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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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我们常说的这句俗语:“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可以说是一下就说透了普通人日子里最直白的冷暖:人穷时,连身边的亲人都能翻着白眼把你往外推;等富了,连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都能凑上来沾光。
可汉高祖刘邦的故事,偏要给这老话添一笔帝王版的注脚。当年他从沛县街头游手好闲的无赖小叔,熬成了开创大汉的汉高祖。就因为当年蹭饭时,嫂子那声刮锅底的脆响,他就给他侄子封了个羹颉侯,翻译过来就是刮锅侯。

其实,皇帝也有过被嫂子打脸的尴尬时刻,今天来老达子就来带大家回望一下汉高祖之前的那段往事吧~
沛县街头的蹭饭专业户我们把时间拨回刘邦30岁以前的日子,那会儿他还不叫汉高祖,甚至不叫刘邦(他本名刘季,邦是后来称帝才改的),就是沛县泗水亭的一个亭长,说白了,就是管着十里地的街道办主任。
《史记·高祖本纪》里说他“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翻译过来就是“心比天高,手比脚懒”:不下地种庄稼,不做点小生意,天天跟樊哙(杀狗的)、周勃(编篾筐的)、卢绾(一起长大的发小)混在泗水亭的酒肆里,赊酒喝,侃大山。
混归混,可肚子饿啊。刘邦的父亲刘太公看他不顺眼,骂他不如老二刘喜会种地。于是刘邦就养成了蹭饭的习惯:今天去大哥家,明天去弟弟家,反正兄弟几个里,大哥刘伯最厚道。可刘伯死得早,留下嫂子和儿子刘信,孤儿寡母过日子。
《汉书》里没写嫂子的名字,但我们能想象她的处境:丈夫死了,要养儿子,地里的活要自己干,灶上的饭要自己做,本来就够难了,结果小叔子还天天带一群狐朋狗友来蹭饭。《汉书》里是这样记录的“时时与宾客过巨嫂食”,时时就是经常,过就是上门,换句话说,刘邦每隔几天就带一帮人来吃白食。
换做你是嫂子,你烦不烦?
比如有天中午,刘邦又带着樊哙、周勃几个人来了。嫂子正在灶上熬小米羹,看见他们进门,眉头立刻皱起来:家里的米缸都快见底了,这几个人一来,今天的晚饭都要不够了。可毕竟是小叔子,也不能直接赶人,于是嫂子想了个招:“详为羹尽,栎釜。”
详就是假装,栎釜就是用勺子刮锅底,刮得叮当响。所有人都听见了:“哦,原来没饭了。”

他的这些朋友们识趣地走了,可刘邦却不死心,偷偷掀开锅盖,“已而视釜中尚有羹”,锅里明明还有半锅小米羹!
那一刻,刘邦的心情应该是复杂的:先是尴尬,自己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然后是委屈,嫂子怎么能这么对自己?最后可能就是怨恨:“我不过是想带朋友吃口饭,你至于假装没饭,还刮锅羞辱我?”
这口气,刘邦记了整整二十年。
兄弟子侄皆封王,唯独漏了刘信刘邦称帝后,对宗室的封赏那叫一个大方。毕竟“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他得用血缘绑住江山。二哥刘仲(刘喜),虽然是个能治产业的老实人,没立过功,也封了代王(封地在今山西北部,防匈奴)。
四弟刘交,因为好书,多材艺(跟刘邦一起读过书),封了楚王(封地是刘邦的龙兴之地沛县,最肥的地盘之一)。
长子刘肥(私生子),直接“封齐王,食七十余城,诸民能齐言者皆予齐王”。会说齐语的老百姓,全归他管,相当于把山东半岛都塞给了儿子。连同宗的刘贾,跟着刘邦打天下没立过啥大功,也封了荆王,辖地五十多城。可唯独大哥刘伯的儿子刘信,刘邦捏着爵位册翻了三遍,愣是没写他的名字。
刘邦的爹刘太公看不下去了,他是沛县的老农民,最讲长兄如父。大哥刘伯死得早,寡嫂带着刘信熬日子,刘太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对刘邦说:“伯儿就剩信儿一个种,你咋忘了封他?”刘邦抬头看着老爹,憋了半天,吐出一句真心话:“我没忘!是他娘(寡嫂)当年太不地道!”《史记》原文记录:“某非忘封之也,为其母不长者耳”。不长者就是没个长辈样,刘邦记的还是当年栎釜的仇。可刘太公毕竟是亲爹,刘邦不能不给面子。他盯着桌上的青铜釜(当年寡嫂刮的那种锅),突然冷笑一声:“那就封他为羹颉侯吧!”

羹颉俩字,有多戳人?《史记集解》里,东晋学者徐广直截了当地注:“颉音戛,言其母戛羹釜也”。戛就是刮,羹颉翻译过来,就是你妈刮锅底。古代的爵位封号,从来都是美词优先:要么是封地(比如齐楚代),要么是功德(比如绛侯周勃的绛是封地,武侯诸葛亮的武是谥号)。可刘信的羹颉侯,是用当年的尴尬事当封号,相当于给刘信贴了张终身标签:我是那个妈刮锅底赶叔叔的孩子。更绝的是封地:刘信的封地在舒城(今安徽舒城),《水经注》里明确写羹颉城,汉高帝封兄子信为羹颉侯,因名焉,连封地的名字都带着羞辱,仿佛那座城存在的意义,就是帮刘邦记住当年被寡嫂赶出门的事。
班固为什么要写这段不体面的事?有意思的是,这段刮锅事件,司马迁的《史记》里没写,班固的《汉书》里却写了。
司马迁是汉武帝时期的人,离刘邦的时代更近;班固是东汉人,离刘邦的时代远了一百年。为什么司马迁不写,班固要写?
其实,司马迁不是没写刘邦的黑历史,比如刘邦推儿女下车骂项羽要煮他爹,这些《史记》里都有。但刮锅事件他没写,可能是觉得太小了,比起刘邦的帝王伟业,这点家庭矛盾算什么?
可班固不这么想。班固写《汉书》的目的,是尊汉,但他更想写一个真实的刘邦:他不是神,而是一个普通人。

在班固看来,刘邦能从街溜子变成皇帝,不是因为他天生圣人,而是因为他能忍能装能记仇。而羹颉侯的故事,刚好能说明这一点:
刘邦不是宽宏大量的圣人,他记仇,记普通人的仇;刘邦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还保留着市井小民的小心眼;甚至,刘邦的报复都很市井——不用杀人,不用抄家,就用一个封号,让你一辈子抬不起头。
后来的学者,对羹颉侯的解读也分成两派:
一派是戏谑说,比如清代学者王鸣盛在《十七史商榷》里说:“高祖以微时怨嫂,故封其子为羹颉侯,实戏之也。”意思是刘邦就是逗着玩,不是真的报复。
另一派是报复说,比如当代学者李开元在《秦崩》里说:“刘邦对嫂子的怨恨,一直延续到了称帝之后。他封刘信为羹颉侯,不是玩笑,是实实在在的报复,让嫂子的儿子永远背着刮锅的名号。”
其实,不管是戏还是报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班固通过这段小事,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刘邦:他会因为蹭饭被拒而记仇,会因为权力在手而报复,会像普通人一样,把当年的委屈变成拳头,打回去。
老达子说现在回头看羹颉侯的故事,我们会发现:历史从不是帝王的史诗,而是普通人的故事。刘邦的报复,不是什么政治谋略,就是一个当年被嫂子羞辱的小叔子,后来有了权力,想讨回当年的面子。
班固为什么要写这段?因为他知道,比起赤帝子斩白蛇的神话,蹭饭被拒记仇的刘邦,才更真实;比起约法三章的仁君,封羹颉侯的刘邦,才更像人。
我们读历史,读的不是皇帝做了什么,而是人做了什么。刘邦的小心眼,嫂子的不容易,刘信的委屈,这些小事凑在一起,才是历史的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