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护士。” 身后传来护士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307 床的陈桂兰老人,说有东西要交给你。”
林夏整理好衣物,强忍着腹部的坠胀感点点头。307 床的陈桂兰已经在 ICU 躺了半个月,肺癌晚期,意识时好时坏,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偶尔清醒时,眼神里总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她跟着护士长走进病房,仪器滴答作响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老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枯槁的手紧紧抓着一个牛皮纸信封,看到林夏进来,浑浊的眼睛里突然亮起一点微光。
“孩子,帮我个忙。” 老人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这上面的事情,帮我完成。”
信封被递过来时,林夏感觉到那纸张上带着老人手心的余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陈旧木料的味道。她下意识地接过,信封没有封口,里面是一张泛黄的信纸,字迹娟秀却带着几分仓促,列着十条内容,像是一份清单。
“这是……” 林夏疑惑地看向老人。
“遗愿清单。” 老人咳嗽了几声,胸口剧烈起伏,护士长连忙上前帮她顺气,“我活不了多久了,这些事情,拜托你…… 一定要完成。” 她的眼神异常坚定,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恳求。
林夏犹豫了。她只是医院的一名普通护士,职责是照顾病人的饮食起居,帮病人完成遗愿这种事情,超出了她的工作范围。可看着老人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还有腹部传来的阵阵隐痛,让她莫名地有些心软。或许是生理上的不适放大了内心的共情,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会尽力的。”
老人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随后便沉沉睡去。林夏走出病房,打开信封仔细看起了那份遗愿清单:
去城南老巷的裁缝铺,取回一件藏青色的旗袍。
给城西孤儿院的孩子们送一箱奶糖。
到市中心公园的银杏树下,埋一个红色的小木盒。
给手机号 138xxxx5678 发条短信,内容:“我还记得那年桃花开。”
去市图书馆,归还一本 1998 年借出的《牡丹亭》。
到陈家村的老房子,给院中的石榴树浇一次水。
买一束白菊,放在城北墓园 3 排 7 号墓碑前。
去老街的茶馆,点一壶龙井,听一场《霸王别姬》的评弹。
给邻居张奶奶送一斤新鲜的山楂。
完成以上九条后,去我家,替下一个 “我” 开门。
清单上的字迹有些地方已经模糊,像是被水浸湿过,又像是年代久远自然磨损。林夏看着最后一条,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尤其是 “下一个我” 这几个字,让她背脊发凉。腹部的疼痛再次袭来,她皱了皱眉,把清单塞回信封,决定先从最简单的事情做起。
第二天是轮休,林夏换上便装,按照清单上的地址先去了城西孤儿院。孤儿院比她想象中要破旧一些,孩子们看到她提着一箱奶糖进来,眼睛都亮了起来,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叫着 “姐姐”。林夏看着孩子们纯真的笑脸,心里的阴霾散去了一些,腹部的坠痛也似乎减轻了几分。院长是个和蔼的老太太,听说她是受陈桂兰老人所托,叹了口气说:“陈老太年轻的时候经常来孤儿院做义工,每年都会给孩子们送奶糖,这几年身体不好,就没再来过了。”
离开孤儿院,林夏按照清单的顺序,去了市中心公园。此时正是深秋,银杏树叶黄得耀眼,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金毯。她在指定的位置找了半天,终于在一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下停下,用事先准备好的小铲子开始挖坑。泥土湿润松软,挖了没多久,铲子就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她小心翼翼地把土拨开,一个红色的小木盒露了出来,木盒上雕刻着简单的花纹,已经有些褪色。林夏按照清单的要求,把木盒埋了进去,重新填上土,心里却越发疑惑,老人为什么要让她做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
接下来的几天,林夏利用下班和轮休的时间,一步步完成清单上的事情。去城南老巷的裁缝铺取旗袍时,裁缝铺的老板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看到清单上的名字,愣了半天,才从里屋翻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盒子:“这是陈桂兰三十年前定做的旗袍,当时说等她结婚的时候穿,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来取。” 林夏打开盒子,里面的藏青色旗袍保存得很好,面料光滑,针脚细密,只是款式有些陈旧。
给那个神秘的手机号发短信时,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下了发送键。短信发送成功后,她一直等着回复,可直到晚上,手机都没有任何动静,仿佛那个号码早已废弃。去图书馆还书时,管理员查了半天借阅记录,才找到相关信息:“这本书确实是 1998 年借出去的,借阅人就是陈桂兰,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能还回来。” 那本《牡丹亭》的封面已经泛黄,书页边缘有些磨损,里面还夹着几张干枯的花瓣。
去陈家村给石榴树浇水时,林夏找到了老人的老房子。那是一座破旧的瓦房,院墙已经坍塌了一半,院中的石榴树长得枝繁叶茂,只是叶子有些发黄。她从附近的水井里打了水,一点一点地浇在树根下,看着水珠顺着树干流淌,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邻居张奶奶已经八十多岁了,腿脚不太方便,看到林夏送来的山楂,激动得热泪盈眶:“桂兰这孩子,从小就懂事,知道我爱吃山楂,没想到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我。”
完成第九件事 —— 去茶馆听评弹时,林夏点了一壶龙井,坐在靠窗的位置。评弹演员咿咿呀呀的唱腔在茶馆里回荡,《霸王别姬》的故事哀婉动人,可她却无心欣赏。腹部的疼痛越来越频繁,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让她坐立不安。她看着清单上的最后一条,“替下一个我开门”,一股强烈的恐惧感攫住了她。她不知道老人的家在哪里,也不知道 “下一个我” 指的是谁。
回到医院,林夏想去问问陈桂兰老人她家的地址,可刚走到 ICU 门口,就看到医生和护士匆匆忙忙地跑进去,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她心里一沉,连忙跟了进去,只见陈桂兰老人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了呼吸,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
“病人于今天下午三点十五分抢救无效死亡。” 医生摘下口罩,语气沉重地说道。
林夏愣在原地,手里的清单仿佛有千斤重。老人终究还是没能等到她完成所有的遗愿,可最后一条,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完成。护士长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节哀顺变,陈老太走得很安详。对了,她的床头柜里有一个信封,说是留给你的。”
林夏接过护士长递来的信封,和之前装清单的信封一模一样。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老人的住址:和平路 123 号,一栋老旧的居民楼,502 室。纸条的末尾还有一行小字:“门没锁,推开门就好。”
腹部的疼痛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林夏几乎站立不稳。她扶着墙壁,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支撑着身体离开医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去完成最后一条遗愿,或许是出于对老人的承诺,或许是被那诡异的文字勾起了好奇心,又或许,是某种无形的力量在驱使着她。
和平路 123 号是一栋年代久远的居民楼,外墙斑驳,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林夏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往上走,每走一步,都感觉心脏在剧烈地跳动。楼道里静得出奇,只有她的脚步声和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腹部传来的阵阵剧痛,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崩溃。
终于到了 502 室门口,门果然没有锁,虚掩着,留着一条缝隙。林夏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很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照亮了室内的轮廓。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都是些老旧的家具,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很久没有人居住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和信封上一样的、陈旧木料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林夏胃里一阵翻涌。
“你来了。” 一个年轻的声音从房间深处传来,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
林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摸索着想要开灯,却摸到了一个冰凉的开关。她按下开关,房间里的白炽灯亮起,光线有些刺眼。她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人,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长发披肩,面容清秀。
可当林夏看清她的脸时,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个年轻人,竟然和陈桂兰老人长得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眼睛,浑浊中带着执拗,和她在医院里看到的老人如出一辙。
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和林夏手里的一模一样,她缓缓举起信封,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你完成了上一世的清单,现在,该帮我了。”
“你…… 你是谁?” 林夏的声音颤抖着,腹部的疼痛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
“我是陈桂兰。” 年轻人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或者说,我是她的转世。”
“转世?” 林夏觉得荒谬至极,可眼前的景象又让她无法不信。这个年轻人和老人长得一模一样,手里还拿着同样的遗愿清单,这一切都太过诡异了。
“没错。” 年轻人点了点头,打开手里的信封,拿出一张和林夏手中一模一样的清单,只是上面的字迹更加新鲜,“每一世,我都会带着这份清单出生,清单上的事情,是我上一世未完成的执念。只有完成了这些执念,我才能顺利转世,开始新的一世。”
“那…… 那我呢?” 林夏的声音带着哭腔,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
“你是被选中的人。” 年轻人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又带着一丝诡异的期待,“从你答应帮上一世的我完成清单开始,你就成了这份执念的传承者。你的任务,就是帮每一世的我完成这份清单,直到所有的执念都消散为止。”
“为什么是我?” 林夏不解地问道,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年轻人没有回答,只是把清单递到她面前:“这是我这一世的清单,和上一世的一模一样。你需要按照上面的要求,一件一件地完成。”
林夏看着那张熟悉的清单,又看了看眼前和老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人,一股绝望感涌上心头。她想起了这些天完成清单时遇到的种种诡异的事情,想起了陈桂兰老人临终前的眼神,想起了自己腹部一直没有停歇的疼痛。这一切,难道都是早就注定好的?
“你的身体不舒服,对吗?” 年轻人突然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了然,“那是因为,你的命运已经和我的执念绑定在了一起。每当你完成一件清单上的事情,这种疼痛就会加剧,直到你完成所有的事情,或者…… 你放弃为止。”
林夏愣住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从答应帮老人完成遗愿后,自己的月经疼痛会变得如此剧烈。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生理不适,而是被这份诡异的执念所影响。
“我要是不答应呢?” 林夏咬着牙问道。
年轻人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如果你不答应,那么上一世的执念就无法消散,我会被困在这一世,无法转世。而你,也会被这份执念反噬,承受无尽的痛苦,直到生命耗尽。”
林夏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清单,腹部的疼痛让她几乎晕厥。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从她答应老人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陷入了这个诡异的循环之中。
年轻人把新的清单递给她:“现在,开始吧。第一件事,去城南老巷的裁缝铺,取回一件藏青色的旗袍。”
林夏接过清单,手指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她看着年轻人那张和陈桂兰老人一模一样的脸,仿佛看到了无数个轮回中,那个带着执念不断转世的灵魂。而自己,就像是一个被困在轮回中的工具,只能一次次地帮她完成那些诡异的遗愿。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房间里投下斑驳的影子。林夏扶着墙壁,缓缓地站起身,腹部的疼痛像是潮水般袭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她还要重复之前做过的一切,去完成那些看似简单,却充满诡异的事情。
而这份痛苦,这份恐惧,或许会伴随她一生,直到所有的执念都消散,或者,她彻底被这份执念吞噬。
林夏拿着清单,一步步走出了 502 室。楼道里的灯光依旧昏暗,霉味和血腥味交织在一起,让她胃里一阵翻涌。她不知道自己还要这样走多久,也不知道这份诡异的循环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只知道,从现在开始,她的人生,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
她走到楼下,夜风吹在身上,带着一丝凉意。她看着手中的清单,又摸了摸自己依旧疼痛难忍的小腹,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她不知道,下一个转世的 “陈桂兰” 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所有执念消散的那一天。
而这份遗愿清单,就像是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诅咒,将她和那个带着执念不断转世的灵魂,紧紧地绑定在了一起,直到时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