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约海归派老朋友在城东那家我们以前常去的酒店小聚。
作者:遇见长洲岛
推开包厢门时,杰哥已经到了,正低头摆弄手机。因为好久不见了。我礼貌的打了个招呼。说:老哥!"我三步并作
作者:遇见长洲岛
推开包厢门时,杰哥已经到了,正低头摆弄手机。因为好久不见了。我礼貌的打了个招呼。说:老哥!"我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终于又见面了!"
杰哥抬头,眼睛一亮,立刻站起来给了我一个结实的拥抱。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古龙水味还是老样子,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你小子,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他笑着摇头,招呼我坐下。
服务员端上几瓶冰镇啤酒,我顺手给杰哥满上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泛起细密的泡沫。"来,杰哥!先走一个!"我举起酒杯,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几杯酒下肚,包厢里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杰哥说起他在硅谷工作的趣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借着酒劲,我想起最近网上热议的话题,便放下筷子问道:"杰哥,问你个事。最近格力那个董大姐说不聘用海归,这事你怎么看?"
杰哥的笑容微微凝固,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包厢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嗡嗡声。
"我们那时候啊,"杰哥放下酒杯,手指轻轻敲击着杯壁,"留学生分两种——公费和自费。"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似乎在看很远的地方。
"公费出去的,国家花了钱培养,回来自然受重用。像我们这种自费生..."他耸耸肩,"有成果的还好,大把单位抢着要;没成果的,说白了就是个镀了层金的普通人。"
我注意到他说这话时,右手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那枚戒指已经有些磨损,显然戴了很多年。
杰哥的专业是金融工程,回国后进了某知名证券公司做经理。"那时候年薪六十万,在陆家嘴租了套江景房,觉得自己可了不起了。"他自嘲地笑了笑,"结果08年金融危机,公司说倒就倒,我连最后一个月的工资都没拿到。"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服务员端上来一盘水煮鱼,红油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花椒,热气蒸腾而上。
"后来呢?"我夹了块鱼肉放在他碗里。
"后来啊,"杰哥夹起鱼肉却没吃,只是用筷子轻轻拨弄,"我开了家小贸易公司,把义乌的小商品卖到东南亚去。去年营业额刚过两千万,比不上华尔街的老同学,但养活一家老小足够了。"
他说起在华尔街实习的经历时,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你知道那边有多乱吗?"杰哥的眼睛在镜片后微微眯起,"我实习的那家投行,三个月里换了四个项目组。今天还在讨论的方案,明天就被竞争对手高价买走了。"
有次他们组花了半年开发的量化模型,被一个VP带着整个团队跳槽到了对冲基金。"那家伙拿着我们的代码,转手就卖了八百万美元。"杰哥摇摇头,"在那边,技术和忠诚都是明码标价的商品。"
我注意到他说这些时,左手一直紧握成拳,指节都泛白了。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雨滴敲打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
"说实话,"杰哥突然抬头直视我的眼睛,"当年要不是父母身体不好,我可能也不会回来。"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我那些留在美国的同学,现在最差的也是私募基金合伙人。有个搞AI的,公司去年纳斯达克上市,身家直接上十亿。"
服务员进来添茶,暂时打断了谈话。杰哥趁机掏出手机,给我看他女儿的照片。小姑娘五岁,扎着两个羊角辫,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是我最得意的'项目'。"他笑着说,眼角挤出深深的纹路。
话题回到格力,杰哥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像格力这样的企业,空调压缩机技术全球领先,芯片研发投入几十个亿。"他用筷子在桌上画了个圈,"要是有海归把核心技术泄露出去,损失怎么算?"
他举了个例子:去年某新能源汽车公司的海归工程师,带着全套电池技术跳槽德国车企,导致公司乱套了。"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阿杰说,"而是人性经不起诱惑。我在华尔街见过太多例子了。"
雨下得更大了,雨水顺着窗玻璃蜿蜒而下,像一道道透明的伤痕。杰哥的手机突然亮起,是他太太发来的消息。他看了眼,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所以我很理解格力的决定。"杰哥放下手机,给自己倒了杯茶,"保护核心技术就是保护企业的命脉。与其事后补救,不如事先防范。"他顿了顿,"说实话,要是我在董明珠那个位置,可能做得更绝。"
这番话让我有些意外。作为海归,他本可以为自己群体鸣不平,却选择了最理性的角度。我举起酒杯:杰老哥,敬你的通透!"
杰哥笑着碰杯,玻璃相撞的清脆声响中,他说:"其实国内机会很多。你看华为、大疆,不都是本土培养的人才做起来的?关键还是看真本事。"他的手机屏保是和妻女的合照,背景是上海外滩的万家灯火。
离开餐厅时,雨已经停了。
杰哥站在霓虹灯下等代驾,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对了,"他突然转头对我说,"下个月我女儿幼儿园开放日,要不要来看看?小家伙总吵着要见'叔叔'。"
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晕,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华尔街实习生,如今眼角已有了细纹,但笑容比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真实。我想,这就是他选择回来的意义吧。
代驾的车缓缓驶来,阿杰拉开车门,突然回头说了句:"其实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自己要什么。"尾灯的红光渐行渐远,在湿润的柏油路上拖出长长的光痕。
我站在餐馆门口,想起杰哥说起女儿时发亮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能如此平静地看待格力的决定。有些人远渡重洋是为了寻找什么,而有些人回来,是因为已经找到了更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