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南海观音菩萨在紫竹林打坐，慧眼观照人间，见凡夫俗子个个眼高于顶，以貌取人，心里头跟灌了浆糊似的糊涂。

菩萨叹口气："这般愚钝，如何能得解脱？"便决定下凡走一遭，点化这些迷途的羔羊。

观音摇身一变，化作个三十出头的卖鱼妇人，取名阿桂。

这阿桂生得实在寒碜——满脸麻子像撒了把芝麻，左眼还有点斜，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

可您别说，她那双粗糙的手杀起鱼来真叫一个利索，刮鳞去鳃，开膛破肚，眨眼功夫就能把活鱼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日清晨，阿桂挑着两筐鲜鱼来到城东集市。

刚放下担子，旁边卖猪肉的张胖子就斜着眼嗤笑："哟，哪儿来的丑八怪？这模样还出来卖鱼，别把客人吓跑喽！"

卖豆腐的李婆子也跟着帮腔："就是就是，这麻子脸晚上都能当磨盘使了！"

阿桂也不恼，笑眯眯地摆好摊位，把鱼按大小排开。

她这鱼新鲜，价钱又公道，不一会儿就有主顾上门。这可惹恼了其他鱼贩子。

"王掌柜，您看看我这鲫鱼，比她那儿的肥实多啦！"卖鱼的赵老四硬是把客人拽到自己摊前。

"刘大嫂，她那鱼是臭水沟捞的，您闻闻我这鲢鱼，多鲜灵！"孙鱼贩故意把烂鱼肠子甩到阿桂摊位前。

阿桂就像没听见似的，照样笑呵呵地招呼客人。

有个穿绸缎的胖妇人扭着身子过来，一见阿桂的脸就皱眉："哎哟我的娘，长这样还敢出来见人？"说着抓起条鱼往地上一摔，"这鱼都让你摸臭了！"

阿桂弯腰捡起鱼，轻声道："夫人若不喜欢，不买便是。"

这话可把那妇人惹毛了，抄起鱼篓就往阿桂身上泼水。周围人不但不劝，反而哄堂大笑。

最过分的是那屠户张胖子。这厮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喝了几口马尿就来撒野。

"麻子脸，给爷笑一个！"他伸手就要摸阿桂的脸，阿桂侧身避开，他竟一把掀了鱼摊，"丑人多作怪！"

阿桂默默收拾散落的鱼，脸上的笑容半分不减。

这下可把张胖子气坏了，从此隔三差五就来闹事。

其他商贩见阿桂好欺负，也跟着使绊子——有人往她鱼筐里倒脏水，有人造谣说她偷鱼，更有人半夜往她住处扔死老鼠。

就这么过了半月，忽然有一天，阿桂没来出摊。

众人正纳闷，第三天集市上来了个天仙似的卖鱼姑娘。

这姑娘十八九岁年纪，杏眼桃腮，十指如葱，虽然杀鱼手法生疏，可那模样真真是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

"姑娘，这鱼怎么卖啊？"张胖子第一个凑上来，哈喇子都快流到鱼摊上了。

美人儿抿嘴一笑："二十文一斤。"

"哎哟，贵了贵了！"张胖子嘴上这么说，手里铜钱却数得飞快，"给爷挑条肥的，要亲自给爷送家去！"说着就要摸美人的手。

打这天起，美人鱼摊前天天围得水泄不通。

有假装买鱼实为偷瞄的，有故意多给钱显阔气的，更有像张胖子这样动手动脚的。

美人儿被扰得没法做生意，杀鱼时手忙脚乱，鱼鳞溅得满身都是。

那些原本排挤阿桂的女商贩们更眼红了。

"呸！狐狸精！"李婆子朝地上啐了一口，"瞧那骚样，准是窑子里出来的！"

"就是，卖鱼就卖鱼，穿那么花哨给谁看？"孙鱼贩的老婆阴阳怪气地帮腔。

美人儿听了也不恼，只是低头浅笑。

这下可把那些长舌妇气炸了，变着法儿找茬。今天说鱼不新鲜，明天说秤不准，后来干脆往她鱼篓里撒盐巴。美人儿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

这天清晨，美人儿挎着竹篮往集市走，半道就被张胖子带着几个无赖截住了。

"小娘子，跟哥哥回家吧！"张胖子满嘴酒气，"天天卖鱼多辛苦，哥哥养着你！"

其他无赖也跟着起哄："就是！跟了张哥吃香喝辣！""要不跟我也成，我家有十亩良田！"

"各位大哥说笑了。"美人儿把竹篮往怀里拢了拢，"小女子还要赶早市..."

"赶什么早市！"张胖子突然瞪起牛眼，酒糟鼻头涨得通红，"哥几个天天照顾你生意，今天非得让你也照顾照顾我们！"

说着就拽住美人儿手腕往怀里扯，其他无赖呼啦一下围上来，有人扯衣角，有人摸头发，还有个叫癞头三的竟去闻她颈间的香气。

美人儿被逼到河边，半只绣鞋已经浸在水里。

她忽然莞尔一笑："各位大哥既然这么抬爱，不如我们打个赌？"说着举起竹篮，"你们谁能用这竹篮从河里打上水来，我就跟谁回家。"

无赖们先是一愣，接着哄然大笑。

癞头三拍着大腿："这小娘们唬谁呢！竹篮打水一场空，三岁娃娃都知道！这不是耍我们玩吗？"

"就是！小娘们存心消遣我们！"张胖子抡起醋钵大的拳头砸向河边柳树，震得柳叶簌簌落下，"今天你要么乖乖跟我们走，要么..."

"要么怎样？"美人儿忽然收起笑容，眼底闪过一丝金光，"张大哥不妨先试试？"

癞头三最先沉不住气，夺过竹篮就往河里按。

谁知他用力过猛，整个人栽进浅滩，竹篮甩出去老远。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那家伙爬起来时，裤裆滴滴答答往下淌水，活像只落汤鸡。

"看我的！"一个瘦猴样的无赖脱了鞋袜，蹲在河边小心翼翼舀水。可那水刚进篮子就漏光了，他还不死心，用手指去堵篮眼，反倒被篾条扎得嗷嗷叫。

美人儿轻叹一声，赤足踏入浅滩。

晨光中，她弯腰拾起竹篮的样子，让所有人一时看呆了。

只见她左手挽袖，右手将竹篮缓缓浸入河水。

这时恰见一尾金鲤鱼游过。她将竹篮往水中一兜，说来也奇，那竹篮突然泛起金光，不仅盛满了水，金鲤鱼还在篮中欢快地游动！篮眼明明还在，河水却一滴不漏！

"这、这..."张胖子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其他无赖也吓得面如土色。

美人儿转过身来，那张俏脸忽然像水纹般晃动。麻点从皮下浮现，斜眼慢慢归位，转眼就变回了丑女阿桂的相貌。

可变化还没完——那些麻子突然化作一粒粒金砂簌簌落下，粗布衣裳泛起白光，最后现出观音菩萨的真容：头戴宝冠，身披璎珞，左手持净瓶，右手握柳枝，足下金莲绽放。

"菩萨饶命啊！"张胖子磕头如捣蒜，脑门在鹅卵石上磕出血印子。其他无赖早瘫成一堆烂泥，有两个裤裆都湿了——这回可不是河水弄的。

观音菩萨轻笑一声，那尾金鲤鱼突然从竹篮跃入河中。

众人这才发现，篮子里的水不知何时已凝成一颗明珠，正悬在菩萨掌心。

"尔等今日可见竹篮盛水，可曾见过人心装下天地？"菩萨的声音像清风拂过芦苇荡，"世人总道竹篮打水一场空，却不知——若以善心为经，以慈悲为纬，这竹篮便是装得下四海八荒。"说罢将明珠往空中一抛，化作甘霖洒落。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张胖子额头的伤沾到雨滴立刻愈合，癞头三常年溃烂的右手也结痂脱落。

菩萨又道："今日点化尔等，望你们记住——美玉藏顽石，莲花出淤泥。莫要肉眼凡胎，错把真金当黄铜。"说罢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天际。

从此，这集市风气大变。张胖子戒了酒，主动帮老人挑担；李婆子说话和气了，还常分豆腐给穷苦人。

那孙鱼贩有天收摊回家，竟在河边捡到个竹篮，里头游着条金鲤鱼——正是当年菩萨用过的那个篮子。他把鱼放生后，那篮子竟自己飞走了，天空隐约传来菩萨的笑声。

如今您要是去那边旅游，还能听见当地人念叨几句祖传的顺口溜：

麻脸婆，卖鱼娘，谁知竟是观音相。

竹篮打水非虚话，点醒愚人向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