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前年,野钓,钓到十一点多快十二点没有口我就收杆往回走,走到我电瓶车跟前,一个全身穿白色衣服的站在我电瓶车两三米的位置,一声不吭当时头皮就麻了,我就低着头也不敢抬头看,骑上电瓶车还没走就用眼角余光看到他没有任何声响的往河边走。 大前年夏天,迷上野钓。总觉得深夜鱼口才肯开口,那天下午下过场急雨,河水带着腥甜的泥味,我蹲在岸边,盯着漂尖的夜光棒——绿莹莹的,在水面晃成颗没睡醒的星子。 十一点多,漂还是纹丝不动。风停了,虫鸣也歇了,只有河水拍着石头,“哗啦,哗啦”,像谁在远处数钱。收杆时手指被鱼线勒出道红印,疼得我“嘶”了声,折叠抄网的金属关节“咔嗒”一响,在空荡的河岸里格外清楚。 推电瓶车时,钥匙串在车把上晃,叮啷叮啷。刚摸到坐垫,眼角扫见个白影。 两三米外,站着个人。 不是月光洒的白,是实实在在的白,像洗得发白的旧T恤,领口松垮垮的。他就那么站着,背对着河,一动不动。没风,他的衣角却像片没根的云,轻轻飘了飘。 头皮“嗡”的一下,麻了。后颈的汗突然凉透,顺着脊椎往下滑,像有条小蛇在爬。我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那双旧运动鞋沾了泥,左边鞋带松了半截,鞋尖还卡着片干枯的柳叶。 不敢抬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上车,快骑走。 钥匙插进孔里,手抖得拧不动。试了三次,终于“咔”一声,电瓶车发动起来,嗡嗡的,像只受惊的蜜蜂。我跨上去,脚撑还没踢开,余光又扫过去—— 他动了。 还是没声音。就那么侧过身,往河边走。步子迈得很慢,膝盖好像不太弯,像个提线木偶。河水在他脚边泛着黑,他走进去的时候,裤脚都没湿似的。 我猛地拧油门,电瓶车“嗖”一下蹿出去,后轮碾过刚才撒落的鱼食,“沙沙”响,像有人在身后踩碎了一地枯叶。 骑出去半里地,手还在抖。后脖梗的凉汗黏着衣服,风一吹,冷得牙颤。 后来有次跟老钓友喝酒,说起这事。老王喝了口酒,咂咂嘴:“大前年夏天?下游村老陈头,老伴走了,天天夜里去河边坐着,等天亮。穿的就是件旧白褂子,说要陪老伴看日出——她生前最爱看。” 我愣住了。想起那天收杆时,好像看见下游漂着个破草帽,草绳断了,在水面打转转。 他那天,是不是在找那个草帽? 可他走过去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岸边的泥地软得很,踩上去该有“噗叽”声才对。是我当时太慌,没听见?还是…… 前几天整理渔具,翻出那个旧饵料盆。盆底裂了道缝,是那天“哐当”掉地上磕的,里面结着层干硬的鱼食,黄渣渣的,像那晚没化开的月光。 突然想起,他往河边走的时候,手里好像捏着什么。小小的,银闪闪的。 是鱼钩?还是枚硬币?想给水里的谁买颗糖? 现在钓鱼,再也没超过十一点收杆。哪怕漂尖的夜光棒跳得再欢,一过十点半,准时收东西。 有时候蹲在岸边,看着河水在黑夜里泛光,会想:要是那天,我敢抬头看一眼,会看见什么? 也许是双红着眼圈的眼睛。也许是手里攥着的,老伴年轻时的照片。 也许,只是个跟河水说话的老人。 风又吹过来,带着河腥气。水面的夜光棒晃了晃,绿莹莹的,像谁在远处,轻轻眨了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