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破碎的凭证

手机还躺在地毯上，屏幕漆黑，像一只闭上了的、充满嘲讽的眼睛。小卉维持着僵立的姿势，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筋骨。耳边是嗡嗡的鸣响，盖过了酒店大堂的背景音乐，也盖过了她自己急促的心跳。视频里刘洋的笑容，和记忆中他对自己的笑容，完美重叠，又残忍地撕裂开来。

先是冰冷，刺骨的冰冷从脚底蔓延至全身，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抖。随即，一股灼热的气流从胸腔猛地窜起，烧得她喉咙发紧，眼前阵阵发黑。羞耻、愤怒、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像失控的野兽在她体内冲撞、撕咬。

“假的……都是假的？”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那个为她描绘未来蓝图的男人，那个连她生理期都记得叮嘱她喝热水的男人，那个信誓旦旦说“漂泊够了”只想与她安稳度日的男人……难道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演出？

她猛地蹲下身，捡起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颤抖着找到刘洋的微信，那备注还是她亲手改的“洋先生❤”。她拨通语音通话，无人接听。再拨，直接被挂断。第三次，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正忙……”

所有的联系方式，微信、电话，在几分钟内，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迅速将她拉黑、删除。那个曾经对她二十四小时在线的人，连同他构建的整个世界，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巨大的崩溃之后，是死寂般的茫然。小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请假回家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在父母焦急的追问下，语无伦次地说出一切的。母亲听完，脸色煞白，身体晃了晃，父亲赶紧扶住她。

“钱……钱没了可以再赚，”父亲的声音沉重，但努力维持着镇定，“人没事就好。卉卉，别怕，有爸在。”

“证！”母亲突然抓住小卉的手，力道大得惊人，眼睛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不肯熄灭的希望，“那个房产证！我们去房管局查！万一……万一是真的呢？万一他只是一时糊涂，被那个女的迷惑了……”

母亲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小卉心里清楚，这希望渺茫得可怜，但她还是像溺水的人一样，本能地想要抓住。或许，或许只是感情背叛，那本证……那本象征着“家”和“承诺”的证，如果是真的，至少证明他曾经有过片刻的真心？

第二天，小卉在母亲的陪同下，走进了市房产交易管理中心。大厅里人来人往，嘈杂的声音混合着各种文件纸张的气味，构成一种权威而疏离的氛围。她们取号、排队，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拖着千斤重的镣铐。

终于轮到她们。小卉将那份深红色的、曾经被她和母亲视若珍宝的《不动产权证书》，小心翼翼地递进窗口。工作人员是一位表情平淡的中年女性，她接过证书，熟练地在电脑系统里输入编号。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敲击键盘的嗒嗒声，像小锤子敲在心脏上。

工作人员的目光在屏幕和证书之间来回扫视了几次，眉头微微蹙起。她又输入了一次编号，然后拿起证书，对着光仔细看了看水印和印章。

“你这本证，”她抬起头，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是假的。系统里查不到这个编号，而且，”她把证书递出来，手指点了点印章的位置，“这个防伪码和印制规格也不对。”

“假的”两个字，像两把淬了冰的尖刀，精准地刺穿了小卉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她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瞬间被抽空，只剩下心脏碎裂的清晰声响。不是感情背叛那么简单，从头到尾，从第一束玫瑰开始，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骗局！她所以为的浪漫邂逅、深情承诺、共同未来，全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海市蜃楼。她不仅被骗走了感情，被骗走了父母的血汗钱，更被彻底否定了一个人最基本的判断力——她竟然把一个人渣，当成了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巨大的羞辱感排山倒海般涌来，几乎让她窒息。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没有当场瘫软下去。母亲在一旁，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泪无声地滚落，喃喃道：“怎么会是假的……他当时说得那么好……”

小卉猛地抬起头，眼睛里之前的迷茫和痛苦被一种近乎燃烧的愤怒取代。她紧紧攥着那本虚假的证书，封皮的硬壳硌得手心生疼。

“妈，”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异常冷静，“我们报警。”

这一次，不再是犹豫和羞耻，而是带着被彻底践踏后的尊严，和必须讨回公道的决绝。她要将那个戴着完美面具的恶魔，从阴暗的角落里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