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1
洛宁攥着被风吹皱的帕子,鞋尖沾着府门处的青石板碎渣,扑进来时发髻都散了几缕,眼尾红得像浸了血:“姑娘,将军和少将军……出事了!”
我刚将《孙子兵法》翻到“九变篇”,指尖还沾着案头的松烟墨,听见这话指尖猛地一哆嗦,墨点染脏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行字:“怎么回事?”
洛宁抽抽搭搭抹着眼泪,声音里带着颤:“边关急报刚到……将军带军巡防时,那七品督军非要抢先锋位,硬闯匈奴的陷阱……将军为了救他,被流矢射穿了左胸;少将军替将军挡马队,双腿被踏得……军医说,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那七品督军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妃木欢月的生父,木成安!
我只觉得胸口像压了块烧红的铁,反手拍向案头的酸枝木桌,桌角的汝窑笔洗“啪”地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得满地都是:“木家好手段!”
我是镇国将军沈烈的嫡幺女沈流年,两年前圣上亲赐婚书,金笺上“太子正妃沈氏”六个字,是御笔题的。
可就在婚前两个月,太子带着木欢月闯进宫,跪在皇上跟前说“若不能娶她为正,儿臣情愿不做这个太子”。
他跪了整整一夜,额头磕得全是血,皇上看着他青白的脸,终究松了口——木欢月做了正妃,我则成了侧妃,要向那个七品县丞之女行叩拜礼。
为着朝堂权利的制衡,也怕父兄悬心,我最终应下了这门亲事。
入太子府后,木欢月因我身后的将军府,将我视作眼中钉,三番五次设计陷害。
我懒于和她纠缠,只守着自己的院落过活。
洛宁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递我:“姑娘要的调查结果在里面。”
我展开信看完,指尖因怒意不住发颤。
我原以为那些意外都是巧合。
却不料全是木欢月和她督军爹筹谋好的局。
木欢月敢如此嚣张,不过是仗着太子对她的偏宠。
如今我父兄只得了三千两安抚银,木欢月的爹却连句斥责都没受。
“这是把将军府当软柿子捏吗?实在欺人太甚!”
洛宁“噗通”跪在地上:“姑娘,太子府里哪有不争不抢就能安身的道理?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将军和少将军,您也得拿出些手段来啊。”
入府一年,我从没想过要插进她和太子之间,只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
倒让她以为我是好欺负的软性子。
当真是可笑之极!
我攥紧手中的匕首,指缝间渗出殷红的血,滴在青石板上。
杀人这种事,我沈流年在战场上早做惯了,多她木欢月一个又何妨。
2、
李湛是临渊城出了名的风朗太子,模样气质都是拔尖的,多少世家姑娘为求见他一面,不惜一掷千金。
成婚半月后,他满身酒气头一回踏入我的房间。
李湛盯着我:“孤若不是看在欢月的面子上,断不会踏进来。”
我冷哼一声,这门婚事于我本就是枷锁,他倒真以为我对他情根深种,实在可笑。
我嘴上这般想,可李湛看我的眼神已失了分寸。
红帐里烛火晃着,我肌肤映得发亮,晃得李湛眼神发直。
瞧着他从最初的冷着脸,到见我青丝散在枕上,像浸了月光的仙子,眼底渐渐烧起欲火。
事情顺理成章到只剩最后一步,我和李湛坦诚相对,就差那临门一脚。
门外突然传来木欢月贴身侍女的声音:“殿下,娘娘的咳疾犯得厉害,此刻连气都喘不上来了,您快过去瞧瞧吧。”
我勾唇笑了笑,没说话——这点伎俩,堂堂太子妃竟也用得出来。
这木欢月,倒真是不简单。
李湛脸都白了,抓起衣服就往外走。
倒是我高看了李湛,这般没骨头。
我裹着鹅黄色的小衣,看着洛宁摔门进来。
她脸黑得像块碳:“姑娘,您就这么眼睁睁让殿下走了?”
我摆了摆手,满不在意:“无妨。”
我倒要看看,木欢月还有多少招数。
接下来的一个月,李湛总共进了我房五次,每回都被木欢月用不同由头叫走。
我当初那些不切实际的小念头,也在李湛一回回拎不清的模样里慢慢磨没了。
一国储君这般没个分辨是非的本事,整日陷在儿女情长里,哪里能算什么好归宿?
我便主动提出不再承宠——那样的男人,我多瞧一眼都嫌腻味。
从那以后我只想着安安稳稳过日,平平淡淡走完这辈子。
我打小在边关长大,后宅里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儿,从来都懒得去沾。
可现在是她非要逼我动手。
3、
回府探望父兄时,父亲还昏迷着,兄长坐在轮椅上,半点活气都没有,跟个活死人似的。
从前那般威风的少将军,如今竟再也站不起来了。
换谁能受得了这种事儿?
从沈府出来时,洛宁眼睛还红着:“姑娘,您打算怎么办?”
我摆了摆手:“去把鬼医请到临渊来,一定要让他治好父亲和兄长。”
“是。”
眼看着秋猎要到了,禁卫军统领来找我,想让我帮着布置安防。
父兄不在,沈家的脸面我也得守着。
秋猎当日。
我到的时候,李湛和木欢月早就共乘一匹马出发了,场上好多世家小姐都盯着看,眼里全是羡慕。
这是木欢月常玩的把戏——无非是想显显她有多得李湛的宠。
我跟洛宁骑着马往林子里去。
刚走到林子深处,就听见前面传来刀剑相交的声响。
骑马上前时,才看清是李湛正护着木欢月与刺客缠斗。
李湛攥着木欢月的手腕,挥剑格开刺来的刀刃。
围猎场的侍卫拼着性命冲上去挡,我和洛宁在旁边静静看着。
忽然林子深处传来箭矢破空的声响,直朝着李湛和木欢月的方向去。
不过眨眼间,我心里已然有了算计。
我勾着唇驱马向前,猩红的骑装在暗下来的林子里格外扎眼。
抬臂拔箭搭弦。
只射出两支箭。
一支将奔着李湛去的箭矢撞偏,那箭擦着他的靴边钉进了泥土里。
另一支却只将射向木欢月的箭磕歪了少许——
箭头直直扎进了木欢月的小腹。
木欢月疼得尖叫一声摔倒在地。
李湛抬眼望我时,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惊艳。
刺客本就是前朝漏网的余党,没几下便被收拾干净。
木欢月望着李湛的神情,
强忍着痛伸手去扯他的衣摆:“太子哥哥……”
李湛像是忽然惊醒般猛地转过脸看向木欢月。
众人这才手忙脚乱地将木欢月抬走。
李湛临走前还不住回头看我,仿佛是第一次见我似的。
回营的路上,我吩咐洛宁把鬼医在临渊城的消息散出去。
只等着好戏开场。
没过多久洛宁掀帘进了大帐:“鬼医已经被太子请去了。”
我端着刚煮好的大碗茶抿了一口:“让他仔细些,别露出破绽。”
“是。”
深夜,鬼医裹着寒气钻进我的帐子。
“主公。”
“查得怎样?”
“太子妃这一辈子,怕是没法再怀孩子了。”
我抿唇笑了笑,当年在边关能百步穿杨的我,怎会不清楚她要受的罪——就算捡回条命,也得剥掉半层皮。
可这结果倒比我想的更妙。
“别直接说破,哪怕给她留一星半点儿的盼头,也比让她立刻陷入绝望强。”
鬼医身子颤了颤,许是想起我在边关的狠辣手段,忙垂首应:“是。”
5、
我顺理成章地接下了太子府的大小事务。
借着将军府的人脉为自己铺路。
还以李湛的名义,在城外善安堂设了粥棚施粥。
不过管了一个月,不仅太子府里上下服帖,连民间都传起我的好话。
我让太子府的婢女每天都找机会跟木欢月提这些事。
果然,木欢月伤刚好,第一桩事就是找我。
“听说橙院的梅花开得正盛,妹妹愿不愿陪本宫去看看?”
这大冷天的,她刚病好不在屋里养着,偏要跑出去赏什么劳心的梅花?
我眯眼笑了笑,直勾勾盯着木欢月。
木欢月攥着帕子,额角都渗出细汗,见我没动静,抬眼唤我:“妹妹?”
我笑着应:“太子妃的心意,妹妹哪有推辞的道理,走吧。”
瞧着木欢月暗暗松了口气
我朝洛宁递了个眼色,洛宁立刻心领神会地点头
路上木欢月始终在我身后半步远的地方跟着
我和洛宁步子迈得快,刚走没几步
洛宁忽然脚下一崴,伸手拽了拽我的裙角
我低头一瞧,是块沾着水的滑鹅卵石,又抬眼瞥到湖边那处被凿开的冰洞
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太子到了?”我问,洛宁抿唇点头
原本木欢月离我还有十步远,我和洛宁又加快速度,把距离拉到了二十步开外
刚转身,就瞧见院门口晃过一抹明黄色的身影
木欢月刚踩上那块鹅卵石——咚的一声
“救命!太子妃落水了!”
李湛的身影瞬间冲了过来,木欢月正泡在水里,而我刚好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木欢月的侍女尖着嗓子喊:“侧妃娘娘,您怎么能……”
话音未落瞥见李湛,赶紧把要泼脏水的话咽了回去
我勾唇笑了笑,伸手解开外间的披风
抬脚就往冰水里跳
把已经冻得半死的木欢月捞了上来
为了陷害我,倒真是连命都舍得拼
木欢月刚被救上来,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李湛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将木欢月抱进怀里
木欢月勉力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哑着嗓子道:“侧妃,本宫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推本宫下水?”
话音刚落,木欢月便软软倒了下去。
周遭人脸色齐齐一变。
洛宁迅速解下披风裹住我。
李湛目光沉沉,将方才那幕全看在眼里——木欢月这分明是明着攀咬我。
我屈膝跪下:“太子殿下,臣妾愿自请禁足。”
李湛没顾得上理我,抱起木欢月就走。
我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勾唇笑了笑——怀疑的种子一旦发了芽,哪是那么好连根拔起的?
6、
木欢月旧伤本就没好,又急着构陷我,生生熬垮了身子,在床上躺了足有两个月才缓过来。
那桩落水的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想来李湛是觉得她病得那样重,许是落水后神志不清才会乱咬我。
李湛来的时候,我刚合上册刚翻完的兵书。
“欢月说那日不是你推的,你为何不辩解?”
我抬眼瞥他,语气淡淡的:“哦?太子今日才听说这事?”
李湛噎了一下:“这大冷天的,欢月在床上昏昏沉沉躺了那么久,刚醒就替你说话,你还要怎样?”
“那殿下今日来,是有什么事?”
见我这副冷淡模样,李湛端起储君的架子吩咐:“欢月这阵子病得重,你身为侧妃,该协理好东宫的事。”
我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明日宫里的晚宴,欢月身子不适,你随孤一同赴宴。”
话音刚落,一道像夜莺啼鸣般清亮灵动的声音忽然飘进来:“太子哥哥,你要丢下欢月一个人进宫吗?”
看到木欢月,李湛立刻眉梢带笑,快步上前揽住木欢月的腰。
“大夫不是叮嘱你要好好静养吗?”
木欢月凑过去讨好地看着李湛:“可欢月也想进宫拜见父皇母后呀。”
“再说流年姐姐向来没打理过东宫的事,性子又淡得很,太子哥哥别拿这些事儿去麻烦流年姐姐啦。”
这话说得我如此没用,要是不顺着她的心意,指不定要闹出多少乱子。
木欢月话音刚落,李湛当即轻哼了一声。
可转脸看向木欢月时,又满是柔意:“真是委屈你了。”
“能为太子哥哥分忧,是欢月的福分。”
洛宁端着一杯热茶进来,轻声道:“姑娘,都安排妥当了。”
这出特意为木欢月备下的好戏,要是少了她,可怎么唱得下去?
7、
“娘娘,木欢月派人来求药了。”
我摩挲着手里的匕首,开口问:“求的什么药?”
鬼医拱了拱手回道:“是壮骨丹,吃了能让人精神十足,可实则会暗地里亏耗身子。”
我嗤笑一声,想来是怕我在宴席上压过她的风头吧。
给她就是。
是。
皇后借赏花的由头为李湛择妃,我哪能让木欢月漏掉这场戏?
马车上的木欢月怕在我跟前露了弱,全程端着架子,半分颓色都不敢显。
我瞧着觉得有趣,倒没点破她。
进了宫,御花园里挤着好些世家的公子小姐。
席上跟木欢月相好的小姐们,正凑着夸她,顺带把我踩在脚底下取乐。
果然是乡野里来的,你瞅她方才行礼的模样,哪有半点规矩?
就是就是,也就当个侧妃的命,哪像太子妃这般,一言一行都配得上太子的身份。
……
我淡淡笑着应了,没往心里去——今日的主角本就不是我。
对面席位上的李湛和木欢月,正腻着一副恩爱模样。
本将倒不知,大凛的闺阁女儿竟推崇这等做派。
清冽如泉的声音撞进来,我缩在角落,抬眼望过去。
撞进眼里的,竟是两年没见的裴矩。
裴矩手里捏着柄玉骨扇,在掌心轻轻敲着,瞧见我时,眼睛忽然亮了亮。
随后看向李湛,拱手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李湛皱着眉,语气沉下来:“裴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矩勾了勾唇,笑意却没进眼睛:“不过是觉得新鲜罢了。”
大凛的国风倒有意思,闺阁女儿能做首好诗、写手好字、绣件精致华服,便算有规矩、是大家闺秀了?
可那些真正在战场上拼杀、浴血奋战的英雄,到了你们这儿,居然被说成是乡野来的粗人?我只觉得荒唐可笑得很。
裴矩没穿甲胄,只着一身月牙白的锦缎长袍,剑眉斜飞入鬓,面容如朗月入怀,看得不少千金小姐悄悄红了脸。
李湛攥了攥拳:“裴将军说得对,是她们太不懂礼数。”
裴矩坐在下首,抬杯对我示意:“沈将军许久不见,一切可好?”
我也举茶回礼。
裴矩是离国的镇边将军,当年是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凭着一杆银枪、一身孤胆拼到如今的位置。
我与他在边关对阵两年,大小战阵数十场,他败在我手里足有十几次,说句“手下败将”倒也不为过。
皇后娘娘入席。
眼见席间气氛冷下来,木欢月主动请旨入堂献艺。
在众人面前弹了曲琵琶,琴音婉转,满座立刻响起掌声。
曲子弹完,木欢月轻喘着气,模样似是耗尽了力气。
皇后本就嫌木欢月出身低微,见她这副样子,脸色更沉,刚要开口斥责。
李湛已经站起身:“不愧是我大凛的太子妃,这曲《凌玉曲》当真是如天籁一般。”
皇后的眼尾瞬间冷下来,众人碍着李湛的面子,只得跟着夸木欢月几句。
裴矩站起身向皇后行了一礼,又对我拱手:“沈将军的剑舞当年在边关见过一次,当真是惊鸿一瞥,今日不知能否有幸再睹风采?”
8、
我坐于下首装着咳嗽几声:“不好意思,裴将军,今日身子不爽利,怕是舞不出当日的几分模样,还是算了吧。”
裴矩连连叹着可惜。
李湛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盯出个洞。
几位世家小姐怕场面冷下来,一个接一个上场表演。
“湛儿,这位是晋国公家的嫡孙女。”
皇上牵着位世家贵女殷切介绍。
木欢月的脸刷地白了。
陈婉茹朝木欢月与李湛行了礼。
我望过去,与她相视一笑。
木欢月声音发颤,却还要端着正宫的气派:“母后,您这是做什么?”
皇后脸色微变,扯了扯笑:“婉茹性子敦良,十二岁便管着晋国公府,要是能进东宫,必定能当太子的贤内助。”
李湛还没开口,木欢月已经站了起来,镇国将军嫡女已是她的心头刺。
如今又来个同样家世的晋国公嫡孙女,她一个七品官的小女儿,怎么撑得住?
“母后,晋国公的嫡孙女,怕是……”
皇后声音冷下来:“婉茹对太子一见倾心,愿意做侧妃,湛儿,你说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皇后说出陈婉茹对李湛倾心的话,要是李湛拒绝。
何止是扫了晋国公的颜面,怕连皇上的体面都一并折了。
“儿臣全听母后安排。”
我瞧着木欢月站都站不稳的模样,好心情地剥着手里的栗子。
宴席散后,皇后让众人去御花园赏新绽的牡丹,独独留下我和木欢月。
我和陈婉茹并肩立着,望向前面脚步虚浮的木欢月。
陈婉茹抿唇笑:“倒真是小家子气没个章法。”
我故意抬了抬胳膊,衣袖滑到小臂,陈婉茹瞥见我腕间的守宫砂,掩着嘴道:“侧妃娘娘这倒不必刻意。”
我垂眸片刻,把衣袖扯回原位:“既然要合作,我总得拿出点诚意,不是么?”
“那便祝咱们合作顺遂。”
“合作顺遂。”
我不想承宠,自然得寻个愿意争宠又出身显赫的人,分走木欢月的恩宠。
9、
“母后,儿臣真不是那个意思,儿臣只是怕委屈了新来的妹妹们。”
殿里只剩我和木欢月两人。
木欢月急着向皇后剖白心意,刚进殿就急慌慌辩白。
嫡世子还没着落,突然涌进来这么多女人,她哪里应付得过来?
皇后冷着眼睛扫过来:“流年,你怎么看?”
我微微屈膝:“能为皇家延绵子嗣是她们的福分,只是别叫人受了委屈才好。”
皇后勾了勾唇:“果然是世家出来的姑娘,有格局。”
木欢月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皇后打从心里看不上木欢月的出身。
这一回不过是再提醒木欢月,得守好自己的位置罢了。
说到底,还是木欢月的家世对李湛半分帮衬都没有。
皇后下旨封陈婉茹为太子侧妃,还有一位太子嫔、两位良媛,个个家世都压过木欢月。
往后的东宫,怕是要热闹得很了。
终究这些都是太子潜邸里的人。
日后都是要进李湛后宫的,皇上有退位的心思,李湛过不了几日就要登基。
趁着如今还能做主,皇后巴不得东宫上下全是自己的眼线。
出慈安殿的时候,木欢月整个人蔫蔫的,想来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当夜,所有封了位份的美人都要入东宫。
夜宴开场,裴矩居然坐在我这排的末尾。
我从他身后走过,裴矩还冲我挑了挑眉。
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不妙。
这小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东宫新封的几位美人上台献艺,琴棋书画样样都有拿手的。
李湛时不时扫上一眼,我和陈婉茹对视一笑——这么多风格各异的美人,也不亏我费了那么多心思搜罗。
木欢月脸色煞白地盯着李湛,见他的目光都被台上的美人吸走了。
立刻从侍女手里拿过琵琶,就要硬撑着上台。
皇后皱着眉冷声道:“今日御花园已经听了太子妃的琵琶,夜里就别再劳烦了。”
木欢月指尖攥着帕子,脸色白得像浸了水的宣纸,慢慢坐回位置。
皇后指尖绞着佛珠,眼尾漾着点笑,抬眼望我:“流年,下午听宫人说你剑舞得极好。”
我眉心拧成个结——裴矩这混球,是存心把我推到前头?
我只好站起身,福了福身:“父皇母后,儿臣去后殿换身衣裳。”
皇上和皇后立刻对着我微笑点头。
路过裴矩身边时,我腰弯得低低的,脚尖狠戳了下他的鞋尖。
幸好殿里烛火晃悠,没人瞧见裴矩被戳得身子一歪,差点从蒲团上滑下去。
10、
我换了身墨蓝的窄袖劲装,头发用红绸束成高马尾,发梢垂在后背,风一吹就晃。
整个人像柄刚出鞘的剑,带着股子锐劲。
等我再回殿时,席间突然静了静,接着有人低低抽了口气。
我模样随了母妃——她原是边疆的舞姬,越浓的妆越压不住那股子灵气,倒不如素着干净。
素净点倒更显妖异,从前裴矩砍我面具时,盯着我的脸愣了半刻,结果被我反扣在树上。
剑在手里转得像团银风,劈、挑、刺,每一式都带着股子爽利劲儿,看得人眼睛都不眨。
最后一个剑花收住,殿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的声儿。
裴矩突然拍案而起,嗓子跟撞钟似的:“好!”
紧接着满殿的叫好声快把屋顶掀了,我却连鬓角都没湿,气都没喘一口。
提着剑施施然走回位置。
之后大家又开始喝酒,嘴里念叨的全是夸我的话。
宴席散了,我刚出殿门,就看见裴矩靠在宫墙根儿,手里拿着盏灯笼。
我理都没理,抬脚就走。
“沈将军,你真不对我道个谢?”
我揉着眉心不愿搭话:“不必白费这个心思。”
裴矩凑过来赔着笑:“你要做的事,我之前说过,只要不涉两国争端,我都能帮衬。”
我抬脚便跨上马车,不想再和他多言。
方才剑舞时,我分明瞧见李湛眼里藏不住的欣赏。
我对李湛本就没什么男女心思,裴矩偏要这么折腾,倒让我平白多了和他周旋的麻烦。
实在是多此一举。
11、
刚要吩咐人备水沐浴,洛宁匆匆进来禀报,鬼医又被木欢月派人请走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来请人,想来今日木欢月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明日让鬼医到我这儿来一趟。”
“是。”
我沐浴完刚要上床,洛宁脚步匆匆掀帘进来:“姑娘,太子殿下来了。”
我忙抓起外袍披上,头上那些繁琐的首饰来不及戴,只得披散着头发。
李湛慢悠悠踱进来,瞧见我这模样,眼里亮了亮。
“见过太子殿下。”
李湛伸手要扶我,我心里一阵腻烦,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
李湛跨了一步站到我跟前:“流年,孤竟没发现,你还有这等本事。”
我垂着眼睛:“不过是战场上闲得慌,瞎琢磨出来的玩意儿,上不得台面,倒让殿下见笑了。”
“若是你早让孤知道,也不至于……罢了,不说这些,今日太晚了,你还是早些歇着吧。”
说着,李湛抬步就往内室迈。
我朝洛宁递了个眼神,洛宁瞥了眼门外,冲我轻轻颔首。
下一刻,木欢月的侍女在门外禀道:“殿下,太子妃娘娘头疼得厉害,想请殿下过去瞧瞧。”
李湛刚跨到内室门口,脚步猛地顿住,对着门外道:“传太医了没?”
侍女回道:“回殿下,已经请了。”
“太医诊断是什么?”
“说是冬日里落水留下的后遗症,还说……”
李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既是后遗症,孤去了也帮不上忙,倒免得她还要强撑着伺候孤,让她好好歇着吧。”
侍女从没遇过这情形,在门外跪了半晌,竟忘了回话。
李湛走到外室门口,沉声道:“怎么不说话?”
侍女忙磕头应道:“是。”
李湛目光发烫地盯着我,我垂着眼睛轻声道:“殿下,今日侧妃和良媛刚进府。”
“孤心里有数。”
“殿下,您若是不去……怕是不妥吧?”
李湛停住脚步,眸色一沉:“你是在赶孤走?”
我慌忙抬眼,声音发颤:“不是的,殿下,只是母后说这几日朝堂上有些风声,臣妾怕影响到殿下。”
我极少这般软着性子,李湛立刻懂了我的意思,握着我的手反复摩挲:“你何苦这么懂事?”
我垂着眸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臣妾也不想的,可只要是为了殿下,臣妾受点委屈算什么。”
李湛伸手把我圈进怀里:“从前是孤待你不好,往后孤定要把所有心意都补回来。”
我指尖轻轻抵在他胸口,心里像浸了杯凉透的茶,半点热乎气也无:“能得殿下这句话,臣妾这心里的委屈便都散了。”
软声软语的模样,谁还不会装呢?
我这般懂事,李湛望着我的眼,浸着化不开的深情。
我本是边关天边上飞惯了的鹰,如今困在后宅这方笼子里,可我偏不想困一辈子。
夜里,李湛的身影就落在了陈婉茹的院门口。
他刚走,我就端着盆冷水,把被他碰过的那只手搓得红通通的,险些褪了皮。
12、
我刚吹了灯要睡,院角忽然传来细碎的声响。
推开窗便见裴矩蹲在墙根下,我皱着眉问:“你翻进来做什么?”
裴矩抬手抓了抓后颈:“今日是我莽撞了,特意来给你赔不是。”
他抬手递过来一束紫罗兰,花瓣上还沾着夜露:“早知道你和太子这么不对盘,我才不会瞎琢磨着帮你争什么宠。”
我接过花插在案头的青瓷瓶里:“以后别做这些没用的事。”
裴矩往前凑了凑,脸贴在窗沿上,那双眼睛亮得像深夜里的星子,直勾勾望着我。
我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别过脸问:“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你既然不喜欢他,当初为什么要嫁进来?”
我转身对着墙,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角:“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别再翻我院墙,要是被人瞧见,我还要不要名声?”
裴矩轻叹了声:“流年,你清楚的,我从来都站在你这边,那些你下不去手的事,我替你担着。”
我把心底的不甘压了又压,再抬眼时,裴矩的身影已经没入夜色里。
想起我和裴矩的相识相交。
我们初时见着对方都觉得碍眼,到后来倒成了最懂彼此的人。
父兄提起他的谋略和本事,都要赞上几句。
离国归降大凛之后,我们的来往倒比从前更密了。
他总把离国的零嘴、特产悄悄放在我帐帘外。
得空时我们总在边关的草原上纵马奔跑。
一起看过边关的长河落日,数过营外的漫天星子,也听过边城百姓的家长里短……
直到我被陛下指给太子做侧妃,而他也因为离国主君的贪生怕死,被当作质子送进了大凛皇宫。
我们之间便再也没了半分可能。
可如今,我只能把心里那点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安安分分做我的太子侧妃。
13、
第二日天刚亮,一众妃嫔便到正堂给太子妃木欢月请安。
我扫了眼众人,见她们看向座上木欢月的眼神里,满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不过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姑娘,偏生得了太子妃的位分,哪里比得上那些有百年底蕴的世家贵女。
陈婉茹就坐在我对面。
她故意扯了扯松垮的衣襟,脖颈间那几道红痕便猝不及防地露了出来。
木欢月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端庄,脸色瞬间就变了。
目光像淬了冰似的锁在陈婉茹颈间,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气到了极致。
陈婉茹嘴角微微一挑,眼底的鄙夷丝毫不加掩饰。
我与李湛尚未圆房的事,李湛从没对木欢月藏着。
但陈婉茹不同。
晋国公府一日比一日没落,陈婉茹是带着振兴家族的重任进的太子府。
哪里能容忍木欢月的那些小动作得逞。
况且陈婉茹比木欢月的柔媚小意,更多了几分清透如竹的气质。
李湛哪里把持得住。
听说昨夜,有侍女去了陈婉茹的院子,想以同样的由头把李湛唤走。
可那侍女连院门都没跨进去,在院外叫嚷时,就被陈婉茹的侍女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话里话外都带着刺。
“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这般没有容人之量。”
“想不到堂堂太子妃竟学些勾栏瓦舍的做派。”
……
洛宁眉飞色舞地跟我讲这些时,我差点笑出声来。
再瞧木欢月那连脂粉都遮不住的病容,我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宅斗这种事我素来不拿手,我擅长的,是取人性命!
我看着木欢月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心情愈发舒畅。
想来昨夜那出闹剧,已经在东宫传开了。
我顺势添了把柴,人多嘴杂的,要是传到皇后娘娘耳中,才是最好的。
14、
回院子的时候,鬼医已经在等了。
将军,太子妃昨夜差人来讨息生丸。
我眉峰微蹙:“那是何物?”
是助孕的丸药,靠母亲的血气滋养胎儿,可孩子难成活,母亲也会耗得血亏。
我嗤笑出声:“木欢月这是要靠中宫嫡子保住木家的荣华啊,给她便是,既然她要自寻死路,我何苦不成全。”
是。
木欢月服下息生丸后,拼了命地争宠。
可陈婉茹与两位良媛哪里是好相与的。
木欢月只觉得分身乏术。
眼瞧着李湛要因江南水患的事离宫。
木欢月的肚子仍没半点动静,想来她该是最急的。
盯着手里裴矩的信,我心里犯起嘀咕。
可我清楚,裴矩若没要紧事,不会轻易给我写信。
洛宁望着传信人远去的背影:“姑娘,还是谨慎些好。”
我点了点头:“不妨事,大凛没人知道我与裴矩的关系,不会有假。”
到了酒楼,刚进门就闻见浓郁的紫罗兰香。
我皱了皱眉——我虽爱紫罗兰,却不喜这么浓烈的香气。
裴矩是知道的。
我心下暗叫不好,忙转身要走。
可手脚忽然发软,险些栽倒在地。
腰间忽然多了股力道扶住我,抬眼正撞上裴矩的目光:“有……有药。”
裴矩的脸色瞬间煞白
拽着我往屋门外冲
没两步就双双摔在地上
裴矩的皮肤竟泛起不正常的红潮
急慌慌去扯我的衣角
我脑子昏昏沉沉
竟鬼使神差盼着他继续
房门突然被踹开
就听见有人吼:“沈流年!”
糟了
中了别人的圈套
我原以为自己够小心
没人知道我和裴矩的事
所以收到那封匿名信时
还暗想着不会出问题
15、
等我再醒过来
头疼得要裂开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正按在我额头上
记忆猛地涌上来
想起之前那混乱的场面
我猛地坐起来
就见陈婉茹坐在床边
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衣服
居然整整齐齐
陈婉茹一脸关切:“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头:“没事,我怎么会在你这?”
“你去酒楼后,洛宁被人绑了,好在她会点武功逃了出来,刚好我在附近,她就找我来帮忙。”
“多谢。”
“咱们是合作的,你帮过我,我自然要帮你。”
我笑了笑
陈婉茹哪里是单纯帮忙
分明是攥住了我的小辫子
“知道是谁么?”
陈婉茹站起身
望着窗外:“我把你和裴将军带出来没多会儿,木欢月和太子就来了。”
“裴矩怎么样了?”我声音里带着慌。
要是裴矩真跟大凛皇妃沾了边,定会被我拖累。
陈婉茹抿唇笑:“放心,我让人解了你们的药,把他送回裴府了,手脚很干净,没人会察觉。”
陈婉茹的笑像盆凉水浇下来,我忽然醒了,不想多说。
说多了,反倒容易招人疑。
“多谢了。”
“没事,他们快到了,得再演场戏。”
我点头,朝着门外喊:“洛宁,把我桌上那幅江南赈灾的路线图拿来。”
16、
木欢月跟李湛进陈婉茹院子时,我正和她对着那幅路线图指指点点。
李湛瞪着我,语气里带着火:“你今日去了哪里?”
我皱着眉,一脸茫然:“殿下这是发什么火?臣妾跟婉茹妹妹去了天香居。”
李湛大步走过来,一把拽起我的袖子,守宫砂还好好在那儿,木欢月脸色僵了僵。
我假作害羞,拢了拢袖子:“殿下这是做什么?”
李湛盯着我,目光像钉子:“你认识裴矩?”
我装着回想的样子,过了会儿才说:“不过是个手下败将,殿下怎么突然提他?”
李湛松了口气:“那日他在宴席上说看过你剑舞,孤还以为……”
我冷笑了一声:“我乃太子侧妃,更是大凛朝立过战功的女将军,如今倒要像低贱舞姬似的供人取乐,殿下莫要被有心人蒙了眼。”
木欢月的脸霎时间白得像纸,李湛目光像淬了冰似的剜向木欢月。
木欢月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倒。
我话头忽然一转:“殿下好端端的,怎么提起那个人了?”
李湛沉了沉眸,往前挪了两步,抬眼就瞥见桌上摊开的路线图:“你们围在这儿做什么?”
李湛分明是想避过这个话题,我却盯着脸色惨白的木欢月,勾了勾唇。
我把路线图铺得更开:“臣妾打小在边关摸爬滚打,知道行军走路的章程,殿下这回要去江南,臣妾怕路上有什么疏漏,特意找婉茹妹妹一道,帮殿下瞧瞧这路线安排得周不周到。”
这次江南闹水患,皇上派李湛去收尾——说白了就是让他捡现成的功劳,赚个万民称颂的名声,等回来就要筹备继位的事了。
李湛自然把这事放在心尖上。
木欢月哪肯被我们比下去,见李湛坐下来,忙不迭凑上去,替他敲肩揉背:“殿下这几日累坏了吧?”
李湛望着木欢月,眼尾带着点柔意。
我和陈婉茹交换了个眼神,一五一十把路线图里的利弊得失,用行军打仗的门道讲给李湛听。
李湛哪里还顾得上和木欢月温存,听我们讲的时候,眼底全是赞赏的光。
木欢月在旁边急得直搓手,偏她连路线图上的标记都认不全。
走水路虽快,可眼下江南闹水患,等快到江南地界时,换陆路才最稳妥。
李湛听见我的话,面露疑惑。
为何?
殿下您想,江南水患一闹,大水肯定会灌进思行河,河水位涨起来,变数就多了,所以临近江南时走陆路更安全。
李湛赞同的点点头。
陈婉茹笑了笑:“姐姐果然是大凛的女将军,知晓的事情就是周全。”
哪里的话,要是没有妹妹帮着梳理,我也没法这么快定下最顺的路线。
陈婉茹掩嘴,看向李湛:“殿下最终定的路线还是得保密些才好,殿下身份金贵,要是路上碰到难民,怕是要扰了殿下的正事。”
我抬眼扫过去,正瞧见木欢月眼底掠过一抹慌乱,快得像没存在过。
李湛看着陈婉茹:“无妨,孤选的都是人少开阔的路,不会碰到人的。”
我点了点头:“可不是嘛,人烟少的地方哪来的难民?妹妹放心就是。您想啊,乞丐也好难民也罢,都往热闹地方凑,不然讨饭都没地儿不是?
木欢月听完,脚步晃了晃,直直摔在地上。
李湛猛地转身:“欢月,你怎么了?”
说着,李湛直接把木欢月抱起来离开。
木欢月拍了拍手笑:“侧妃娘娘这手段果然厉害。”
她设计我与裴矩有染,毁我名节,还险些害了裴矩,这笔账,我得慢慢和她算清楚。
当初李湛与木欢月定情,正是在他去潮州赈灾的途中。
李湛走的那条官道向来人烟稀少,视野开阔得能望到尽头。
可偏就那么巧,那日他在路边瞧见几个乞丐蹲在那儿乞讨。
远远便见一个穿素衣的妙龄女子正给那些乞丐递粥送馍。
李湛瞧着那女子手脚利落,待乞丐们温和得像观音菩萨,当下就对木欢月动了心。
他就没想想,哪有乞丐会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讨饭。
可李湛一直认定,他与木欢月的相遇是上天垂怜,才让他得了这么个心善的女子。
真不知道,等他知晓真相,木欢月还能不能留得住他的心意。
17、
李湛今日要动身去江南。
洛宁掀帘进来:“姑娘,事儿办妥了。”
我端着杯桂花茶慢悠悠抿着:“李湛让人去查了?”
洛宁点头:“嗯,且是瞒着木欢月的。”
我让裴矩昨日以践行的由头请李湛吃了饭——裴矩在离国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
李湛断然不会错过与他拉近关系的机会。
席间,裴矩特意让李湛瞧见了木欢月从前帮扶过的几个乞丐,如今竟穿得绫罗绸缎。
李湛最是擅长记人,哪怕只见过一面,也能记得清清楚楚。
何况这些乞丐,本就是他与木欢月定下情分的见证者。
我费了不少心思才寻到这些人。
没想到竟是木欢月母亲娘家的远房族亲。
这送上门的破绽,我本还琢磨着如何把他们串起来。
李湛这次去江南最多不过一个月,把我们查到的东西稍微透点给李湛的人,要让他一回临渊,头一件事就是弄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是。
太子妃带着众妃嫔在城楼上送李湛。
唯有木欢月哭得肝肠寸断,惹得众人夸赞重情,我们几个都穿着得体,静静立在城楼目送李湛离去。
李湛望着木欢月的眼泪,眼里竟不自觉地露出几分嫌恶。
他这一去是要赈灾赚名声的,他是太子,眼看就要登帝位,这时候哪能沉迷儿女情长。
可木欢月大概是从前这样做过几次都得了宠,如今照葫芦画瓢,却忘了眼下是什么光景。
回府的马车上,陈婉茹直言不讳道:“愚不可及!”
确实愚蠢,这般只懂儿女情长的小户女子,哪里配做母仪天下的国母?
回府次日,陈婉茹便回晋国公府取了印信,以太子侧妃身份亲自上街募捐,每五日就将筹得的银钱物资以东宫名义发往江南。
太子嫔与良媛日日泡在绣房和食坊里,跟着绣娘、厨娘一道缝棉衣、做越冬的干粮,每十日发一批去江南,算着日子刚好赶在李湛回朝前能送到。
我以太子侧妃身份调派了守城军卒加强巡视,防着难民涌来惊扰临渊城百姓。
唯有木欢月,像是把太子的宠爱攥得太紧——整日躲在房里写书信,一日两封不说,还绣荷包、缝新衣,件件都要给李湛留着。
18、
这次江南水患,李湛处置得十分妥当,收尾干净利落。
李湛回临渊城那天,木欢月早早等在城门口迎接,可李湛半点不敢露私情,连眼尾都没扫她一下——他怕被人说这储君是个耽于儿女情长的主儿。
我和陈婉茹掐准了时辰进宫,她去跟皇上禀报募捐的明细,我则禀告此次驻防巡视的情况。
禀完事后,我们在御花园里赏花,远远见假山后隐着明黄色的衣摆——是皇上的颜色。
我和陈婉茹假意往别处走了走,刚好能听见里面的动静。
“今日你见了你父皇,该明白他的心思了吧?”
“儿臣明白,母后。”
“这关头你可千万不能犯傻——你去江南这些日子,婉茹、流年还有良媛她们做了多少事?
你去民间听听,哪个人不夸你这储君当得好?
若不是她们替你张罗这些,谁会念你的好?”
皇后的位置只能从流年和婉茹里挑,你要是实在喜欢木欢月,给个嫔位也就罢了。
李湛沉默良久,才开口:“母后,儿臣明白了。”
还有件事,本宫觉着你该知晓。
没过多久,进来个小黄门,把查来的李湛与木欢月定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李湛脸色煞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皇后望着李湛:“你瞧瞧,这就是你日思夜想的太子妃,还想坐皇后之位!她配吗?这些年,她从勾栏瓦舍学来的那些争宠手段,流年是沈家的贵女,不和她计较,也从没来本宫这儿告状,你真以为本宫不清楚?”
李湛声音里带着哽咽:“母后,儿臣错了,是儿臣委屈了她。”
如今你要登基了,怕出乱子,先暂且压着吧。
是。
我和陈婉茹退出去。
陈婉茹望着我:“太子妃的好日子怕是要过完了。”
我想起鬼医的话:“她有孕了。”
陈婉茹笑了笑:“怀上不算能耐,能生下来才是本事。”
我扫了眼陈婉茹的肚子:“是长子还是嫡子,或是嫡长子,就看妹妹怎么选了。”
19、
李湛进府时,木欢月的侍女候在门口。
李湛抬脚踹了那侍女一下,然后迈着步子往我住的院子走去。
我用陶壶温着边关寄来的茶,口感粗粝发苦,却最能提神醒脑。
刚要起身就听见李湛的脚步声,我故意装作没察觉。
直到他从背后把我整个圈进怀里。
我故意惊呼声里带着喜意:“殿下,你回来了。”
李湛的声音闷闷的,脸埋在我脖颈间:“你怎么知道是孤?”
“龙涎香里混着泥土的腥气,一猜就中,再说这是东宫,除了您谁敢这么抱我?”
李湛转过身子坐在石凳上,盯着我摆弄茶盏:“流年,你说,要是你发现有人一直骗你,你们之间的所有都是假的,你会怎么办?”
我亲手给李湛斟了茶:“得看缘由啊,要是为了我好,那我说不定能不计较。”
李湛扣着我的腰把我抱到他腿上:“孤以前眼瞎,居然晚了这么久才看清你。”
我笑得眼睛弯起来:“殿下才刚回来,怎么看着不太高兴?我可是听外头百姓把您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孤知道是你们几个拼着劲给孤攒好名声,从前是孤不对。”
“殿下别讲这些,咱们是夫妻,本来就该共进退的。”
20、
李湛二话不说把我横抱在怀里,往卧房的方向走,我故意皱着眉:“殿下不先洗一洗?身上全是汗味。”
“你还敢嫌弃孤,那便罚你替孤沐浴。”
李湛带着满身水汽从浴桶里出来,我取了寝衣给他披上。
洛宁捧着干燥的巾布过来,冲我点了点头。
刚走到外室,就听见木欢月的侍女在说话:“殿下,太子妃娘娘肚子疼得厉害,求殿下过去瞧瞧。”
李湛头都没回,径直往内室走:“疼便叫太医来,孤又不是医官,帮不上忙。”
许是他想起木欢月从前的那些手段,这会儿只觉得厌烦。
被蒙在鼓里这么久,他不愿外人知道这些事,留着木欢月已是他能做的极限。
如今他怕是连看木欢月一眼都觉得恶心。
我寻了件披风,亲手给李湛披上:“殿下还是过去看看吧……”
李湛扣住我的腰往怀里带:“你就不难过?”
我声音里带着些示弱:“殿下刚回来,臣妾不想让这些事烦着殿下。”
李湛直接牵起我的手:“那便你陪孤一起去看看。”
我点点头:“好。”
我和李湛到的时候,太医刚诊完脉,见了李湛立刻跪下来高声说:“恭喜殿下,太子妃娘娘有喜了。”
李湛僵在那里,指尖扣着我的手越收越紧。
木欢月抬着下巴看过来,目光刚扫到我和李湛交握的手,立刻尖声叫起来:“殿下,沈流年要毁臣妾的孩子!”
我慌慌张张望向李湛,眼里浸着委屈,一个劲摇头:“臣妾、臣妾没有……”
从前木欢月多少次栽赃,我都不吭声,由着他骂,这是我头一回替自己说话。
木欢月光脚从床上爬下来,扑过去扎进李湛怀里。
我赶紧抽回被他攥着的手:“臣妾先退下了。”
转身的瞬间,一滴泪刚巧砸在李湛手背上,他像被灼伤似的猛地缩了缩。
他由着木欢月抱着,却没伸手回抱,目光直勾勾黏在我身上。
我径直走出院子,望向陈婉茹和良媛的住处:“太医都到了?”
洛宁点点头。
我抹了抹脸上压根没留的泪:“她既想着靠孩子抢恩宠,那要是多几个孩子呢?我倒要看看,她都让李湛烦了,还怎么拿孩子争。”
我藏在暗处,瞧着陈婉茹院里的侍女和良媛院里的侍女,一个接一个往太子妃院子里跑。
“走,去陈侧妃那里道声喜。”
21、
李湛来的时候,我刚和陈婉茹说完话,一见他进来,立刻站起身要往外走。
李湛急得紧紧攥住我的手腕:“孤信你不会,流年。”
我眼尾泛红望着李湛:“婉茹妹妹怀了身孕,殿下快过去瞧瞧。”
李湛见我像是没闹脾气的样子,细细问了陈婉茹几句。
原来是刚进东宫那几日便有了,比太子妃的孩子还早半个月。
我与陈婉茹对视着笑了笑。
李湛喜得在屋里直拍巴掌:“这下良媛、侧妃还有太子妃都有了身孕,可是东宫的大喜事!”
陈婉茹顿了顿:“殿下,今夜能不能让流年姐姐陪着臣妾?”
我与陈婉茹先前约好的,她要帮我避开和李湛同房。
李湛应了声好:“你们姐妹和睦,是孤的福气。”
等李湛去了良媛那里,当夜便歇在了良媛屋里。
陈婉茹摸着小腹:“嫡长子啊,你说木欢月要是知道了,得有多疼心。”
我笑了笑:“自然要告诉她,咱们太子妃娘娘还不知道你腹中是长子呢。”
“这是自然。”
22、
转眼过了两个多月,陈婉茹的肚子已经显怀了。
木欢月惹得李湛厌烦,即便她用尽办法,李湛也没再去过她那里一次。
为防陈婉茹的孩子出事,我让鬼医时时刻刻盯着。
李湛昨夜宿在我房中,偏巧我葵水骤至,才算免了同房之礼。
我才刚起身,陈婉茹院里的侍女便火急火燎来传召,要我立刻过去。
我眉峰微蹙,洛宁见状悄悄退了出去。
那侍女就立在跟前,我却慢腾腾地穿衣梳洗。
她愈发着急:“侧妃娘娘,我家娘娘实在等得急……”
我打了个哈欠,洛宁正巧回来。
我抬脚往外走,洛宁凑过来压低声音:“鬼医递了话,陈婉茹今早误食了堕胎药,好在药量轻,孩子没大碍。”
我皱着眉问:“药是哪来的?”
“掺在早膳里了,您走慢些——按时辰算,若不是我提前去探消息,这黑锅肯定扣您头上。”
话音刚落,几个小太监就闯了进来:“来人,拿下沈侧妃!”
洛宁拍了拍我手背:“无妨,我方才是大模大样从陈婉茹院门口出来的——这会子她该是假意发作了,这是来搜罪证的。”
我被小太监拽着往陈婉茹院子走。
李湛和木欢月正端坐在上首盯着我。
“沈流年!谋害皇嗣,你可知罪?”
木欢月率先开口。
陈婉茹脸色煞白,鬼医隐在暗处,朝我轻轻点头。
我抬眼:“臣妾不知,还请太子妃娘娘明示。”
木欢月霍然站起:“今日你那婢女刚走,陈侧妃的胎就动了红,如今怕要保不住。你说!除了你还有谁会做这种事?”
“你有证据么?”
木欢月朝身边侍女递了个眼色,那侍女立刻走上前,捧着从我院中小厨房搜出的药包。
“今早沈侧妃命奴婢熬好这药,要悄悄拌进陈侧妃的早膳里。”
刚刚那来请我的侍女立刻跪在地上证言。
木欢月挺着肚子上前:“如今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李湛望着我,眼底满是失望。
23、
我伸手掀开药包:“殿下,能不能让太医瞧瞧这药?”
鬼医慢步走过来,装模作样翻了翻药渣,忽然发出一声“咦”。
李湛霍然站起:“怎么回事?”
“回太子殿下的话,这不是堕胎药,是避子药。”
木欢月脸上掠过一丝喜色,我垂着眼睑问:“这药吃了会滑胎么?”
鬼医摇头:“功效不同,不会。况且这避子药配好得三日内熬了喝,这药分明是今日才配的。”
我抬眼望着李湛:“殿下,这避子药不是臣妾的,毕竟臣妾如今……”
李湛伸手扶我起来:“是孤委屈你了。”
我昨夜刚来了葵水,李湛偏巧就过来了。
再说了,李湛这次绝对不会把我和他还没圆房的事告诉木欢月。
既然没圆房,哪里用得着喝避子药?
我望着鬼医开口:“那陈侧妃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事不是我做的,殿下,我愿意自请禁足,等太子妃和侧妃娘娘都顺利生下孩子,再放我出去也行。”
李湛搂着我:“查!马上给孤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欢月脚步晃了晃,勉强稳住身子。
她的胎像很差,才五个多月,就瘦得只剩层皮似的。
可陈婉茹的胎像很稳,人人都说她这胎肯定能生皇子。
李湛又总来找我,木欢月免不了要对我和陈婉茹下手。
她以为我昨夜和李湛圆房了,想用一剂避子药挑拨我和李湛的关系。
毕竟她不笨,要是真在我这儿找到和这药有关的东西。
肯定会让李湛起疑,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所以她觉得我没发现她给我放了避子药,可我不过是顺着她的计来罢了。
那个小侍女,不过是个替死鬼而已。
构陷皇妃,只有一个字:死!
我看着陈婉茹:“你不是察觉到了吗?怎么还是吃了?”
陈婉茹拍了拍我的手:“我没吃,鬼医给我扎了一针,看着像有流产的迹象,才能瞒过那些太医。”
24
这事终究传到了皇后耳朵里
皇后当即发了雷霆之怒,把太子府上下翻了个底朝天
那可是李湛的头一个孩子
查来查去,最后只揪出木欢月外院的掌事太监
怕登基前闹出乱子,只重罚了那太监了事
可谁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李湛早让我接手了太子府所有事务,活脱脱就是太子妃的架势
连沈家都得了李湛和皇后不少赏
这是他们心里有愧,明白我是被冤的
可眼下要登基,废太子妃的事根本没法提
我和陈婉茹偏有这闲心
每逢皇后查出点眉目,我们就借着汇报的由头
往木欢月院里跑
把事情一五一十说给她听
木欢月忧思成疾,连着好几夜合不上眼
肚子里的孩子也没陈婉茹的活泼
这时候陈婉茹准会拉上李湛,一起到木欢月院子里
逗着她肚皮上时不时鼓包的小崽子
满院都是笑声,木欢月只能强装笑脸,半句话不敢多讲
连吃穿用度都是蹭木欢月的
万一有半点差池,木欢月只能认栽
过了几个月,陈婉茹先发动了,李湛火急火燎从宫里赶回来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也跟着过来了。
宫里已然拟好了旨意,只要陈婉茹诞下长子。
继任典礼当日,便直接晋封为皇后。
我先一步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陈婉茹。
陈婉茹声音洪亮,冲我招了招手:“她知晓了吗?”
我笑了笑:“方才刚把消息送过去。”
陈婉茹攥着我的手:“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半个时辰,木欢月那边也开始发动了。
25、
李湛来回两头奔忙,国公夫人体恤他,让他去木欢月那边守着。
李湛心里的愧疚愈发深重。
特别是陈婉茹房里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再加上太医说胎儿有些偏大,怕是不好生产。
可实际上这些都是陈婉茹装出来的。
近来太子府里有传言,木欢月不断送吃食给侧妃,就是想让她胎大难产。
李湛如今不过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没去惩处木欢月。
可陈婉茹的孩子其实好好的,那些惨叫都是她故意喊出来的。
鬼医消失了几个月,刚回到临渊城就被木欢月的人带了过去。
鬼医到的时候,李湛还没到,他一把脉,立刻大声惊呼:“太子妃娘娘,您这是压根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啊?这孩子本就来得不容易,您为何不让他足月再出生啊。”
李湛刚掀开门帘迈进小院,就听见屋里飘出句没头没脑的质问:“鬼医,你这话什么意思?”
鬼医正跪在青砖地上:“太子妃娘娘私下服了催产的虎狼药,胎气已经散了,孩子怕是保不住。”
李湛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一拳砸在院中的老槐树上,树皮裂了老大一块。
“木欢月!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孤真是白疼你这么多年。”
木欢月靠在床头,脸色白得像纸,攥着帕子一遍一遍喊:“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你听我说……”
我藏在西厢房的柱后,把院里的动静听了个真切。
给木欢月递消息的人是我找的。
我就跟她说。
陈侧妃要是先诞下长子,等太子登位,皇后之位肯定是她的。
所以木欢月急了,想着自己要是先把长子生下来,皇后的位置就能抢过来。
可她不知道,就算陈婉茹生的是次子,皇后之位也轮不到她。
谁让木家上个月刚被抄了家,满门都在大牢里候着斩呢。
屋里的太医突然跌跌撞撞跑出来,声音都带了颤:“殿下!殿下不好了……”
李湛皱着眉喝问:“慌什么?”
“太子妃娘娘的孩子……已经没了心跳。”
李湛抓起桌上的汝窑茶盏,劈头盖脸砸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他攥着拳砸在桌上:“混账东西!”
连看都没看木欢月一眼,甩袖就走。
另一边的陈婉茹,倒顺顺利利诞下了李湛的长子。
陈侧妃的侍女抱着襁褓跑过来,声音里都带着笑:“殿下!侧妃娘娘生了,是位小皇子!”
李湛踏进房门时,陈婉茹正靠在床头,脸白得像浸了水的宣纸。
我把裹着锦被的孩子往他怀里送了送,声音里带着点颤:“殿下快瞧,这眉眼鼻峰,跟您小时候的画像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湛的指尖抖得厉害,接过孩子时胳膊都在发颤,那是他如今唯一的骨血。
我抿了抿唇,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太子妃那边生产的动静怎么这么小?要不要让这屋的太医和稳婆过去搭把手?”
李湛抱着孩子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时目光里带着点凉:“流年,你亲自过去。”
我眨了眨眼,故意露出点茫然:“啊?”随即又低头福了福身,声音放得温顺:“是,臣妾这就去。”
掀帘进了陈婉茹的屋子,只扫了她一眼便开口:“我去木欢月院里瞧瞧。”
26、
等我踩着碎步赶到木欢月的院子,里头还能听见她疼得闷哼的声音,可满院的丫鬟仆妇都垂着脑袋,连个敢抬头的都没有,更别说有半分喜气。
我攥着帕子凑过去,声音里带着点慌:“这是出什么事了?”
洛宁缩着肩膀,声音跟蚊子似的:“太子妃娘娘……孩子在肚子里没动静了。”
我脚下一软,差点摔在门槛上,扶着门框往里喊:“娘娘,您撑住啊,您这是怎么了?”
木欢月躺在床上,脸瘦得颧骨都突出来了,嘴唇泛着青白,瞪着我的眼睛里像淬了毒:“别在这装模作样,我嫌恶心。”
我掏出手帕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掉:“要不……要不臣妾去跟殿下求求情?让木夫人和木老爷从大牢里出来,哪怕就看您一眼也好啊?”
木欢月猛地撑起身子,扯得肚子一阵疼,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声音里全是惊惶:“你刚才说什么?我爹娘怎么会在牢里?”
我站在原地没动,脸白得跟陈婉茹刚才的模样有得一拼——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够了,说太透反而没意思。
没多大一会儿,里屋突然传来稳婆的尖叫:“生、生出来了!是个小少爷……”
看着那浑身青紫的男胎,满屋子的人都迅速别过脸,连稳婆都攥着帕子遮住了半张脸。
27、
木欢月伏在床沿:“让我看看,看看我的孩子……”
我挥了挥手,稳婆立刻抱着孩子退了出去。
木欢月连孩子的影子都没摸着。
整个月子里,李湛把她禁足在那处偏院。
不许任何人同她说话。
从前的温情,终究是半点不剩了。
那一碗碗药里,我加了点东西。
能勾得她越想越慌、越忧越乱的东西。
出了月子,木欢月瘦得脱了形。
才十几岁的姑娘家,倒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半点活气都没有。
27、
李湛要登基了。
不知什么时候,木欢月竟跪在了李湛的书房门外。
我和李湛在书房商量登基前的事。
听见木欢月的动静,我上前拉开门:“太子妃娘娘,您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木欢月恶狠狠地盯着我——木家爹娘因贪墨银钱、买卖官爵,已被抄家,择日处斩。
坐月子的这一月,奶娘天天抱着陈婉茹的孩子,故意从她院子门口过。
那孩子洪亮的哭声、笑闹声,还有含糊的呓语。
早把木欢月逼得快疯了,可她还痴想着,以为李湛不处置她,是还念着旧情。
殊不知,李湛不过是不想在登基前闹出闲话。
李湛站在后面,冷着一张脸看她:“你来做什么?”
木欢月拖着虚软的身子爬过来,我闻到了刺鼻的血腥气,鬼医诊断木欢月怕熬不过这几日。
“殿下,臣妾才没了孩子,祖宗规矩里正室本该抚养侧妃的孩子,陈侧妃的孩儿理当归我养啊。”
李湛眉头皱得能夹碎棋子,抬脚就要踹过去。
我赶紧拽住李湛的衣袖:“殿下别气,别气啊。”
她这般心性,竟还惦记着陈婉茹的孩子。
“来人,把太子妃送回清雅院,没有孤的旨意,不许踏出半步。”
木欢月被人架着拖出去,月白锦衣下摆浸满了血。
28、
我软磨硬泡让李湛同意我去看木欢月。
李湛叹着气摇头:“她从前那样对你,到这步田地,倒只有你肯去看她。”
我抿唇笑:“毕竟我们一起进的太子府,总有些旧情在。”
李湛攥了攥拳:“旧情?她要是念着你的好,也不会做那些亏心事。”
拎着食盒跨进木欢月的屋子,满室血腥混着苦药味,冲得人胃里发颤。
听见门响,木欢月带着喜意喊:“太子哥哥?”
瞧见是我,脸立刻拉下来:“你过来做什么?”
洛宁在门外守着,我捂着鼻子笑:“自然是来看你啊,我的好妹妹。”
“谁要你装好人?滚,我不想见你!”
我撇了撇嘴嗤笑:“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就是这样,半分体面都没有!”
木欢月疯了似的要挣起来,指尖掐进掌心泛着白,红着眼眶瞪我:“你这贱婢!我是太子妃,早晚要坐中宫的位置,你以下犯上,该千刀万剐!”
我笑出声:“就你?也配想中宫?死到临头还不知道?今日木家满门都被抄了,我哥的腿早好了,父亲也醒了——鬼医的手段就是厉害,刚好让哥哥亲眼看着仇人倒台。”
木欢月嘴里念叨着:“鬼医?你哥?是你……都是你搞的鬼,鬼医是你的人!我要找太子哥哥告你!”
“还太子哥哥?你干的那些腌臜事,太子早清楚了,不然怎么连面都不肯露?”
“亏你还想着靠怀长子争宠,真是白费心思!”
木欢月撑着身子要下床,刚站起就摔在地上:“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站起来俯视着她:“息生丸是我让鬼医给你的,你爹的罪证是我翻出来的,至于那个孩子——是你自己亲手害的。”
木欢月愣了愣,突然笑起来:“那又怎样?太子疼过我,你呢?你有过么?”
“宠爱?太子没和你提过吗?他在我跟前有多低三下四?睡在我身边半年,我不愿意的话,他连碰都不敢碰我一下,这样的宠爱够不够?”
“只有没用的人才求着要宠爱。”
木欢月猛地呕出一口血来,她拼了命换来的宠爱,竟被人这般踩在脚下糟蹋。
“你这个贱人!”
我贴近木欢月的耳边:“你爱他爱到骨子里,我半分情意都没给过他,他却像捡了宝贝似的稀罕,木欢月,你拿什么跟我争!”
说完,我转身就走。
当夜,大凛太子妃薨逝。
29、
我换了身素净衣裳进了宫,皇上像是要卸任了,脸色倒比从前好了些,见着我欲言又止:“你来了。”
我点点头:“父皇找儿臣有什么事?”
皇上叹了口气:“你哥哥腿伤还没好全,如今边关叛军作乱……”
我直接跪下来磕了个头:“儿臣愿意去!”
皇上很是高兴:“等你回来,朕定让湛儿封你为皇贵妃。”
“皇上,后宫妃嫔上战场,别国要是知道了,怕是要笑大凛没人可用啊。”
……
我捏着合离书和圣旨出了宫门。
裴矩骑在马上看着我:“怎么样?不谢我一声?”
我笑了笑:“多谢裴将军。”
这一年来,若不是裴矩在边关帮着周旋,我也没法顺顺利利离开东宫。
裴矩垂眸沉默片刻:“这算什么诚意。”
“如何才有诚意?”
“你肯嫁我,才算有诚意。”
我指尖抚过案上的合离书:“裴将军,你挑今日说这个?我才刚跟太子签了合离书,再者,你是离国的将军,我是大凛的将军……”
裴矩急得连摇三次头:“我今早刚递了兵符,早不是什么将军了——往后我就是个跑商的。”
原来他为了我,连离国将军的位置都辞了。
回东宫时,洛宁她们已经照着我今早出门前的吩咐,把行李收拾妥当了。
陈婉茹领着东宫几个妃嫔候在门口,说是要送我。
这次能顺利合离,全靠晋国公在陛下跟前说项——父亲年事已高,哥哥的腿伤又还没好全。
大凛虽说是国泰民安,可边关总有些小国来犯,陛下觉着我领军镇边最妥当。
陈婉茹把怀里的孩子递过来让我瞧:“要是没有你,这孩子哪能平平安安落地。”
我指尖轻轻逗了逗孩子的小下巴:“得了,别净说这些酸话——我又不是不回来。”
陈婉茹抬眼往远处瞥了瞥:“太子来了。”
我冲她们摆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
李湛跑得气喘吁吁,站在我面前盯着我,声音发沉:“为什么要合离?”
我把另一份合离书递给他:“不为什么。”
“这份合离书是你主动求的——父皇根本没打算让我们分开。”
我点点头:“是的,是我主动要的。”
李湛扣着我的肩,迫使我与他对视,眼尾泛着红:“为什么?”
我慢慢拂开他的手,连虚情敷衍都懒得应付:“理由您不清楚么?”
李湛踉跄退了一步,差点摔在地上:“对不起。”
我扫了他最后一眼:“恩。”
终究是扶不起的烂泥,解释都嫌费口舌。
我把最后一件衣物塞进木箱,叫洛宁搬出去。
再也不会被困在这四方院落里。
和一群女人争来抢去,就为了男人那点靠不住的宠爱。
往后天高海阔,我总算能活个痛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