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九世纪末开始,少数有见地的欧洲政治家就已经对欧洲的竞争格局和传统行为准则产生了怀疑,并开始对欧洲将因此陷入恶性循环的前景表示担忧。
1897年,当欧洲的局势日益发展成两大阵营的对立,而双方火拼的意味也越来越浓的时候,他这样表述了对欧洲危机的思考:“在世界这一地区的国家,不断遭到战争的恐惧与祸害,不断承受武装和平的沉重负担,使他们忧心忡忡,感到前景暗淡,要摆脱这一切,唯一的希望是欧洲采取联合行动(如果我们能维持这一联合行动的话)。欧洲联邦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当时,索尔兹伯里的这个建议显得有些曲高和寡。人们忙于准备最后的厮杀,而只把这个想法看作是一幅想象力丰富的动画。
不过,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情形发生了变化,类似索尔兹伯里的想法不仅逐渐多了起来,而且也变得认真了;而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以后,情况就更加不同了。几乎所有的欧洲政治家都开始谈论这个话题,并把这条道路看作是欧洲人摆脱战争梦魇的唯一途径。
这并不奇怪,战争的毁灭力量使难求致的欧洲突然有了空前,致的共同利益——他们都急需一个稳定的生存环境。
真实与梦想自从法兰克王国以来,联合起来的梦想就始终萦绕着欧洲人,挥之不去。欧洲独特的地理环境和社会发展世线,使“统一”这个政治概念在一千多年的欧洲历史演绎中不断地在欧洲人的现实生活与理想之间转换,并因此成为欧洲政治发展的永恒主题。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在欧洲,“统一”这个政治概念并不具有它通常所具有的意义和内涵,特别不包含这个概。念通常必不可少的民族情感。恰好相反,在欧洲,“统一”这个概念是反民族主义的,因为它在欧洲意味着国际主义和超国家主义;同时,欧洲的统一概念也不包含它通常所具有的国家统一的政治意义。
其实,在欧洲,它指的就是一种秩序,一种由统一的原则维护的行为准则和因此而形成的泛欧和平。欧洲统一概念的这个特殊含义,是欧洲特殊的历史发展曲线造成的。
这一点,我们可以通过梳理“统一”这个概念在欧洲的历史演变过程清楚地感觉到,我们发现,在欧洲政治演进的过程中,存在着,种十分奇特的现象;每当欧洲秩序出现危机的时候,欧洲人就会想到以实现统一的办法来解决危机;而一旦危机过去,这个想法也就会自然转弱。十五世纪以后,欧洲社会进入了激烈的变革年代,同时也面临着奥斯曼帝国的大举入侵,是一个危机频发的多事之秋。
因此,关于实现欧洲统一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深入、越来越系统了。总之,在欧洲的历史发展进程中,无论是欧洲人自己在变革中破坏了秩序平衡,还是受到了外族入侵的冲击,他们都会想到建立某种形式的泛欧统一,来克服危机。
罗马帝国的覆灭,是欧洲历史开初时的混沌时代,也是一个急需建立新秩序的时代。这就决定了欧洲的历史是以一次大规模统一运动为开端的。结果是,法兰克人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建立了神圣罗马帝国,使欧洲拥有了一个历史主义的政治统一标志。
不过,神圣罗马帝国在欧洲实现的这个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政治统一。不到一百年就瓦解了。这显然与那时欧洲社会的发展水平过低有关。欧洲的中世纪社会既不需要政治统一,也没有手段来维持这种统一。
其实,法兰克人实现的欧洲政治。统一,除了受人类征服欲的驱使之外,为上帝服务、实现上帝的意志,是主要动因。后来的历史发展表明,神圣罗马帝国对于欧洲的真正意义,并不在于它实现了欧洲在政治上的短暂统一,而在于它为欧洲引入了基督教文化与秩序。事实上,在此后的年代里,真正维持欧洲秩序的并不是神圣罗马帝国,而是罗马基督教会。
如果把新教在十七世纪的确立看作是一条历史分界线,那么,罗马基督教会在欧洲建立的大一统秩序差不多维持了近千年:而神圣罗马帝国仅仅是一种政治形式,一个欧洲统的大屋檐。不过,这个形式的存在对欧洲已经足够重要了。
因为它创立了一种特殊的政治格局和组织模式,不仅去除了“统”概念中的民族主义成分,也去除了这个概念中的。国家政治含义。统一在欧洲更表现为一种秩序形式,而不是特定意义上的政治形式:秩序的统一和政治的不统一是可以并存的,而且是欧洲政治生活的常态。正是从这个特殊的历史经历开始,欧洲的统一概念就拥有了自己独特的意义与内涵。
十四世纪前后,欧洲的基督教秩序开始动摇,欧洲社会进入了转型的前夜。处在欧洲社会发展前沿地带的意大利,已经真切地感受到了绝对主义国家可能给欧洲的政治和社会带来的竞争和血腥的发展趋势。
这使敏感的意大利诗人但丁(Dante 1265 -1321)想到,应该通过实现欧洲统一的方式,避免绝对主义引导欧洲走向竞争和残酷。他的梦想是,恢复罗马帝国,并在基督教的基础上建立一个囊括所有国家的统一王朝以组成一个国家联盟,但保留各成员国的个性。
他认为,这样的一个王国可以保持和平,而各国和各侯爵的绝对主权则只能给欧洲带来混乱。十五世纪以后,奥斯曼帝国对欧洲的威胁口益严重,欧洲国家联合起来抵抗奥斯曼帝国的入侵,已经成为一种现实的政治需求,这对于东部和东南部的欧洲前线国家来说,尤其如此。
这促使波西米亚国王博迪布拉德(Podiebrad 1420-1471)建议建立欧洲国家联盟。这个联盟应该以成员国大会、国际仲裁法院、统一的治权和统一的财政(由教会财政中心负责)作为存在的政治基础,在作出决议时,以简单的少数服从多数为原则。
但他与但丁一样,主张在这样的国家联盟中,保留成员国各自的特色。根据同一篇由欧盟资助的研究成果,在造成罗马教会大一统秩序崩溃的三十年战争期间及其随后的年代里,欧洲出现了四位重要的统一论者。
他们是,法国的国家学学者克鲁切斯(Crucés 1623)和鞠雷(Sully1638),捷克教育学家卡门纽斯(Comenius1645),以及英国人威廉·佩思(Penn1693)。克鲁切斯的欧洲统一主张是以保持欧洲现状为出发点的。
他认为,欧洲的战争将永远是没有胜利者的。因此,欧洲的现状将是永存的。但是,欧洲的问题是国家的大小不",这是引发欧洲政治冲突的根源,要铲除这个根源,并保持欧洲现状,可以通过两个途径达到目的:第一,成立一个仲裁法庭来解决争端;第二,在欧洲建立一个以小型省和社区为基础的联邦制。
这不仅便于行政管理,还可以在小型的政治单位里真正实现社区自由。同时,也就解决了由于欧洲国家大小不一而引发的政治问题。欧盟资助的研究报告指出,这样,“他不仅创立了社区欧洲的思想,而且还创立了一种贴近市民的、民主的欧洲统一模式。”
克鲁切斯的欧洲统一主张还“包含着保护贸易自由和反对萌芽的国家贸易保护主义的措施。他甚至建议在欧洲统一度量衡标准。”“鞠雷与他的主张相反。他主张建立一个完全脱离当时现状的欧洲国家联盟,并赞同在其他欧洲国家的王室中选举匈牙利、波兰和波西米亚的国王。
因为,这样可以满足欧洲国家联合抵抗奥斯曼帝国的需求。这是一种明显的超国家主义观点,这在十七世纪盛行国家主义的时代是极为罕见的,特别是对于像鞠雷这样的贵族来说,卡门纽斯主教统一欧洲的方案把重点放在了文化统一和宗教统一上。
他主张,首先要在欧洲成立个国际科学院,在这个科学院的领导下改良教材,并通过一个统的教学计划统一知识。这是欧洲在一个国际机构的领导下展开进一步合作的基础。卡门纽斯认为,在欧洲的政治合作中,信息的自由交流是欧洲实现一体化的具有根本性的先决条件。威廉·佩恩是英国人。
受到了三十年战争的极大冲击,因而建议成立一个包括士耳其和俄罗斯的欧洲民族大联盟。这个联盟的目的就是实现和平,而实现和平的手段是公正。但是,公正只有一个由民主产生的政府才能保证。
他建议的独特之处表现在:第一,联盟各国在联盟中的代表数量,应该与税收贡献、进出口额挂钩;第二,联盟的决议应该由 3/4 的多数做出;第三,为了避免在会议中出现权势之争,他设想了一个圆形的会议大厅;第四,他建议在联盟中只使用两种语言,拉丁语和法语。
拉丁语用于法律事务,而法语则是有地位的男人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