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砺斋同光诗作专题选辑之五——庭中咏菊

余素嗜菊,遍植于庭,朝暮观之不厌,晴雨赏之忘倦。咏之则情寄笔端,绘之则意凝素纸,积习既久,几成半生清癖。此非惟日常闲趣,实为精神所托。每值菊开,便觉天地顿宽,尘襟尽涤,宁暂负俗务之扰,不肯轻辜花畔晨昏。爱之深,眷之切,乃至形影相随,朝夕与共。

菊乃花中逸品,凌霜不凋,抱香而殒,性傲寒烟,姿凝清露,历来为文人寄兴、雅士抒怀之选。余仰其贞节,慕其幽芳,凡晓雾濡英、暮烟笼蕊,或寒风梳叶、晴日展瓣之时,但见庭前千枝竞秀,鼻底一缕孤芳,心随香远,意与神通,有所感发,即援笔成篇。

此辑所录,乃二十余载间晨昏霜雪之作十之三四。非惟纪往日观菊品咏之幽怀,亦为《泉上诗存》添此清寒一束。今谨奉斯编,愿与同好共品枝头冷韵,同参叶底真机,或可于尘嚣扰攘之际,暂得片时菊畔澄明。

乙巳冬日礪齋同光

潜园有菊

甲辰春余乔迁新居,庭中遍植菊花六十余品。因崇仰陶潜坚守本心之品格,慕爱其以菊明志之精神,故取名潜园。

自遣种菊趣,前庭曰潜园。

平生耽菊性,品赏自适闲。

心与陶公契,幽怀一脉连。

渊明持傲骨,去宦不趋炎。

隐逸甘安乐,守拙归舍田。

情同篱畔菊,千古共清安。

仰节钦陶令,衡门仰昔贤。

遍植菊上品,锄灌未曾闲。

日日勤培护,年年得赏观。

从春抽翠叶,经夏待秋妍。

三季勤培后,闲吟霜露天。

百花全退尽,孤萼始登前。

灵菊一枝绽,疏英篱落妍。

亭亭凌凛色,漠漠立寒烟。

清韵绕三径,贞姿傲九寒。

纷披含静趣,挺立自轩轩。

疏影存风骨,秋光入素笺。

唯菊持劲节,殿后志弥坚。

不与群芳竞,临风自畅欢。

幽居绝俗扰,抱素守清寒。

香岂求人赏,格高非竞妍。

孤贞存本性,雅韵映诗篇。

玉骨凝清气,冰心映大千。

高风垂世范,逸气接彭聃。

君子喻其格,瑶芳卉绝篇。

古今共景仰,风骨照尘寰。

心远尘嚣外,淡怀得自然。

凭栏抒素抱,对月抚冰弦。

寄意东篱侧,幽襟随性宽。

一身承傲态,曲径纳清妍。

数瓣涵千古,孤芳映寸丹。

不随时俗改,独抱岁寒端。

岁岁观花惬,朝朝晤古贤。

养心修澹逸,守拙得天全。

真意何须辩,淡怀在潜园。

[注释]1.靖节:陶渊明私谥,后世尊称。

2.衡门:横木为门,喻隐者简居。

3.凛色:寒霜凛冽之气,状菊凌寒之态。

4.彭聃:彭祖与老子,喻道家隐逸长寿之境。

庚子年初冬庭中咏菊五首

其一

平生独爱菊,岁岁种泉居。

胜日难寻迹,秋残自悦予。

任他霜露冷,玉骨傲清躯。

琴瑟得相伴,幽怀畅意舒。

其二

怜看菊好坐亭阶,

风送幽香入砺斋。

霜蕊参差匀粉艳,

情同骚客共舒怀。

其三

结庐南山下,年年种菊花。

深怜如旧友,瞻慕见清嘉。

霜酷添颜色,风寒伴落霞。

能不思五柳,所重非乌纱。

其四

但爱秋光不媚春,

高格逸韵最情真。

诗家千载吟难尽,

琼骨冰姿励后人。

其五

瑟瑟西风万木残,

经霜傲菊正清颜。

艳姿狂态含豪气,

笑靥幽芬绕绮轩。

酝绿裁红铺锦绣,

娇黄艳粉斗暄妍。

心弦欲借生花笔,

漫写寒香入画笺。

月夜赏庭菊怀五柳先生

壁月流云净,庭菊照眼明。

霜涵寒露重,绿影动秋声。

金蕊凝清魄,琼枝抱素贞。

何曾趋世态,岂慕锦华程。

忽忆陶元亮,拂衣归去轻。

闲心寄碧水,幽意契寒英。

陶潜魂如菊,寒英节似卿。

孤芳千载韵,斗米近人争。

风劲怀高节,澹泊不为名。

青冥悬宝镜,心底桂轮澄。

中庭月夜赏菊四首

其一

玄度层宵无霭尘,

小庭冷蕊抱魂真。

对花对影香盈袖,

不觉清寒化句新。

其二

清骨寒枝气自豪,

余香澹澹接云霄。

浮名已共烟霞散,

漫倚东篱醉月高。

其三

月移疏影渡苔纹,

菊抱清寒入定身。

心与秋光同静穆,

风扶清气过香云。

其四

月浸庭阶夜未央,

霜凝菊瓣魄初藏。

风来似解沉吟久,

心印孤芳诗意长。

霜晨赏菊二首

其一

晓霜凝院径,衰草卧阶前。

菊劲枝犹挺,寒深蕊更繁。

清姿标冷色,高节谢尘喧。

冷蕊凝清骨,露寒不计年。

其二

霜重知寒骨,瑶芳契悦心。

疏枝擎素魄,瘦瓣裹冰魂。

岂惧玄霜厉,独妍素院深。

玉英迎我笑,香气浸衣襟。

庭菊新坼,漫咏五首

窗前篱菊浮轻霜,

落落天然散艳芳。

影共纤枝书劲骨,

风传幽韵入诗行。

静观已得烟霞趣,

浅酌犹存冰雪香。

莫道西风惟肃杀,

此花元自傲秋光。

夕阳影里雁成行,

秋气萧然送暗香。

风色已凋千草碧,

霜痕犹藉一篱苍。

独存晚节知真色,

不藉春晖斗艳妆。

立尽黄昏何所似?

孤丛心魄映残阳。

傲然风致满庭霜,

红白参差各断肠。

久历寒威成玉质,

默承清露养冰肠。

飞英似雪还疑梦,

冷萼涵金却胜妆。

欲寄此心唯素月,

未劳青女助华章。

结庐意在白云乡,

岁岁殷勤对菊黄。

汲水每滋君子节,

荷锄亲护美人妆。

任教霜重色弥烈,

赢得风清影愈昂。

若使渊明逢此境,

定应携手醉斜阳。

侵晨踏碎一篱霜,

忽见金英破晓光。

岂惧风高卷落叶,

独能霞染赤心昂。

三分傲骨梅同韵,

诸色清姿月共凉。

欲问深衷何处寄?

长空雁字正成行。

泉上庭菊偶题二首

其一

篱畔金风细,寒香透牖来。

露匀纤瓣润,霜砺细枝皑。

不慕春争媚,偏宜雪畅怀。

更深人静处,疏影上窗开。

其二

庭前冷艳排,清馥趁风来。

翠叶擎霜冽,琼枝覆雪开。

孤标凌岁晚,高节远尘埃。

坐对忘尘俗,心脾沁砚台。

戊戌初冬咏菊

众芳消尽独登场,

秋老霜浓始溢芳。

倚石听风看叶坠,

临阶对影惜宵长。

未争秾艳寒中秀,

自守澄心雪里妆。

淡极方知诗韵远,

一庭明月共萸黄。

雪中傲菊

朔雪横空淬傲颜,

寒枝擎素自昂然。

丹霞半掩犹存色,

玉魄深凝不畏寒。

干抱冰霜贞未改,

香萦氍毹韵长绵。

孤标岂共群芳论?

独向南山太古烟。

庭中赏菊

庭菊绕篱墙,橙红粉紫黄。

流光添秀色,冷艳傲风霜。

娴静幽香远,妖娆清影长。

百花唯殿后,雅韵盖群芳。

中庭月夜赏菊

其一

月在中天缓缓行,

小庭冷蕊艳魂清。

但知对影香盈袖,

不觉诗情眼底生。

其二

霜白月明菊意扬,

清风漫拂袅枝长。

低吟浅酌花前坐,

一枕清辉动寸肠。

其三

月移疏影映庭台,

菊抱清寒情满怀。

心与秋光同静穆,

晚风习习送香来。

咏菊四首

其一·过南尧见村头菊花

西风猎猎动秋光,

墙角攒金碎锦黄。

最是斜阳留影处,

一篱清寂对新霜。

其二·泉园赏菊

北风削骨暮云黄,

菊气参差浸月廊。

不共群芳争世色,

独留清寂立苍茫。

其三·日暮咏庭菊

金英灼灼倚归霞,

风起悠然舞影斜。

坐到忘机浑入定,

一庭秋色属吾家。

其四·寒枝漫咏

瘦骨嶙峋气未销,

香魂一缕接云遥。

浮名散入烟霞去,

独倚西风听韵涛。

晨雪观菊

晓色封门雪,巡庭没履深。

琼冠垂素厚,玉骨立森沉。

寒极香犹冽,孤清影不瘖。

抱贞凝静魄,涵照定霜心。

风动霰尘落,光回冰彩湛。

垂頳羞半掩,裹素皎难侵。

岁晚唯一萼,枝空稳抱襟。

千芳俱寂后,泉上雪中痕。

欲辨忘言际,苍茫天地心。

乙亥暮秋庭中咏菊

金风拂砌送幽香,

独倚清霜点玉妆。

影曳阶前疑琢月,

颜舒篱畔欲暄阳。

未随桃李争春艳,

长共松筠待岁凉。

飒飒西风雕劲骨,

泠泠寒露淬晶裳。

亭亭自抱淩云节,

寂寂何妨对暮苍。

殿后自能酬正节,

霜来唯有傲颜芳。

心同霜色递香净,

枝似灵根气愈昂。

今更识得元亮趣,

幽怀慕嫪咏诗肠。

后跋

辑成覆阅,皆系庭菊旧吟。一诗一影,半卷半生。初赏其形,再慕其节,终契其心。霜痕凝笔,香韵入篇。辞非尽善,意存真率;句或未工,情出本怀。谨呈此卷,求正有道,愿乞方家斧削,以臻其善。

乙已冬砺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