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丈夫都是体制内人员,我们从来不在乎孩子成绩,因为我们知道,哪怕孩子以后考上清华北大,大概率也是一普通人,我从小到大读的都是名校,身边的同学几乎都是所谓的“人才”,可大部分毕业也都很平凡,也只是找一个工作养家糊口,在大街上泯然于众人。 我和老周在同一个大院上班,制服口袋里总别着同款钢笔——那是单位发的,用了十年,笔尖磨得发亮。 儿子小远的数学试卷摊在餐桌上,68分的红色数字旁边,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他说这是“及格的晴天”。 老周洗完碗出来,拿起试卷看了看,掏出钢笔在太阳旁边画了朵云:“阴天也没关系,爸爸小时候考过59分,比你还少一个太阳。” 小远咯咯笑起来,把试卷折成纸飞机,从客厅飞到阳台,纸飞机撞在晾衣绳上,挂着的校服晃了晃,像在点头。 我靠在门框上看,想起三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候我的试卷上从没有太阳,只有红色的对勾和“继续努力”,课本扉页写着“北大清华”,铅笔字被橡皮擦得发白,却还是死死印在纸上。 后来真考进了top2,宿舍四个人,老大是省状元,老二拿国际奥数奖,老三发表过论文,毕业时辅导员拍着我们肩膀说“未来栋梁”,语气里全是骄傲。 现在同学群里,有人晒娃的奥数奖杯,配文“青出于蓝”;有人深夜发加班的咖啡杯,说“为了项目拼了”;上周刷到班长的朋友圈,配图是菜市场的萝卜,带泥的,配文“今天买到了新鲜的,炖排骨香”。 前几天碰到大学室友,她开着SUV,副驾座堆着女儿的舞蹈服和奥数书,见到我就问:“小远成绩怎么样?报了几个班?可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我指了指不远处的小远,他正蹲在花坛边,用树枝给蚂蚁搭“立交桥”,嘴里念念有词:“这边是快车道,那边是人行道。” 室友叹了口气:“你们心真大。” 可她没看见,去年冬天小远把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塞进捐款箱,说“给山里的小朋友买手套”;没看见他每天睡前给爷爷捶背,小手捶得通红还说“爷爷舒服我就开心”;更没看见上次我发烧,他搬来小凳子守在床边,用凉毛巾给我擦额头,毛巾掉了,他就用小手接着,掌心的温度比退烧药还暖。 这些,68分的试卷上写不下。 小时候我以为“优秀”是唯一答案,要考最高的分,进最好的学校,找最体面的工作,直到看着当年拿奖拿到手软的同桌,现在每天挤地铁通勤,发际线比公文包还靠后;直到发现当年总考倒数的后桌,开了家小书店,周末教社区孩子画画,笑得比阳光还暖。 原来“栋梁”可以是高楼,也可以是路边的树,扎根土壤,晒得到太阳,能给过路人遮个阴,就很好。 小远跑过来,举着刚捡的银杏叶:“妈妈,你看这个像不像小扇子?给你扇风。” 叶子在我脸上轻轻扫过,带着秋天的凉,和他手心的热。 我想起老周制服口袋里的钢笔,十年了,没写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写过无数封给小远的信——“今天爸爸看到一只麻雀,它不会飞很高,但跳起来啄米粒的样子,特别认真”“妈妈单位的李奶奶退休了,她最喜欢种多肉,说每一颗都有自己的脾气”。 上周小远问我:“妈妈,平凡是什么?” 我指着窗外的梧桐,深秋了,叶子黄了大半,风一吹,哗啦啦地响,像在唱歌。“你看那片叶子,不显眼,掉在地上会变成肥料,明年春天,树又会长出新叶子。平凡,就是让树长得更高的肥料呀。” 餐桌上,小远的“太阳蛋”边缘焦黑,中间却金灿灿的,像他试卷上的太阳。 我忽然想起大学毕业那天,班长喝醉了,哭着说“我不想做栋梁,我想回家种桃树”。当时我们都笑他没出息,现在才明白,能安安稳稳种桃树,能给家人煎太阳蛋,能为蚂蚁搭立交桥——这本身,就是一种了不起的“优秀”。 所谓平凡,或许不是平庸,而是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认真去做,就像那支用了十年的钢笔,不用写华章,能写下“小远今天很开心”,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