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薇把银色轿车倒进 B3 层 37 号车位时,后视镜里突然晃过一道深蓝色身影。她踩下刹车,转头看见保安老张正站在车库立柱旁,军绿色大衣下摆被穿堂风掀起,手里的电筒光在地面扫出斑驳的亮痕。
“姑娘,这车位不能停。” 老张的声音像生了锈的铁门轴,在空旷的车库里撞出回声。林薇看了眼手机上的入职指南,物业明明标注 37 号是市场部新员工的临时车位。她刚要开口,老张已经挪到车窗边,泛黄的指甲扣着玻璃缝:“那辆车刚把你送来,你忘了?”
车库顶灯忽明忽暗,林薇后颈的汗毛猛地竖起来。她今早明明是自己开的车,从家到公司的二十分钟里,收音机还一直放着早间新闻。可老张浑浊的眼睛里映着她的脸,那眼神不像看活人,倒像在确认一件失物。
“我不懂您的意思。” 林薇按下落锁键,倒车影像里突然闪过一片刺眼的白光。等她再睁眼,37 号车位空荡荡的,地面的水渍却拼出个模糊的车辙印,像某种未干的血迹。
回到办公室时,同事们正围着咖啡机窃窃私语。林薇放下公文包,听见坐在对面的李姐压低声音说:“上周三晚上,也是这个点,有人看见 37 号车位停着辆黑色帕萨特,车牌最后三位是 719。” 她端着马克杯的手顿了顿,719 是女儿朵朵的生日。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是婆婆发来的语音:“朵朵今天又不肯吃幼儿园的饭,你要是忙完了就早点回来,总不能天天让我这个老太婆管。” 林薇看着电脑屏幕上刚接手的项目方案,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半天,终究没打出一个字。
入职第一周,林薇总能在电梯里遇见老张。他要么靠在轿厢角落盯着她的鞋跟,要么突然说些没头没尾的话:“你今天穿的大衣,跟上次出事时一模一样。”“朵朵在幼儿园哭了,你不回去看看?” 每次林薇追问,老张又会突然变脸,说自己老糊涂了认错人。
周五晚上,为了赶项目报告,林薇留在公司加班。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下来,写字楼里的灯光一层层熄灭,只剩下她这盏孤零零的台灯。打印机嗡嗡作响时,手机突然弹出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37 号车位在等你。”
林薇握着手机的手直冒冷汗,她想起上周路过车库时,看见 37 号车位的地面上画着个白色的轮廓,像警方勘察现场时留的标记。好奇心压过恐惧,她抓起包往车库跑,电梯下降时,显示屏上的数字明明是 B3,却在 B1 停了下来。
门开的瞬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老张站在电梯外,手里的电筒光直直照向她的脸:“你终于肯来了。”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林薇往车库深处走,军绿色大衣上的樟脑丸气味混着铁锈味,呛得她直咳嗽。
37 号车位前围着一圈警戒线,老张掀开带子让她进去。地面上的水渍比平时更清晰,竟慢慢汇聚成一辆黑色帕萨特的形状。林薇的呼吸骤然停滞 —— 这辆车的款式,和她童年时玩的玩具车一模一样,连车门上那道被朵朵摔出来的划痕都分毫不差。
“这是你的车。” 老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入职那天早上,你开车送朵朵去幼儿园,回来的路上被一辆货车追尾,当场就没了。” 林薇猛地回头,看见老张的脸在黑暗中扭曲变形,“你放不下朵朵,也放不下没做完的工作,所以才会留在这里。”
手机在这时疯狂震动,屏幕上跳出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婆婆打来的。最新一条语音里,婆婆的声音带着哭腔:“朵朵发烧了,一直喊妈妈,你到底在哪儿啊?” 林薇想回电话,手指却穿过了手机屏幕。
“你早就死了。” 老张的电筒光扫过 37 号车位的墙面,那里贴着一张泛黄的报纸,头版标题赫然写着 “写字楼车库车祸致一死一伤”,照片上的黑色帕萨特被撞得面目全非,车牌号最后三位是 719。“这个车位,是你的专属灵位。”
林薇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立柱上。她想起这一周发生的事:同事们从不跟她一起吃饭,电梯里的倒影总是模糊不清,朵朵的幼儿园老师从来没接通过她的电话。原来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全是死亡的预兆。
车库顶灯突然全部亮起,林薇看见自己的手正在变得透明。她拼命往电梯口跑,却在路过镜子时停了下来 —— 镜子里没有她的身影,只有老张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一张她的遗照。
“别再执念了。” 老张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朵朵有婆婆照顾,项目也有人接手,你该走了。” 林薇看着镜中模糊的自己,突然想起早上出门时,朵朵抱着她的腿说:“妈妈,今天能早点回来给我讲故事吗?”
眼泪落在地面上,与水渍融为一体。黑色帕萨特的轮廓开始消散,林薇感觉身体越来越轻。她最后看了眼 37 号车位,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束月光从通风口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个小小的光斑,像朵朵幼儿园画纸上的太阳。
电梯门缓缓合上时,林薇听见老张在身后说:“下次别再忘了,你早就不需要开车了。” 她靠在轿厢壁上,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从 B3 跳到 1,再到地面。门开的瞬间,阳光洒进来,她看见朵朵穿着粉色的连衣裙,正站在幼儿园门口朝她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