。王耀武知道57师打得有多惨,伤亡率超过90%,这数字摆在这儿,谁敢说是逃兵? 王耀武到处托关系,找了74军的老军长、跟老蒋有亲戚关系的俞济时去求情。再加上常德的老百姓也不答应,好几万人联名签字求情。老百姓心里有杆秤:人家一个师顶着几万鬼子打了半个月,最后都打光了,你还要杀师长? 最后,老蒋也算是找了个台阶下,改判了两年。 其实这事儿,很难用简单的对错去评判。 站在军令的角度,守土有责,城在人在,这是军人的铁律,余程万确实违背了“共存亡”的誓言。 但站在人性和战术的角度,57师已经流干了最后一滴血。余程万是在确定守无可守、且为了给部队留点种子的前提下才突围的。而且他一突围出去,立马就带着援军打回来了。这算是逃跑吗? 正如后来有人评价的:这哪是贪生怕死?这分明是绝境下的无奈之选。 余程万坐了几个月牢,后来被王耀武保释出来,又回74军当了副军长。但他心里的那个疙瘩,估计一辈子也没解开。 他在监狱里的时候,觉得自己对不住死去的弟兄。出来后,他专门托人找了大作家张恨水,送去重金,求张先生给57师写本书。 他对张恨水说:“我不图名,就想让后人知道,我有八千多个弟兄,死在了常德。” 张恨水听完,钱一分没收,含着泪写下了那部著名的小说——《虎贲万岁》。书里头,张恨水特意写了这么一句:“人是真人,事是真事,时间是真时间,地点是真地点”。 这书出版后,据说还有一段佳话。苏州有个书香门第的姑娘,读了书被感动得不行,最后竟然嫁给了丧偶不久的余程万。这也算是这位悲情将军,在晚年得到的一点慰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