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深秋的上海,张爱玲攥着刚买的验孕棒冲进片场,桑弧正盯着监视器改《太太万岁》的镜头。 “可能有了”,她声音发颤,对方却头也没抬:“先去仁济医院查清楚。”那刻片场的灯特别亮,把她手指上的冻疮照得通红。 他们的故事是从剧本开始的。 前一年桑弧找她写《不了情》,两人在霞飞路的咖啡馆改台词,她总把“我爱你”改成“饭在锅里”,他笑她“写感情比手术刀还冷”,却偷偷把这句加进了成片。 后来拍《太太万岁》,她每天提着装手稿的藤箱去片场,箱子角磨出毛边,他就找木匠钉了圈铜条。 发现怀孕前,张爱玲已经为他剪掉了羊毛大衣上的流苏。 桑弧的兄长撞见他们在百乐门跳舞,回家就摔了茶杯:“李家的媳妇不能是‘汉奸文人’的前女友。”她对着镜子剪流苏时,剪刀卡住了三次,就像他们那段见不得光的感情。 仁济医院的诊断书送来那天,梧桐叶正落满窗台。 医生指着X光片说,子宫颈有陈旧性裂伤,是早年引产落下的病根,“怀孕风险太大,就算保住也难足月”。 张爱玲把诊断书折成小方块塞进藤箱,回去路上买了支周璇唱的《太太万岁》唱片,听到“笑一声从前”时,唱针突然跳了一下。 半年后,《申报》社会版有条豆腐干大的消息:“李君新婚之喜”。 桑弧娶了苏州士绅家的女儿戴琪,婚礼在留园办的,宾客里有他拍戏曲片的搭档。 张爱玲那天把藤箱里的手稿全倒出来,在《十八春》的稿纸上写:“曼桢觉得肚子里有个小生命在动,可世钧说‘先解决工作’。” 后来她去了美国,在伯克利遇到赖雅时,对方送了她一个新的藤箱。 1967年赖雅中风,她靠翻译《老人与海》付医药费,夜里改稿累了,会摸出桑弧当年钉的铜条藤箱,里面还压着半截没剪完的流苏。 1994年接受采访,记者问她最遗憾的事,她沉默半晌:“仁济医院的医生说我不能生,其实我那时想,要是有个孩子,名字就叫‘念弧’。” 桑弧后来拍《梁山伯与祝英台》拿了奖,领奖台上说“感谢所有合作者”,台下坐着戴琪和他们的两个孩子。 他至死没提过张爱玲,就像张爱玲在《半生缘》里没写曼桢后来有没有再嫁。 但那本磨毛边的《十八春》手稿里,“世钧”两个字被划掉又写上,墨迹晕开像一滴没掉下来的泪。 那截剪掉的流苏和仁济医院的诊断书,最终都成了她文字里的骨头,不声不响,却撑着整个故事没散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