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只有19岁的女演员丛珊指着朱时茂,对导演谢晋哭着说:“不是我不愿意抱他,是他胸口都是毛,太吓人了。”甘肃山丹军马场的拍摄现场,风沙卷着枯草掠过布景板,谢晋手里的搪瓷缸子“哐当”磕在监视器上,所有人都僵住了。 这是《牧马人》开机第三周,一场本该温情的拥抱戏,突然卡壳在最尴尬的地方。 谢晋后来在回忆录里写,选丛珊演李秀芝时,中戏考场的老师都觉得这姑娘太“怯”。 可他偏看上她眼睛里那点“没被磨平的野气”,像极了牧区里迎着风长的芨芨草。 朱时茂那时刚凭《归心似箭》走红,一身军人硬朗气,谢晋却要他演文弱书生许灵均,“得把那身板里的‘硬’揉开,变成被草原泡软的棉”。 开机前一个月,两个城里演员被扔进军马场,跟着牧民学放羊、打土坯,丛珊的南方口音总被老牧民学舌,她就把纠正发音的话写在手背上,干活时一遍遍念。 胸毛风波最终是朱时茂自己解的围。 收工后他拎着半袋炒青稞找丛珊,“你当这是啥洪水猛兽?刮了就是。”谢晋在一旁补了句:“刮了就不是许灵均了,牧民汉子哪有不长毛的?”后来道具组找来薄纱内衬,镜头里只露出朱时茂结实的肩膀,丛珊说那天她闭着眼拍完,却听见谢晋在监视器后笑:“这才对嘛,新媳妇的羞劲儿,全在发抖的手背上了。” 在军马场的三个月,丛珊的手指被编筐的芨芨草划得全是小口子,朱时茂跟着老牧民学熬奶茶,掌握了“三沸三滤”的诀窍第一遍煮出草腥味,第二遍加砖茶,第三遍放奶皮子,滤掉浮沫时得用马尾筛子。 这些后来都成了电影里的细节:李秀芝编筐时不自觉吮手指的小动作,许灵均给客人倒奶茶时手腕轻转的弧度,都是演员们在牧区生活里“长”出来的习惯。 电影上映后,600万票房在1982年是什么概念?当时一张电影票两毛钱,相当于300万人走进影院。 山丹军马场的游客突然多了起来,牧民们的土坯房成了景点,有人专门跑来问:“许灵均家的油灯卖不卖?”那盏灯其实是道具组用罐头瓶做的,后来被中国电影博物馆收走时,玻璃罩上还留着丛珊和朱时茂排练时不小心蹭的指纹。 多年后朱时茂转型做导演,丛珊在法国演话剧,两人再见面是在央视的节目上。 主持人让他们重现当年的拥抱戏,朱时茂开玩笑:“现在胸毛还在,要不要再备个纱衬?”丛珊笑着捶他胳膊,就像当年在军马场,他教她骑马时,她也是这样捶他的。 我觉得这种让演员把生活揉进角色的创作,在今天流量当道的影视圈,反而成了稀罕事不是靠剧本堆砌情绪,而是让角色在真实的土壤里长出根。 那盏罐头瓶油灯后来在博物馆展出时,标签上写着“《牧马人》道具,1981年”。 玻璃罩里的灯芯早成了灰,可透过展柜的光看过去,总觉得还亮着,就像电影里许灵均和李秀芝坐在灯下说话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却把牧区的夜晚照得暖烘烘的。 这种把日子过成戏、把戏演成日子的认真,或许就是《牧马人》能穿过四十年时光,依然让人觉得亲切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