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裴云檀定婚三载,一直没有成亲。
直到撞破他与罪臣之女约会后,我选择了放手。
退婚那日,裴云檀祝我早日觅得良婿。
我微微点头,亦祝他抱得美人归。
只是后来,我另嫁他人。
裴云檀却发疯拉住了我。
“宁宁,你不可以嫁给他!”
我后退一步,不解询问:“你是何人?”
1
“季幼宁,你别太过分了!”
“你若心中有怨,大可冲我来,何必去为难绾绾?”
裴云檀踹开门时,我正倚在榻上喝药。
他怒气冲冲,势必要为自己的心上人讨个公道。
却在得知我失忆后愣在原地。

武安侯夫人见状,急忙出面打圆场。
“怀宁县主落水受惊,记忆停留在三年前。”
裴云檀冷笑一声,他并不相信此事。
“失忆?我看是县主故意装病罢了。”
“你将绾绾推下水不够,难道还想颠倒黑白,让她背负骂名?”
汤药苦涩,难以下咽。
我抬眸看向裴云檀。
他眸中满是冷漠与憎恶。
尽管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但当听到他的话,我的心口竟一阵阵刺痛。
一滴泪从脸颊缓缓滑落。
我记忆中的裴家三郎温润如玉,京中想与他结亲的贵女无数。
他亦是我爱慕多年,不敢宣之于口的心上人。
刚醒来时,我得知自己与裴云檀定婚已有三载,心中欢喜至极。
可当看见他对我的厌恶。
便只剩下酸涩。
我尝试向他解释。
“我的确不记得这三年中发生了什么...”
这时,屋外传来丫鬟的惊呼。
裴云檀变了脸色,即刻冲了出去。
院中,一素衣少女长跪不起。
漫天大雪尽数洒在她的身上,她冻得瑟瑟发抖却不肯挪动身子。
只执着磕头请罪。
“一切都是我的错。”
“还请县主莫要怪罪三郎。”
我认得她。
宋家三娘子,宋绾绾。
其父曾官任礼部尚书,五年前因贪污罪下狱,家中女眷皆流放漳州。
今年恰逢陛下大寿,下旨大赫天下。
宋家亲族才得以回京。
这三年中,裴云檀虽与我有了婚约,但迟迟不肯成亲。
便是为宋绾绾守身如玉。
丫鬟碧桃告诉我。
若非半月前宁王妃寿宴上,我亲眼撞破裴云檀与宋绾绾在假山幽会。
两人衣衫不整,宋绾绾更是满面潮红。
只怕我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因裴云檀是平远侯世子,我与他的婚事又是陛下亲赐。
这桩丑闻才被死死压下来。
今日武安侯夫人设宴,我与宋绾绾一同落入湖中。
无人知晓发生了何事,可裴云檀却一口咬定是我动手在先。
裴云檀为她系好披风,红了眼眶。
“绾绾,这不是你的错。”
他看向宋绾绾的眼神满是温柔。
而看向我时,掺杂着恨意与憎恶。
裴云檀开口:“县主是高高在上的贵女,绾绾只是一介平民。”
“她从未得罪过县主,为何县主要步步相逼?”
“难道非要让她以死谢罪,县主才满意吗?”
宋绾绾眸中含泪,更显得楚楚可怜。
她跪在雪地上,砰砰朝我磕了几个响头,额间一片鲜红。
“我知晓自己配不上世子爷。”
“只求县主赏我一条活路,让我侍奉在您与世子身边。”
“当牛做马,毫无怨言!”
2
裴云檀眼中的怜惜更甚:“绾绾,委屈你了。”
大雪中,两人依偎在一起,宛如一对苦命鸳鸯。
裴云檀抬头看向我,眼神坚定。
“绾绾以贵妾身份入府。”
“婚期就定在下月初三。”
大风呼呼刮在脸上,我却感受不到一点冷意。
我眼眶一酸,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不了。”
“从即日起,我与世子婚约作废。”
“从此男婚女嫁,再无关系。”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哗然。
一旁的武安侯夫人本就心力憔悴,听了这话更是着急。
“这...这怎么能行?”
我明白武安侯夫人的心情。
今日之事发生在侯府,我落水受惊在先,悔婚在后。
若是传出去,只怕我母亲安宁长公主会怪罪侯府。
我微微行礼:“此事我会亲自向母亲解释,夫人不必惊慌。”
三日后,公主府。
母亲在得知我落水失忆后,匆匆从佛寺赶回来。
听闻我要退婚,她尤为震怒。
“胡闹!”
“婚姻大事,岂容儿戏!”
我跪下请罪:“女儿与裴三郎无缘,还望母亲成全。”
安宁长公主叹息:“一介罪臣之女,本宫绝不会让她踏进侯府大门。”
“裴家三郎想娶她,也得看看她有没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我明白母亲话中的意思。
巍巍皇权下,想要一个女子的命,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轻而易举。
“可女儿不愿。”
“女儿不愿往后余生与夫君相看两厌。”
脑海中浮现很多画面。
我记忆中对父亲的印象很少。
只记得他每次来母亲的院子,母亲就会和他大吵一架。
而后母亲就会抱着我,默默流泪,直到天亮。
他们吵架总会围绕着一个女人——“禾娘”。
当年陛下为了稳固皇权,将我母亲下嫁给势头最盛的世族王家长子。
不幸的是,我的父亲在婚前有了一个极为宠爱的女子。
并且还和她有了孩子。
即使我母亲贵为公主,嫁到王家时依旧受尽冷眼。
甚至几次流产,却无人医治。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陛下肃清旧臣。
王家落败,府中公子、小姐纷纷沦为庶人。
我父亲接受不了巨大的落差,没几个月就抑郁而终。
那位禾娘自知罪孽深重,也随父亲去了。
自此我和母亲的日子才算好过了。
提及旧事,母亲脸上多了几分伤怀。
“罢了。”
“就依你吧,这桩婚事就此作废。”
我叩首:“多谢母亲成全!”
刚踏出里屋,就看见裴云檀跪在院外。
平远侯夫人见了我,急忙迎上来。
“县主,这婚退不得。”
“云檀这孩子是一时糊涂,他已经知道错了。”
“县主若是不喜宋绾绾,我即刻将她打发到庄子上去。”
裴云檀此刻却急了:“母亲,你说过不会将绾绾送走。”
他瞪着我,满眼怒火:“你就这么容不下她?”
看着爱慕多年的男子对自己横眉冷对。
说不难受是假。
或许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我的心竟没有想象中难受。
此刻,我格外平静,垂眸道。
“夫人不必多言,我心意已决。”
“我母亲已经点头了。”

3
平远侯夫人傻眼:“这...这怎么能行?”
裴云檀大抵没想到我说的不是气话,愣了一瞬。
而后,他冷笑:“好啊,我也不愿娶你。”
“只要县主别后悔就成。”
第二日,我母亲便入宫求见圣上。
有陛下圣旨在,婚约作废的流程很是顺利。
退回庚帖那日,是在裴家祠堂。
当着众族老的面,我将定婚信物退还。
“礼成——”
我带着丫鬟抬腿要走,裴云檀唤住我。
“县主就这么厌恶我?连多待一刻都不愿。”
我道:“男女授受不亲,我与裴公子再无瓜葛,又岂能在同一屋檐下久留?”
裴云檀死死盯着我,似乎要把我整个人看透。
良久,他开口,语气别扭。
“这三年,是我误你。”
“在下恭祝县主早日觅得良婿,夫妻和睦。”
我微微点头。
裴云檀好歹是世家子,他这样说,我也不愿撕破脸面。
只回道:“既如此,我便祝裴公子早日抱得美人归。”
宋绾绾站在裴云檀身侧。
她柔声浅笑:“多谢县主。”
“我与裴郎婚期将近,到时候还望县主赏脸,来喝一杯喜酒。”
裴云檀眸中晦暗不明,叫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他望着季幼宁离去的身影许久。
宋绾绾唤了他几声,裴云檀才回过神。
“裴郎,是不是后悔退婚了?”
“我的身份不如县主高贵,终究是委屈裴郎了。”
宋绾绾眼眶微微泛红,豆大的泪珠滚落。
裴云檀将她搂在怀中,轻声安慰:“能娶绾绾为妻,是我毕生夙愿。”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心此刻竟空落落的。
从今往后,那个时常跟在他身后的季幼宁与他再无瓜葛。
裴云檀心中酸涩。
他想,季幼宁性子娇蛮,又爱拈酸吃醋。
谁要是把这个搅家精娶回家,那才是倒霉呢!
我离开裴府,刚刚登上马车。
心口突然猛地一疼。
一阵头晕目眩后,我彻底失去意识。
我不记得自己昏睡了多久。
只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说话。
“回禀殿下,县主高热不退,臣等已经尽力了。”
母亲语气焦急:“难道没有法子可以救治?”
众太医沉默不语。
良久,一医师上前回话。
“县主昏迷不醒,唯有冲喜或许还能一救...”
于凡人而言。
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便只能祈求神明庇佑。
即便贵为长公主,面对生死也不得不妥协。
五日后,我悠悠转醒。
守在一旁的碧桃喜极而泣:“县主终于醒了!”
我看见母亲熬红的双眼,声音沙哑。
“阿娘...”
母亲顿时声音哽咽:“好孩子,醒了就好。”
这时,院外一阵嘈杂,奴婢匆匆来报。
“回禀殿下,平远侯夫人与裴公子来看望县主。”
“还说要来商议婚事。”
母亲一惊,自从冲喜的消息传出去。
稍微有点权势的人家都纷纷避开公主府,生怕沾染上晦气。
没想到平远侯夫人竟会在此时登门。
然而,当平远侯夫人说出自己的诉求。
我母亲当场变了脸色。

4
“你想让我女儿做妾?”
平远侯夫人道:“是侧夫人。”
“虽说是妾,那也是贵妾,更何况这是侯府世子爷的妾室。”
“我知晓殿下心疼女儿,可此一时彼一时。”
“怀宁县主年满二十,身患重疾的消息早就传遍京城,要想寻个夫婿只怕比登天还难!”
“我儿心善,念在耽误了县主三年,这才愿意娶县主过门。”
“殿下也不愿县主嫁个平头百姓,嗟磨一生吧?”
屋外的谈话清清楚楚传入耳中。
每一句都犹如利刃,一点点捅入我的心尖。
妾,通买卖。
我没有想到,裴云檀会羞辱我至此。
我挣扎着爬起来,用尽所有力气。
“多谢夫人好意。”
“我季幼宁哪怕病死,也...也绝不做妾!”
说罢,我浑身脱力,重重倒下。
安宁长公主听见里屋的动静,立刻将这对不要脸的母子轰走。
她进屋,看见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女儿。
再也忍不住落下眼泪。
我脸色苍白,抬起手拂去母亲脸颊上的泪。
艰难挤出几个字:“阿娘...别哭。”
母亲抱着我,她的泪水砸在我衣衫上,烫得我心口酸疼。
“阿娘这就去求陛下。”
“无论如何,阿娘会为宁宁寻到一个夫婿,让宁宁风风光光大嫁。”
我对于冲喜一事并无执念。
倘若冲喜有用,这世间便不会有这么多早亡的女子。
只是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我终究说不出口。
母亲抹干眼泪,穿戴好诰命服准备入宫。
就在这时,府中侍卫送来一封求婚书。
“忠义侯谢凌千里传信求娶县主为妻!”
母亲惊喜过望:“此话当真?”
“是,此信乃谢小侯爷亲笔。”
“谢小侯爷已从边关赶回,不日便回京亲自登门求娶!”
“今日送来求婚书,是想问一问县主的意愿。”
母亲紧紧握着我的手。
她眸中泪光点点,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实在不忍打破母亲的期盼,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两个字。
“我嫁。”
沉闷多日的公主府终于热闹起来,一口气买下布庄所有红绸。
说是怀宁县主要出嫁了。
平远侯夫人打听了一圈儿,没打听到娶怀宁县主的人是谁。
她见自己儿子魂不守舍,没好气。
“放眼整个京城,除了你,谁敢娶一个病秧子进门?”
“她定是知道自己嫁不出去,服软了。”
“县主好歹是个金枝玉叶,前几日她驳了你的面子,如今明白道理,暗戳戳放出要成婚的消息示好呢。”
“太医说了,三日后大吉,你就安心等着娶县主吧。”
裴云檀听母亲这般说,总算放下心。
自从退婚,他每夜都会梦见幼宁另嫁他人。
这时他才明白,自己早已深陷其中。
他何尝不知做妾委屈了幼宁。
只是绾绾有了身孕,她以腹中孩子威胁。
他不得不妥协。
幸好绾绾良善,愿意退一步让幼宁身着红嫁衣,与她同一日入府。
裴云檀垂眸,等幼宁进门,他会一点点补偿她。
三日后,京城四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听闻今日平远侯世子与谢小侯爷同日娶妻!”
“世子爷娶了罪臣之女,小侯爷娶的哪家娘子?”
“听说是个县主...别的不清楚。”
裴云檀蹙眉。
谢凌竟然回京娶妻了。
不过眼下他没空关心谢凌的婚事。
今日是他与幼宁的大婚之日,可不能耽误了。
误了吉时事小,若是耽误了幼宁的病,那可就是大事了。
只是等他到了公主府,却看见府外早早停着一支迎亲队伍。
大红花轿,阵仗奢华,光是手持方圆扇子的童子就有八队,后面还跟着二十名提灯奴仆。
裴云檀疑惑:“这是哪家的轿子,怎么停在公主府?”
话音刚落,公主府的大门推开。
“新娘子出门咯——”
我身着大红嫁衣,手持却扇,在新郎官的牵引下一步步踏出公主府大门。
府外吵闹,我有些好奇,忍不住放低扇子。
抬眸时,竟与不远处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对视。
裴云檀看清新娘子的面容,那一刻他瞠目欲裂。
评论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