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东头的土地庙塌了半边,自打去年雨季冲垮了后墙,就只剩尊缺了胳膊的土地公石像杵在里头。可打从上个月起,这破庙里突然多了个 “活神仙”—— 一身打满补丁的僧袍总沾着草屑,破蒲扇摇起来 “哗啦” 响,最奇的是那顶歪戴的僧帽,帽檐下总露出撮棕黄色的猴毛,还时不时挠挠耳朵,活像只成了精的猴子。
镇上人都叫他“疯济公”,倒不是说他真疯,是这“济公”的行径实在荒唐。就说上月王屠户家丢了猪,那可是要送县城酒楼的肥猪,王屠户急得要上吊,疯济公却蹲在肉铺门槛上啃桃,油乎乎的爪子指着后院:“莫急莫急,你家猪在跟老母鸡抢食哩。”
王屠户踹开后院门,果然见肥猪正拱鸡窝,鸡飞蛋打一片狼藉。可转头想谢,那“济公”早抱着半筐桃跑没影了,只留下句飘在风里的话:“下次莫要克扣秤,猪肉少一两,猪儿多跑一趟!”气得王屠户举着杀猪刀追了三条街,到最后自己倒笑了——这“济公”竟知道他总给顾客少称半两肉的猫腻。
没人知道这疯济公的底细,只晓得他白天在镇上晃悠,晚上就蜷在土地庙的石像旁睡觉。有回猎户李老三起早去山里,撞见“济公”正蹲在树梢上,抱着野果啃得满脸汁水,见了他还扔下来颗山楂:“今日莫往西坡去,有熊瞎子偷蜂蜜,小心溅你一身甜。”
李老三偏不信邪,仗着自己有猎枪,偏往西坡走。没走多远,就听见“嗷”的一声,只见一头黑熊抱着爪子满地打滚,旁边的蜂巢还在滴蜜。李老三吓得魂都飞了,连滚带爬跑回镇,再看疯济公,正坐在土地庙前跟大黄狗抢馒头,见了他就挤眉弄眼:“都说了莫去,偏要去,熊瞎子的蜂蜜好吃不?”
一来二去,镇上人都晓得这疯济公虽疯,却有真本事,谁家有难处都往土地庙跑。可这“济公”帮人,总爱用些“骗术”,让人又气又笑。
就说张寡妇家的独子狗蛋,去年冬天得了场怪病,浑身发烫,吃了多少汤药都没用。张寡妇抱着狗蛋哭,疯济公却摇着蒲扇来了,手里还攥着个黑乎乎的泥丸:“把这个给娃吃了,保准好。”
张寡妇一看那泥丸,上面还沾着草叶,当场就急了:“你这和尚,莫不是要害我儿!”
疯济公也不恼,蹲下来戳了戳狗蛋的脸蛋:“你娃是吃了冻柿子,寒气堵在肚子里。这泥丸是我用灶心土混了生姜做的,吃了保准好。你要是不信,我先吃给你看。”说着就要往嘴里塞,张寡妇赶紧拦住,半信半疑地把泥丸给狗蛋喂了。
没过半个时辰,狗蛋就“哇”的一声吐了,吐出些黑褐色的东西,烧也退了大半。张寡妇刚要磕头谢恩,疯济公却抓起桌上的窝头就跑,边跑边喊:“记得明天给土地庙送碗粥,我跟土地公都饿着呢!”
张寡妇第二天提着粥去,却见疯济公正蹲在石像旁,把粥倒在两个破碗里,一个摆石像前,一个自己端着喝,还跟石像说:“老伙计,这粥甜,你多喝点。”张寡妇一看,那破碗里的粥,竟有一半都洒在了地上,可石像前的碗里,却干干净净的,像是真有人喝了似的。
镇上的刘老爷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去年秋收,他把佃户的租子涨了三成,还说要是交不上,就把人赶出去。佃户们敢怒不敢言,只能背地里哭。疯济公听说了,就晃悠到刘府门口,见刘老爷正跟账房先生算钱,就凑过去:“刘老爷,我看你印堂发黑,近日有灾啊。”
刘老爷斜眼瞅他,见他穿得破破烂烂,就挥挥手:“哪来的疯和尚,滚远点!”
疯济公也不生气,摸出个铜钱,在手里晃了晃:“我这铜钱能算吉凶,你要是不信,咱们赌一把。我要是算得准,你就把租子降回去;要是算不准,我就给你当三年长工。”
刘老爷一听,觉得划算,就答应了。疯济公把铜钱往地上一扔,铜钱转了个圈,竟立在了地上。疯济公指着铜钱说:“你看,这铜钱立着,说明你家有东西要‘立’着丢。我看你那宝贝瓷瓶,今晚就要摔了。”
刘老爷家有个祖传的青花瓷瓶,是他的命根子,听疯济公这么说,心里顿时慌了,赶紧让人把瓷瓶锁进柜子里,还派了两个家丁守着。可到了半夜,突然刮起一阵风,把窗户吹开了,桌上的烛台倒了,火星溅到窗帘上,着起了火。家丁们忙着救火,谁也没顾上柜子,等火灭了,柜子里的瓷瓶早就被烧裂了。
刘老爷心疼得直跺脚,疯济公却来了,摇着蒲扇说:“刘老爷,我说的没错吧。你要是把租子降回去,保准以后没灾没祸。”刘老爷没办法,只能把租子降了,还给佃户们赔了些粮食。
可没人知道,那阵风能吹开窗户,是疯济公前一天晚上偷偷把窗户插销弄松了;烛台会倒,是他趁家丁不注意,用蒲扇扇了一下。至于那瓷瓶,早就被他用粘泥粘过,一受热就裂了——这“骗术”,也就他自己清楚。
转眼到了夏天,清河镇闹起了蝗灾,地里的庄稼被啃得只剩杆,村民们急得团团转。疯济公却不慌不忙,每天都在镇口的老槐树下坐着,手里编着草蚂蚱。
村长找到他,急得直跺脚:“济公大师,你快想想办法吧,再这么下去,咱们都要饿死了!”
疯济公举起手里的草蚂蚱,晃了晃:“想办法可以,但你们得听我的。从今天起,每家每户都编草蚂蚱,挂在庄稼地里,再把家里的锣鼓都拿出来,每天晌午敲一个时辰。”
村民们虽觉得奇怪,但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照做。可没想到,没过几天,蝗灾竟真的退了。村民们都来谢疯济公,他却笑着说:“不是我厉害,是你们自己厉害。那草蚂蚱长得像老鹰,蝗虫怕老鹰;锣鼓一响,蝗虫就吓得不敢来了。”
可只有疯济公自己知道,每天晚上,他都偷偷跑到庄稼地里,把草蚂蚱换成自己用猴毛编的假老鹰,还学老鹰叫,把蝗虫都吓跑了。他怕村民们知道了会害怕,才编了个“草蚂蚱”的借口。
日子一天天过去,清河镇的人越来越喜欢这疯济公,觉得他就像真的济公一样,救苦救难。可也有人好奇,这疯济公到底是谁,为啥总戴着僧帽,还总露出猴毛。
有一回,镇上的顽童二柱子趁疯济公睡觉,偷偷把他的僧帽摘了下来。这一摘,所有人都惊呆了——那“济公”的头上,根本不是头发,而是浓密的棕黄色猴毛,两只耳朵尖尖的,活脱脱一只猴子!
二柱子吓得尖叫起来,疯济公被吵醒了,一看僧帽没了,赶紧捂住头,想跑,却被村民们围住了。
“你……你是猴子成精了?”村长颤着声音问。
疯济公见瞒不住了,只好叹了口气,坐在地上,挠了挠头:“我本是后山的猴子,去年冬天,见土地庙塌了,土地公石像淋雨,就想帮他挡挡雨。后来见镇上人有难处,就想起以前听老和尚说过济公的故事,就偷了件破僧袍,扮成济公的样子,想帮大家一把。”
村民们听了,都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王屠户先笑了:“原来你是猴子啊!怪不得你总爱抢馒头吃。”
张寡妇也笑了:“怪不得你给狗蛋吃的泥丸,上面总沾着草叶,原来是在山里捏的。”
刘老爷也凑过来,拱了拱手:“不管你是猴子还是济公,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就是我们清河镇的恩人。”
疯济公见大家不怪他,也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牙:“我就是想帮大家,怕你们嫌我是猴子,不相信我,才扮成济公的。我那些‘骗术’,都是想让你们放心。”
从那以后,疯济公再也不戴僧帽了,就顶着一头猴毛在镇上晃悠。村民们也不嫌弃他,谁家做了好吃的,都会给他留一份;他晚上睡觉,也有人给他送被子。
有一回,后山来了群山贼,想抢镇上的东西。疯济公一听,就带着村里的大黄狗,还有一群猴子来了——原来他在山里,还认识不少猴子朋友。山贼们见一群猴子拿着石头、树枝冲过来,吓得魂都飞了,连滚带爬跑了。
村民们更高兴了,都说这疯猴济公,比真的济公还厉害。
后来,有人问疯济公:“你为啥总帮我们啊?”
疯济公坐在老槐树上,抱着野果,晃着腿说:“以前我在山里,饿了就吃野果,冷了就躲在树洞里。后来到了镇上,你们给我馒头吃,给我被子盖,我当然要帮你们啦。再说了,老和尚说过,渡人就是渡己,我帮你们,也是在帮我自己啊。”
夕阳西下,疯济公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他抱着野果,给旁边的大黄狗扔了一颗,大黄狗叼着果,摇着尾巴,跟他一起望着远处的庄稼地。风吹过,庄稼地里的草蚂蚱轻轻摇晃,像是在跟他们打招呼。
清河镇的人都知道,他们有个特别的“济公”,是只爱用“骗术”帮人的猴子。可没人在乎他是谁,只知道,有他在,清河镇就永远不会有难处。而疯济公也知道,他再也不用扮成别人了,因为在这里,他就是他自己,是大家最爱的疯猴济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