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生气时总爱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这话像灶台上那罐陈年泡椒，突然被揭开，窜出来的那股冲劲儿，能呛得人眼睛发酸。街坊邻里，茶余饭后，总有几个嬢嬢说起这话，嘴角一撇，手一挥，像在挥开一团恼人的烟。 其实都晓得，这话当不得真。就像娃儿摔了跤，骂一句“破地皮”。地板还是那块地板，男人也未必真是“坏东西”。话里头裹着的，是另一层意思：我累了，我怄了，我拿你没法了。 两口子过日子，像推磨。磨盘重，路子圆，日复一日转着。男人嘛，常常是埋头使力那个，觉得把磨推转了就是本事。女人呢，眼里尽是芝麻绿豆：磨沿儿干净不？豆浆流得顺不？今儿个的豆子泡软没有？心思是散的，碎的，缠在每道缝缝里。哪天绳子拧紧了，断了，便冲口一句：“没一个好东西！”这话不是判词，是累极了，一屁股坐在磨杆上，喘的那口粗气。 仔细想来，这话里头，还藏着一份古怪的指望。真要不抱指望了，话都懒得说，眼睛都懒得抬。正因为还觉得“你本该是好东西”，才生出这般恨铁不成钢的气来。像看着自家那块田，苗长得七歪八扭，心里急，骂天骂地骂种子，说到底，是盼着个好收成。 成都的老茶馆里，常见这样的景。两个大姐摆起屋里头那位，一个说：“龟儿子，酱油瓶倒了都不扶！”另一个接：“都一样！喊他晾件衣裳，能给晾到狗窝上头去！”说完，俩人哈哈大笑，抿一口三花，那点怨气随着茶烟就散了。话是狠话，底子却是软的，是认了，是几十年的烟火里熏出来的那点无奈与懂得。 如果下回再听到这话，莫急着辩驳，也不要真的往心里去。它常常不是冲锋的号角，而是休战的信号，话讲得这么绝了，气也该消了。这时递过去一杯温水，或者默默把晾歪的衣裳重新挂好，比一万句道理都管用。日子嘛，不是道理铺出来的，是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在烟火泥地里踩出来的路。 路还长着哩。往前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