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知青王鲁明调到中学当老师。 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他批改作业的手突然顿住。 练习册封皮里夹着张折叠的纸条，铅笔字用力得戳破了纸背："王老师，等我长大了就嫁给你。 "落款是李丽，那个总低着头的后排女生。 二十出头的王鲁明捏着纸条，手心沁出薄汗。 黑板上"向科学进军"的标语还没擦干净，窗外传来住校生的说笑声。 他想起自己刚从田里爬起来就来上课的模样，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褂子还沾着泥点。 这所乡村中学里，像他这样留下来的知青教师还有三个，都揣着回城的念想，却每天盯着孩子们的铁皮铅笔盒发呆。 第一次发现纸条时，王鲁明直接揉成纸团塞进灶膛。 可两周后，李丽的数学作业里又夹了张新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会考上县城高中的。 "这次他没烧，看着作业本上突然工整起来的字迹，想起这姑娘总在课后磨蹭着问问题，棉袄袖口磨出的毛边里藏着半截橡皮。 冬至那天放学后，王鲁明把李丽叫到操场。 老槐树的叶子落得差不多了，风卷着碎雪沫子打在脸上。 "你知道县城高中的录取线吗？"他踢着地上的石子，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女孩抿着嘴摇头，冻红的手攥着衣角。 "比你现在的成绩，还差着两本数学练习册的距离。 "他从布袋里掏出个搪瓷杯，杯身上"三好学生"四个字掉了块漆，"这是奖励进步最快的学生的，先放你那儿保管。 " 开春后，李丽的座位搬到了前排。 她把搪瓷杯摆在桌角，每天早读前都用布擦一遍。 王鲁明在班会课上加了个新规矩：每个同学每周要写一篇"心里话日记"，可以不署名，但他都会认真回复。 有篇日记里写："我想走出大山，不是因为讨厌这里，是想看看王老师说的外面世界。 "他在页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1983年夏天，王鲁明收到封县城寄来的信。 信封上的字迹他认得，邮票旁边画着个小小的搪瓷杯。 李丽在信里说，她考上了地区师范学院，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女生。 随信寄来的还有张照片，姑娘站在大学门口，辫子剪短了，穿着的确良衬衫，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去年整理旧物时，我在县档案馆的教育史料里看到这段记录。 泛黄的教师档案里，王鲁明的工作总结写着："教育不是堵水，是开渠。 "旁边附着张泛黄的照片，一群白发老人围着个搪瓷杯，杯沿的缺口用银箔仔细包着。 那是李丽他们几个学生，把当年的奖品捐给了乡村教育博物馆。 现在那个搪瓷杯还放在博物馆的展柜里，旁边摆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日记。 玻璃展柜的灯光打在"我想走出大山"那行字上，墨迹旁边的小笑脸，被无数参观者的目光磨得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