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红楼梦》这部小说中,描写了几对婆媳关系。自古以来,提到“婆媳”二字,相信没有人会不头疼的。而在这部小说之中,有这样一对婆媳关系,显得格外与众不同这便是凤姐与邢夫人。
《红楼梦》第十三回,秦可卿意外去世,恰好在这个时候,尤氏又因为胃痛的旧毛病犯了而无法处理家中的大小事。
面对这一幕,作为一家之主的贾珍烦闷不已。好在,贾宝玉在第一时间,便向他举荐了一个人。
这个人,便是王熙凤。
贾珍听了,十分认可,当下,便来到了凤姐这里。恰好,王夫人与邢夫人,都相聚在此。
于是,便有了这样一个细节。
邢夫人等忙叫宝玉搀住,命人挪椅子来与他坐。
贾珍断不肯坐,因勉强陪笑道:“侄儿进来有一件事要恳求二位婶婶并大妹妹。”邢夫人等忙问什么事。
贾珍忙笑道:“婶婶自然知道,如今孙子媳妇没了,侄儿媳妇偏又病倒,我看里头着实不成个体统。怎么屈尊大妹妹一个月,在这里料理料理,我就放心了。”
邢夫人笑道:“原来为这个。你大妹妹现在你二婶子家,只和你二婶子说就是了。”

贾府素来以礼治家,也是因此,贾珍想要请凤姐打理宁国府,第一个应该询问的,便是她的婆婆邢夫人。
而面对贾珍的询问,邢夫人是如何应对的呢?是将这件事的决定权,大方的交给了王夫人。
从表面上看,似乎邢夫人此举,是有意讨好王夫人,但是,若我们仔细想想,便能体会出,她的这一举动,无疑是让凤姐更为体面了。
这一举动所流露出来的,是婆婆对儿媳妇的认可与信任,在这一点上,她丝毫没有作为封建社会之下大家族之中婆婆所具有的强势。比如我们熟悉的《孔雀东南飞》中的焦母与儿媳妇刘兰芝。
只是,这对关系如此和谐的婆媳,却在贾母八十大寿上,公然撕破了脸。
王熙凤因为得知有两个婆子羞辱了尤氏,便特意吩咐,将这两个婆子记下。却不曾想,当这件事被邢夫人得知后,竟然在这一天,当着众人的面,拆凤姐的台。
邢夫人直至晚间散时,当着许多人陪笑和凤姐求情说:“我听见昨儿晚上二奶奶生气,打发周管家的娘子捆了两个老婆子,可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论理我不该讨情,我想老太太好日子,发狠的还舍钱舍米、周贫济老,咱们家先到折磨起老人家来了。不看我的脸,权且看老太太,竟放了他们罢。”说毕,上车去了。
且不说将这两个婆媳关起来并非凤姐的意思,就是即便她真的这样做了,作为凤姐的婆婆,也可以关起门来,对她进行规劝教育。
而邢夫人却并没有如此,她的这一举动,无疑说明了,她们的婆媳关系,已经激化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只是,导致这一局面出现的原因是什么呢?
面对这样一个问题,或许不少朋友会认为,导致她们婆媳矛盾破裂的原因,都是因为“贾赦讨要鸳鸯事件”上。

当然,在《红楼梦》第四十六回,面对邢夫人第一时间找她商量替贾赦讨要鸳鸯这件事情上,凤姐的敷衍、圆滑,是导致婆婆邢夫人对她不满的重要原因。
但是,却绝非仅仅因为这一点。
我们不妨想一想,为何贾赦放着年轻漂亮的女孩不要,非要讨要鸳鸯这个姿色平平、脸上长有雀斑的丫鬟呢?
因为她是贾母最信任的丫鬟,因为她是保管贾母体己最好的钥匙。
作为在贾府从重孙子做起,历时五十多年的老封君,在当下贾府处于愈演愈烈的经济危机之下,很显然,她的体己,是整个贾府,最可观的财富。
只是,荣国府的管理模式存在特殊化。
按封建社会之下的家族继承制,作为长房的贾赦,在贾代善去世后,理应继承荣国府的爵位与家产,但事实却是,荣国府的爵位由贾赦继承,而家产,却是由二房贾政继承。
在荣国府中,贾母与二房贾政居住在荣国府的正院之中,而贾赦,则是居住在偏院之中。
试想,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对于贾母究竟有多少体己?作为长房的贾赦,能够知道吗?况且,如今贾府不仅处于经济危机之上,贾母也是年事已高。
若有一天,老太太病重西去,那她们兄弟二人,又该如何分家呢?
或许,正是基于这样的担忧,才使得贾赦使出这样的险招。
对于这一点,凤姐明白吗?当然明白,但她为何不愿意卷入贾赦讨要鸳鸯这件事中?因为她所惦记的,是当下的利益,是她代理管家的职位;是能够为她谋取私利的权力。
当然,除了这一点之外,还有一点,也是她所顾虑的,那就是贾母对长子贾赦的态度。面对这位整日里只图享乐的长子,贾母并不喜欢他。
然而,正如我们在以上所分析的。也正是贾母作为这个一家之长的不作为,才导致长房贾赦的不满。
不知道朋友们是否还记得?在中秋之夜那个众人相聚一堂的场合之中,贾赦所说的那个笑话。
这次在贾赦手内住了,只得吃了酒,说笑话,因说道:“一家子一个儿子最孝顺。偏生母亲病了,各处求医不得,便请了一个针灸的婆子来。这婆子原不知道脉理,只说是心火,如今用针灸之法,针灸针灸就好了。
这儿子慌了,便问:‘心见铁即死,如何针得?’
婆子道:‘不用针心,只针肋条就是了。’
儿子道:‘肋条离心甚远,怎么就好?’婆子道:‘不妨事。你可知天下父母心偏的多呢。’”
众人听说,都笑起来。
贾母也只得吃半杯酒,半日笑道:“我也得这个婆子针一针就好了。”
贾赦听说,便知自己出言冒撞,贾母疑了心,忙起身笑与贾母把盏,以别言解释。贾母亦不好再提,且行起令来。
在如此喜庆的聚会之中,贾赦特意说出这样一个笑话,果真是因为他喝多了?果真是因为他一时最快?

其实,更合理的解释,还是作为长子的他,在以调侃的方式,宣泄自己的不满;在以最下作的方式,企图得到贾母这个一家之主的公平对待。
同样的调侃,相似的讽刺其实凤姐也曾说过,正如当老太太主动给薛宝钗过生日,却仅仅拿出二十两银子,凤姐当着众人的面所调侃的一般。
凤姐凑趣笑道:“一个老祖宗给孩子们做生日,不拘怎样,谁还敢争!又办什么酒戏?既高兴要热闹,就说不得自己花上几两。巴巴的找出这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来做东道,这意思还叫我赔上。果然拿不出来也罢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只是勒掯我们。举眼看看谁不是儿女?难道将来只有宝兄弟顶了你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那些梯己只留与他?我们如今虽不配使,也别苦了我们。这个够酒的?够戏的?”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
虽然这一席话,看似是玩笑话,但试问多少真话,不是藏在这玩笑话之中?
只是贾母亦是一位普通人,她虽然地位尊贵,一辈子衣食无忧;却有着天底下作为母亲的通病,那就是正如贾赦所说的偏心。
若是在荣国府鼎盛时期,她的偏心并不会影响整个家族的和谐,但一但家族处于危机之中的时候,作为一家之主的这种偏心,必然会引发家族的矛盾。
作为凤姐的婆婆邢夫人,为何在贾母八十大寿的时候公然让凤姐难堪?她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做给儿媳妇凤姐看的吗?
试问,有这个必要吗?

而凤姐是谁?是贾母最疼爱、最得利的代理管家,所以,打她的脸,便是在打贾母的脸;或许,我们唯有明白了这一点,才能明白,为何邢夫人对凤姐落井下石,作为她的姑妈王夫人亦更着附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