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妻子结婚4年,生活一直平静温馨,直到4个月前她身上开始出现一股奇怪的腐臭味。
我带她跑遍了全市最好的3家医院,所有检查结果都像复印般整齐划一:一切正常。
可那股像什么东西在暗处缓慢腐烂的气味,却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浓。
直到5天前,妻子拖着行李箱出门,说要去邻市参加3天培训。
送她进电梯后,我在空荡的走廊里站了很久,听着电梯下行的声音彻底消失。
然后,我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那扇已经3个月没有踏足过的主卧房门。
我站在她紧锁的卧室门前,手心里那把偷偷配好的钥匙被汗水浸得发烫。
门打开的瞬间,那股积蓄已久的恶臭像潮水般涌出……
01
我叫周明远,今年三十三岁,在一家贸易公司做部门主管。
我的妻子陆清薇三十一岁,我们结婚五年,感情一直很好。
但是四个月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开始不对劲了。
那是一个寻常的夜晚,我像往常一样抱着她准备入睡,鼻尖却飘过一丝若隐若现的怪味。
起初我以为是错觉,或者她白天去了什么有异味的地方。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那股味道依旧缠绕在她身上,挥之不去。
那是一种很难准确形容的味道,类似什么东西在缓慢地腐败,带着甜腥与朽烂混合的气息。
我带她跑遍了城里最好的四家医院,做了全身检查。
验血、B超、CT、核磁共振,所有能做的项目都做了。
每一位医生看完厚厚的报告单,都给出相同的结论:陆清薇女士身体健康,各项指标正常。
一位年长的主任医师甚至委婉地提醒我:“周先生,有时候过度的焦虑会影响人的感官判断。”
可是那股味道是真实存在的。
它不仅没有消失,反而一天比一天浓郁。
最初只是靠近时能闻到,后来发展到她待过的房间,都会残留那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这让我彻夜难眠。
一周前,清薇告诉我,公司派她去临市参加一个为期三天的行业研讨会。
我心里清楚,这是我必须把握的机会。
送她出门后,我站在家里,心跳如擂鼓。
我需要找出真相,那股腐臭味的源头究竟在哪里。
我首先走进了我们已经分居两个月的主卧室。
房间的窗帘紧闭,光线昏暗。
我打开灯,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怔了一下。
梳妆台、床头柜、甚至窗台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香薰产品。
有昂贵的香水,也有廉价的空气清新剂,还有好几盒拆封的强力除臭炭包。
浓郁的人工香料气味混杂在一起,几乎让人窒息,却依然压不住那股从房间深处透出来的、更原始也更令人作呕的腐坏味道。
我的目光锁定在房间角落那个巨大的实木衣柜上。
那是清薇的嫁妆之一,她一直很珍视。
而现在,衣柜的两扇门被一把崭新的黄铜大锁牢牢锁住。
钥匙自然是被她带走了。
我走近几步,那股味道的浓度骤然提升。
我注意到,衣柜底部的踢脚线附近,深色的木地板上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深一些。
我蹲下身,用手指轻轻一抹,指尖传来潮湿粘腻的触感。
一种暗黄色的、类似油脂的液体,正从衣柜门板底部的缝隙里极其缓慢地渗出来,在地上积成了小小的一滩。
我的胃部一阵翻搅。
这个衣柜里,到底装着什么?
四个月前那个周日的午后,天气很好。
我和清薇约好去新开的艺术馆看展览。
“明远,你先去取票,我去补个妆。” 清薇对我笑了笑,转身走向洗手间的方向。
我点点头,去售票处排队。
大约二十分钟后,她才从洗手间出来,脸色似乎比进去时苍白了一些。
“怎么这么久?不舒服吗?” 我关切地问。
“没事,补妆的人有点多。” 她挽住我的胳膊,语气轻松,但我感觉她的手指有些凉。
走进展览厅,人不少。
在一幅抽象画前,我靠近她想低声评论几句。
就在那一刹那,我闻到了。
一丝非常非常淡的、但绝不属于任何香水的、令人不快的味道。
像是什么东西闷了很久之后散发出的气息,混在展厅本身的油墨和空气净化剂味道里,几乎难以捕捉。
“清薇,你刚才有没有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压低声音问。
“什么?” 她疑惑地转头看我。
“好像有点味道。”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得太具体。
她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的袖口,摇摇头:“没有啊,你是不是闻到颜料味了?”
或许是吧,我没有再追问。
看完展览,我们在一家安静的西餐厅吃晚饭。
席间,清薇显得没什么胃口,话也很少。
“明远,我有点头疼,想早点回去休息。” 她揉了揉额角说道。
“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你们公司那个新项目压力很大吗?” 我有些担心。
“嗯,有点。” 她简短地回答,没有多说。
回到家,她径直进了卧室。
我收拾完客厅,洗漱完毕回到床上时,她已经侧身躺下了。
我习惯性地伸手想搂她,那股味道再次袭来。
这一次,在封闭安静的卧室里,气味变得清晰可辨。
那是肉类腐败初期特有的甜腻腥气,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下水道的沉闷气息。
“清薇,” 我忍不住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你……有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
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什么味道?没有啊。”
“就是从……你这边传出来的。” 我说得小心翼翼。
她忽然完全清醒了,猛地转过身坐起来,在昏暗的床头灯光线下,她的脸色很难看。
“周明远,你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你是说我身上有臭味?我脏?”
“不是,清薇,你误会了!” 我赶紧坐起来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担心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每天都洗澡换衣服,我能有什么不舒服?” 她的语调拔高了,“你是不是嫌我了?开始找茬了?”
“我绝对没有!” 我急于辩白,却不知该如何解释那股切实存在的气味。
她不再说话,重重地躺回去,用被子裹紧自己,背对着我。
那一整夜,我几乎没有合眼。
那股气味萦绕在鼻端,让我心神不宁。
而清薇似乎也睡得极不安稳,半夜我听见她发出含糊的梦呓,听不清内容,但语调充满痛苦。
第二天清晨,我醒来时,浴室已经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清薇在洗澡。
这一洗,就洗了将近四十分钟。
这在以前是很少见的。
她走出浴室时,浑身裹挟着浓郁的沐浴露香气,头发湿漉漉的。
“洗这么久?” 我随口问道。
“嗯,想多冲一会儿,放松一下。” 她的回答很平淡,但眼神没有看我。
吃早餐时,我坐在她旁边。
沐浴露的香气很重,像是刻意用了过量,但在这层人工的芬芳之下,那股隐隐的腐败气息依然顽固地存在着,如同底色。
“清薇,” 我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我们今天去医院做个检查好不好?就当是常规体检。”
她拿着勺子的手顿住了,抬起眼看我,眼神复杂:“检查什么?我又没病。”
“不是说你病了,” 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温和而充满关切,“只是做个全面检查,看看是不是最近太累,内分泌有点失调什么的。检查一下,大家都安心,好不好?”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会再次拒绝。
最终,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很低:“……好。”
下午,我们去了市第一中心医院。
挂的是内科专家号。
接诊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医生,态度很专业。
“陆女士,您主要是哪里感觉不适呢?” 医生问。
清薇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嘴唇,有些难以启齿地说:“我……我爱人说,我身上有点味道。”
医生闻言,略微向前倾身,仔细地闻了闻,脸上露出些许困惑。
“味道?我并没有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 医生摇摇头,“您使用的是某种特别的香水或护肤品吗?”
“没有,就是普通的沐浴露。” 清薇回答。
“医生,那股味道确实有,” 我忍不住开口,“可能……可能需要更近一点,或者在某些特定时候比较明显。”
医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清薇,说道:“这样吧,我们先安排一个全面的体格检查和实验室检查,排除一下可能的器质性或代谢性问题。”
于是,清薇开始了为期数天的各种检查。
抽血、验尿、腹部彩超、妇科检查、甲状腺功能、激素水平……能查的基本都查了。
等待结果的那几天,家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清薇的话变得更少,常常一个人发呆。
而我,则被那股日益清晰的气味搅得心烦意乱。
它不再局限于夜晚或近距离,白天在客厅,只要她坐在沙发上,我就能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腐坏气息从她那边飘过来。
我开始偷偷检查家里可能产生异味的源头。
我彻底清理了冰箱,检查了每一个角落,没有发现任何腐烂的食物。
我请物业派人来检查了厨房和浴室的下水管道,师傅说一切正常,没有堵塞或反味。
我甚至检查了阳台的花盆,担心是不是植物根部腐烂,结果也没有异常。
气味的来源,似乎真的只锁定在清薇本人身上。
一周后,我们回到医院取所有的检查报告。
医生将厚厚一叠报告单摊开在桌上,逐项解释。
“陆女士,从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您的身体非常健康。” 医生的语气很肯定,“血常规、尿常规、肝肾功能、血糖血脂、甲状腺功能、性激素六项……全部都在正常参考值范围内。B超显示您的子宫、附件、肝胆胰脾肾都没有发现任何占位性或器质性病变。”
“那我爱人说的那个味道……” 清薇迟疑地问。
医生推了推眼镜,看向我:“周先生,从医学角度,我们确实没有发现导致异常体味的病理基础。这种情况,有时候可能与极轻微的真菌感染有关,但陆女士的皮肤科检查也没有发现问题。另一种可能性,是嗅觉异常,比如‘嗅觉过敏’或‘嗅觉倒错’,这可能是由心理压力、焦虑情绪,甚至是鼻腔本身的某些微小问题引发的,但通常患者本人会感知到不存在的气味,而不是只有旁人能闻到。”
“医生,我的嗅觉一直很正常。” 我坚持道,心里却开始有些动摇,难道真是我的问题?
“我理解您的担忧,” 医生很耐心,“如果实在不放心,可以去更权威的医院,或者看看中医,调理一下。但从西医的检查结果看,陆女士确实没有健康问题。”
离开医院时,清薇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而我却感到更加困惑和沉重。
证据显示她没病,但我的感官却在持续不断地报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02
接下来的两周,我们又陆续去了两家三甲医院,挂的都是专家号。
过程几乎完全一样:检查,等待,拿到一切正常的报告,医生给出“可能心理因素”或“建议放松心情”的结论。
而家里的情况,却在这看似“正常”的医疗结论下,朝着诡异的方向滑去。
那股味道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本加厉。
现在,即使清薇刚洗完澡,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香味,我依然能在靠近她时,清晰地分辨出底下那股如影随形的腐败气息。
它变得更加复杂,除了甜腥,还增添了一种类似潮湿泥土、或者长时间浸泡过东西的陈旧水的味道。
“明远,你到底还要怎么样?” 终于有一天晚上,清薇在客厅里爆发了,她的眼眶发红,声音带着哭腔,“三家医院!所有的医生都说我没病!你还要我怎么样?你是不是就是不相信我?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
“清薇,你冷静点,” 我试图去拉她的手,却被她甩开,“我不是不相信你,我也不是不相信医生,可是那股味道……它真的存在啊!我每天都闻得到,这让我很害怕,我怕你身体里有什么隐藏的问题,医生没查出来……”
“那你说是什么问题?” 她质问我,眼泪流了下来,“你说啊!我到底得了什么绝症,让你这样天天疑神疑鬼?你是不是巴不得我生病?”
“你胡说什么!” 我也提高了声音,感到一阵无力与焦躁,“我怎么可能会那么想!我只是担心你!那股味道……那股味道就像……就像什么东西在慢慢烂掉!”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烂掉?” 清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后退了一步,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近乎恐惧的东西,“周明远,你……你居然这么说我?”
“对不起,清薇,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急忙道歉。
但那晚的争吵已经无法挽回。
我们陷入了冷战。
第二天,清薇正式提出分房睡。
“既然你觉得我有味道,让你睡不着,那我睡主卧,你睡客房吧。” 她的声音冰冷而疏离,“我们都冷静一下。”
我张了张嘴,想反对,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
难道我要坚持和一个“有味道”的妻子同床共枕吗?
分房之后,清薇的行为模式发生了更明显的变化。
她洗澡的时间越来越长。
从最初的四十分钟,延长到一个小时,有时甚至更久。
我夜里起来去洗手间,还能听到主卧浴室传来的水声。
“清薇,你最近洗澡怎么洗这么久?皮肤受得了吗?” 有一天吃早饭时,我忍不住问。
她低头喝粥,没有看我:“多冲一会儿热水,舒服。我的事,你不用管。”
除了洗澡,她开始大量使用香水。
她以前偏爱清淡的果香或花香调,现在却换成了浓郁到有些刺鼻的东方调或木质调香水。
每隔两三个小时,她就会回房间补喷一次。
很快,整个房子,尤其是客厅和主卧,都弥漫着这种厚重甜腻的香气,几乎让人透不过气。
“香水喷太多对呼吸道不好,而且这么浓,邻居可能都会闻到。” 我提醒她。
“我喜欢这个味道。” 她简短地回答,语气不容置疑。
她变得越来越孤僻。
下班回家后,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锁在主卧室里。
有时候我敲门,想问问她晚饭想吃什么,或者要不要一起看个电影,她都只是隔着门板冷淡地回应:“不饿。” 或者 “累了,想休息。”
我站在紧闭的房门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她刻意调低的音乐声,心里空落落的。
我的妻子,似乎正在一堵无形的墙后面,离我越来越远。
一个多月过去了,情况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那股腐臭味,即便在浓烈的香水掩盖下,依然顽强地透出来,而且似乎……更加浓郁了。
我注意到另一个细节:主卧里那个属于清薇的、她母亲陪嫁的老式实木衣柜,现在总是锁着的。
以前我们衣服混放,偶尔我还会帮她整理,现在那把崭新的黄铜锁,将我和那个柜子彻底隔绝开来。
“清薇,你怎么把衣柜锁起来了?” 我问她。
“里面放了些我的私人物品和旧文件,不想弄乱。” 她回答得很自然,但眼神有些飘忽。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需要这样上锁藏起来的秘密吗?” 我忍不住流露出一丝不满。
“每个人都需要一点私人空间,明远,即使夫妻也一样。” 她说完,便转身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私人空间?
我心里升起一团疑云。
什么样的“私人物品”,需要这样严防死守?
那天夜里,我躺在客房的床上,辗转反侧。
清薇异常的行为,那股诡异的味道,紧锁的衣柜……这些碎片在我脑海里翻腾,拼凑不出一个合理的图案,却散发出浓浓的不安气息。
我决定,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和猜疑了。
第二天上班,我显得心事重重。
午休时,关系不错的同事赵峰凑了过来。
“远哥,你这脸色可不太好看啊,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家里有事?” 赵峰递给我一杯咖啡。
我叹了口气,接过咖啡,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峰子,你说……如果一个人身上有股怪味,但是跑了好几家大医院,所有检查都说没问题,这怎么回事?”
赵峰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嫂子?”
我点点头。
赵峰摸着下巴想了想:“这倒是稀奇。西医查不出,要不试试中医?中医讲究整体辩证,望闻问切,有时候能看出些西医仪器看不出的‘不平衡’。”
这倒是个新思路。
晚上回家,我趁着清薇在客厅倒水的机会,提了出来。
“清薇,我同事今天推荐了一个挺有名的老中医,据说特别擅长调理一些疑难杂症。要不……我们改天去看看?” 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建议。
“又看医生?” 清薇放下水杯,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充满了不耐烦,“周明远,你到底有完没完?我说了我没病!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这件事?”
“我不是不肯放过,我是担心你!” 我也有些急了,“那股味道明明就在,你自己可能闻不到,或者习惯了,但它真的存在!万一是什么大问题的早期征兆呢?西医查不出,我们试试别的路子不行吗?”
“早期征兆?什么大问题的早期征兆会是身上发臭?” 清薇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周明远,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外面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还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开始看我不顺眼了?”
“你……你怎么能这么想!” 我感到一阵心寒,“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我怎么可能……”
“我不知道!” 清薇打断我,眼泪再次涌了出来,“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天天嫌我臭,变着法子说我有病!我在你眼里到底成了什么?!”
她哭着跑回了主卧,重重地摔上了门。
门锁落下“咔哒”一声轻响,像砸在我心上。
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
沟通,再次以失败告终。
而且,似乎将我们之间的裂痕撕得更大了。
那天深夜,我起来去厨房喝水,路过主卧门口时,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我的心揪紧了。
我轻轻敲了敲门:“清薇……清薇你别哭了,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
里面的哭声停了一瞬,随即传来她带着浓重鼻音、却异常冰冷的声音:“你走开!我不想谈!你让我一个人待着!”
我在门口站了很久,听着里面重新响起的、极力克制的啜泣声,最终还是无力地离开。
那一刻,我深深感到一种无力感。
我的妻子在痛苦,而我,这个本该是她最亲密的人,却被一道门隔绝在外,既无法理解她的痛苦,也无法给予她安慰。
甚至,我可能是她痛苦的来源之一。
第二天,我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上班时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手里的文件半天也没看进去几行。
赵峰看我这副样子,午休时硬拉着我去了公司楼下的咖啡厅。
“远哥,你这状态太不对劲了。” 赵峰严肃地看着我,“跟我还说句实话,到底怎么了?不只是嫂子身上有味道那么简单吧?”
我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知道瞒不过这个多年的好友。
“清薇……她整个人都变了。” 我低声说,“不只是味道的问题。她现在几乎不跟我说话,天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洗澡洗很久,喷很多香水,还把她的衣柜锁起来不让我碰。脾气也变得特别暴躁,我问什么她都不说,一说就吵。”
赵峰的眉头越皱越紧:“这听起来……不太对劲啊。你们之前感情不是挺好的吗?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我努力回忆四个月前,那个味道开始出现的时间点前后。
“好像……没有特别的事。就是很平常的日子。”
“突然变成这样的?” 赵峰问。
我点点头:“很突然。就像……一夜之间,换了个人。”
赵峰沉默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远哥,我说句话你别介意。嫂子这情况,听起来不像简单的身体问题,倒有点像……心理或者精神方面出了状况。突然的性格巨变、回避社交、易怒、有强迫性的清洁行为……这些都是信号。”
我心里咯噔一下。
心理问题?
“我建议,你可以找个靠谱的心理咨询师聊聊,不一定非要带嫂子去,你自己先去咨询一下。” 赵峰认真地说,“专业人士也许能帮你理清思路,看看问题可能出在哪里。而且绝对保密。”
心理医生……
我考虑了很久。
也许,这真的是一个突破口。
至少,能让我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03
两天后的傍晚,我按照赵峰给的地址,来到一家位于写字楼里的心理咨询中心。
环境很安静,装修以暖色调为主,让人不自觉放松了一些。
接待我的是位姓吴的咨询师,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戴着细边眼镜,说话语调平和。
在简单说明了保密原则后,我开始了艰难的叙述。
从四个月前第一次闻到异味,到多次就医无果,再到清薇行为上的一系列变化:分房、长时间洗澡、过度使用香水、锁衣柜、情绪失控、回避沟通……
吴医生听得很专注,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几下。
“周先生,根据您的描述,您妻子在近四个月里,确实出现了一系列显著的行为和情绪变化。” 吴医生缓缓说道,“这些变化集中表现为:对特定感官体验的否认、强迫性的清洁与掩盖行为、社交退缩、情绪易激惹、以及明显的隐私加强。在缺乏明确躯体疾病证据的情况下,这些表现确实需要从心理层面进行考量。”
“会是……什么心理问题呢?” 我紧张地问。
“可能性有多种。” 吴医生斟酌着用词,“例如,严重的焦虑障碍可能伴随躯体化症状,患者本人可能无法感知到您所说的‘气味’,但潜意识里采取了过度清洁等行为来应对焦虑。也可能是抑郁症的某些表现,情绪低落、兴趣减退、易怒、社交回避都符合。还有一种可能性,是创伤后应激反应。”
“创伤?” 我心头一紧,“可她没遇到什么事故或者……”
“创伤不一定来自突发事故,” 吴医生解释,“也可能是持续性的压力、难以启齿的经历,或者某些她认为无法向您言说的秘密。为了应对这些,个体会启动心理防御机制,比如否认、回避、情感隔离,行为上就可能表现为您看到的这些变化。”
“那……我该怎么办?” 我感到一阵迷茫,“她根本不愿意和我沟通,更别说来看心理医生了。”
“如果当事人拒绝求助,确实会比较困难。” 吴医生点点头,“您可以尝试的,是改变沟通方式。不要再去质疑‘气味’,不要再把她置于一个需要为自己‘辩解’的位置。尝试表达您的关心和担忧,而不是指责和疑惑。比如,可以说‘我注意到你最近好像很不开心,我很担心你,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吗?’,把焦点从‘问题’转移到她的‘感受’上。”
“我试过关心她,但她很抗拒。” 我苦笑。
“这需要时间和极大的耐心。” 吴医生理解地说,“建立信任感是一个过程。同时,您也需要关注自己的状态。长期处于这种不确定和压力下,对您的心身健康也是很大的消耗。”
咨询结束时,吴医生最后说道:“周先生,还有一种可能性,虽然听起来可能有些超出常规,但您也需要保持一定的觉察。”
我看向他。
“您妻子的行为,特别是锁住衣柜、极力掩盖某种‘存在’的举动,除了心理防御,是否也可能是在……物理层面隐藏着什么她不愿意让您看到的东西?当然,这只是一个基于行为的推测,需要您谨慎判断。”
物理层面隐藏着什么?
衣柜……
那个不断渗出奇怪粘液、散发着浓烈腐臭的衣柜!
吴医生的话,像一道闪电划过我混乱的脑海。
难道,一切的根源,真的就藏在那个紧锁的柜门之后?
离开咨询中心,夜色已深。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我心头的沉重与寒意。
心理医生的分析给了我新的视角,但也让事情显得更加复杂和令人不安。
无论是严重的心理问题,还是在刻意隐藏什么实体秘密,都不是轻松可以应对的局面。
我该如何在不进一步伤害清薇、不彻底破坏我们关系的前提下,触及真相?
回到家,客厅灯亮着,清薇罕见地没有立刻躲回房间,而是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眼神却有些空洞。
“回来了?” 她瞥了我一眼,语气平淡。
“嗯。” 我换了鞋,走到沙发另一边坐下,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清薇,” 我叫了她一声。
“嗯?”
“我……我今天去见了一个朋友介绍的心理咨询师。” 我决定坦诚一部分,观察她的反应。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视线从电视上移开,转向我,眼神里带着警惕:“你去见心理医生?为什么?你觉得我疯了?”
“不是!绝对不是!” 我连忙否认,“是我自己最近压力太大,睡不好,总是胡思乱想,所以想去聊聊,疏导一下。医生也说我可能太焦虑了。”
我刻意将问题引到自己身上。
清薇审视地看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实性。
过了几秒,她才慢慢转回头,看着电视屏幕,声音很低:“……那你聊完,感觉好点了吗?”
“好一些了。” 我顺着她的话说,“医生也建议,如果身边亲近的人愿意,一起聊聊可能会更好,能帮助互相理解。他说,很多夫妻间的误会,都是因为沟通不畅。”
清薇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都以为她不会再回应。
“我不需要。” 最终,她还是吐出了这三个字,语气比刚才更冷,“我没病,不需要看什么心理医生。周明远,如果你觉得我有问题,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谈话再次陷入僵局。
她站起身,关掉电视。
“我累了,去睡了。”
看着她走向主卧的背影,我突然注意到,她走路的姿势似乎有点不太自然,左腿好像有点使不上力,微微拖着。
“清薇,你的腿怎么了?” 我追问。
她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没什么,下午在办公室磕了一下。”
说完,她便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磕了一下?
我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吴医生的话:“……是否也可能是在物理层面隐藏着什么?”
以及清薇那略显拖沓的脚步。
还有主卧里,那个不断渗出不明液体的衣柜。
一个模糊而可怕的猜想,在我心底滋生,让我不寒而栗。
不,不会的。
我强迫自己停止这个念头。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开始疯狂地生长。
我开始更加留意清薇的一举一动。
我注意到,她最近网购的频率很高,但每次快递送来,她都亲自下楼去取,从不让我经手。
包裹的尺寸不大,但数量不少。
有一次,我趁她拆完快递去洗手间的空档,迅速看了一眼被她扔在垃圾桶里的快递单。
发货方信息很模糊,只写着“某生物科技公司”,物品名称是“实验室专用耗材”。
实验室耗材?
清薇是做行政工作的,和实验室毫无关系。
她买这些做什么?
还有一次,我深夜醒来,隐约听到主卧里传来一种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是音乐声,也不是说话声。
更像是……什么东西在柔软表面缓缓移动、摩擦所发出的细微声响。
我屏住呼吸,贴近客房与主卧之间的墙壁。
声音持续了几分钟,然后消失了。
紧接着,我听到了极其轻微的水流声,不是从浴室方向传来,倒像是……从房间内部某个容器里发出的?
之后,是清薇一声极轻的、仿佛如释重负又饱含痛苦的叹息。
这一切,都太不正常了。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月。
主卧里散发出的腐臭味道,已经浓郁到即使关着门,也能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弥漫在整个客厅和走廊。
我不得不经常开窗通风,但效果甚微。
清薇身上的香水味也喷得愈发浓烈,几乎到了刺鼻的地步。
她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脸色苍白,眼下是深深的青黑,眼神时常涣散,精神很差。
但她的脾气却越来越暴躁易怒,对我任何形式的关心或询问都报以激烈的抵触。
我们之间的交流,除了必要的家务安排,几乎为零。
家,已经变成了一个充满诡异气味、冰冷沉默和紧绷不安的牢笼。
我知道,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无论真相是什么,我都必须面对。
否则,不仅清薇可能会被彻底拖垮,我自己也要疯了。
机会终于来了。
那天晚上,清薇在饭桌上告诉我,公司总部临时有个紧急培训,需要她去隔壁市出差三天,明天一早就走。
“这么急?之前没听你说过。” 我夹菜的手停了一下。
“临时通知的,我也没办法。” 她低着头吃饭,没有看我,“行程已经定好了。”
“要去哪里?住哪家酒店?把信息发给我吧,万一有事我好联系你。” 我状似随意地说。
她犹豫了一下,报了一个酒店名字和大概地址,很模糊。
“具体房号还没定,到了再说吧。”
我没有再追问。
第二天一早,我帮她将一个小行李箱拎到楼下。
来接她的是一辆普通的网约车,司机面无表情。
“路上小心,到了给我电话。” 我看着她坐进车里。
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车子驶远,汇入清晨的车流,消失不见。
我转身回到楼上,关上家门。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一个人,和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腐臭。
我站在主卧紧闭的房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手心里全是汗。
我知道,门的后面,锁着的衣柜里面,藏着这四个月来所有诡异事件的答案。
而那个答案,很可能超出我所有的想象。
我转身去书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工具——一套小巧的、用于精密维修的螺丝刀和撬锁工具。
我不是小偷,但在巨大的困惑和担忧驱使下,我通过网络学会了这些。
走到主卧门前,我再次深吸一口气,将工具尖端对准了门锁。
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破胸腔。
我知道,一旦打开这扇门,我和清薇的关系,或许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但我也知道,如果我不打开它,我们可能都会被困在这个腐烂的谜团里,直至毁灭。
“对不起,清薇。” 我低声说了一句,手上开始用力。
撬开卧室门锁的过程,比我想象的困难,也比我预想的更让我感到罪恶。
但决心已下。
几分钟后,随着“咔嗒”一声轻响,门锁弹开了。
我的手有些颤抖,握住门把手,缓缓向下压,推开了房门。
刹那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十倍的恶臭,如同有形的固体一般扑面而来。
浓烈到极致的腐败甜腥气,混合着化学香精的刺鼻味道,还有浓重的、类似福尔马林又不像的消毒药水味,一起涌进我的鼻腔和喉咙。
我胃里一阵剧烈翻腾,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我赶紧用袖子捂住口鼻,强忍着不适,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景象,让我头皮发麻。
窗帘紧闭,光线昏暗。
但我能清楚地看到,地板上,沿着墙根,摆放着十几个各种尺寸的玻璃或塑料密封罐。
有些罐子里装着浑浊的、暗黄色的液体,浸泡着一些难以辨认的、颜色可疑的块状物。
有些罐子则连接着细小的软管和微型气泵,发出极其轻微的嗡嗡声。
梳妆台和床头柜上,除了堆积如山的香水瓶和除臭剂,还散落着一些医用纱布、胶带、几个用过的一次性注射器,以及几个写着外文标签的小药瓶。
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气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属于某种非正常领域的氛围。
我的目光,最终死死地钉在了房间最里面,那个巨大的、此刻正静静矗立在阴影中的实木衣柜上。
它就是一切的中心。
气味的源头,粘液的来源,清薇所有秘密的最终掩体。
我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它。
脚下的地板,靠近衣柜的区域,湿滑粘腻,铺着的一小块吸水垫已经完全被暗黄色的液体浸透,颜色发黑。
越靠近,那股腐臭就越具体,越具有侵略性,仿佛能渗透皮肤。
我能听到自己沉重如鼓的心跳声,也能听到血液冲上太阳穴的嗡鸣。
我站到了衣柜前。
那把黄铜大锁,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光。
锁孔周围,我上次注意到的抓痕,此刻在近距离下看得更加清晰。
那不是工具留下的划痕,更像是……某种尖利的东西,从内部反复抓挠柜门留下的痕迹。
深深的,凌乱的,透着绝望和疯狂。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
手颤抖着,伸向那把锁。
我没有钥匙,但撬锁工具还在手里。
就在我的工具即将碰到锁头的前一秒——
我的手机,在我裤袋里,疯狂地振动起来。
突如其来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吓得我浑身一哆嗦。
我掏出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清薇”。
她打电话来了。
在这个时间。
我盯着屏幕,心脏几乎停跳。
接,还是不接?
犹豫了两秒,我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清薇?” 我的声音干涩沙哑。
电话那头,传来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背景音很安静,但隐约有种奇怪的、类似液体轻微晃荡的汩汩声。
“明远,你……在家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有点飘。
“在……在家啊。怎么了?你到了?” 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嗯,刚到酒店。” 她顿了顿,“那个……我好像把一份很重要的会议资料忘在家里了,就在我卧室的书桌抽屉里,一个蓝色的文件夹。你能帮我找找,用最快的方式寄过来吗?我明天一早就要用。”
蓝色文件夹?
我的目光迅速扫过书桌,上面堆满了杂物,但没有蓝色的文件夹。
而且,她出差为什么要带会议资料?培训难道不需要资料吗?
“很重要的资料?培训要用吗?” 我追问了一句。
“对,很重要!你快去找找看!” 她的语气变得急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或者说……焦躁?“找到了一定要立刻告诉我!还有……你……你现在就在客厅吗?没去别的地方吧?”
“我……我在客厅。” 我撒谎了,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衣柜。
“那就好。你快点去找,找到立刻给我电话!” 她似乎松了一口气,但催促的意味更浓了。
“好,我这就去找。” 我应道。
电话挂断了。
我拿着手机,站在原地,浑身冰凉。
这个电话,太巧了。
巧得像是一个试探,一个确认,一个……警告。
她在确认我有没有进她的房间,有没有靠近这个衣柜。
那份所谓的“蓝色文件夹”,很可能根本不存在。
我缓缓放下手机,再次看向面前的衣柜。
锁孔下的粘液,似乎又渗出了一些,缓缓蜿蜒流下。
柜门后面,那微弱的、类似什么东西在缓慢蠕动摩擦的窸窣声,似乎又响了起来,极轻,但在死寂的房间里,却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清薇在隐瞒什么?
在保护什么?
或者说……在“喂养”什么?
那个从日记残页上看到的词——“它”——猛地撞进我的脑海。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异常,所有的恐惧,此刻都汇聚到了这把锁,这扇门之后。
我知道,如果我此刻退却,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勇气面对。
我也知道,如果我打开它,我看到的,可能会摧毁我过去五年,甚至整个人生的认知。
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握紧了手中的撬锁工具,金属的冰凉触感让我稍微镇定了一些。
我将工具尖端,再次对准了黄铜锁的锁芯。
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犹豫。
用力,扭转。
工具很精巧,锁的结构并不复杂。
几番尝试和调整角度后。
“咔。”
一声清脆的、令人心悸的崩响。
锁舌弹开了。
那把象征着隔绝与秘密的黄铜锁,松垮地挂在柜门上。
我伸出手,手指触碰到冰冷的、带着湿滑粘液的实木柜门。
指尖传来微微的颤抖,不知是柜门在震,还是我的手在抖。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满是腐朽与恶臭的空气。
然后,猛地用力,将两扇沉重的柜门,向左右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