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杉墙上写着这样一句话:“我们永远只与下一次的投资一样好。”
“纳斯达克总市值中,约有30%来自红杉资本曾投资过的非上市公司。”在最近一次深度对话中,红杉资本管理合伙人与“守护者”Roelof Botha透露了这一惊人数据。
这位从南非走到硅谷顶端的投资传奇,自2003年加入红杉,曾主导投资了YouTube、Instagram、Square等明星公司,如今作为红杉的第三代“掌门人”,在 AI 投资热潮中依旧保持着理性与睿智。

在红杉资本,领导人会被称为“守护者”而非老板,这个词蕴含着深厚的传承意味。
Botha访谈中指出,“红杉树可以存活两千年,创始人唐·瓦伦丁选择用“红杉”(Sequoia),就是希望建立一个能超越他个人生命、并能投资于基业长青企业的合伙公司。”
这个以长寿树种命名的风投机构,已经跨越了五十多年的市场周期,如今面临着保持领先地位的巨大压力。
Botha坦言称,作为红杉第三代领导者,我深感责任重大。红杉长期以来一直处于行业之巅,我们投资了众多传奇公司。如今纳斯达克总市值中,约有30%来自我们曾投资过的非上市公司。这个数字至今仍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在外界看来,红杉的投资业绩近乎神话,但内部却充满了危机感。在红杉办公室的咖啡区,整面墙上都是投资人的手写标语:“我们永远只与下一次的投资一样好。”
Botha每天冲咖啡时都会看到自己的笔迹,“它时刻提醒着我们:绝不能沾沾自喜。”
这种守护者心态塑造了红杉独特的文化——既不沉溺于过去的辉煌,也不为短期胜利过度庆祝。YouTube被收购后,红杉团队仅在办公室庆祝了约15分钟,就回到了工作岗位。
决策机制:红杉如何投出千亿市值公司在风险投资行业,决策质量直接关系到生存死亡。红杉资本建立了一套精密的决策机制,在激进与理性之间寻找平衡。
“从概念上讲,我们的投资过程很简单:先明确为什么要投,然后进行压力测试确保这个理由站得住脚。”红杉资本合伙人Pat Grady如此描述。
在红杉周一的合伙人会议上,十几位投资人会对项目进行匿名投票。即便是刚加入的年轻成员也有平等的发言权,因为“可能一年前刚加入的人拥有最正确的洞见”。
信任,是红杉决策文化的基石。“在有争议的决策面前,总会有一两个人看法不一。”Botha分享了一个案例:去年红杉投资了一家为海外印度人提供汇款服务的公司,基于稳定币基础设施彻底革新传统流程。
“我是唯一一个听了宣讲后对业务中的诸多风险感到担忧的人。但当我看到团队其他人的评估后,我意识到可能是我自己没理解透彻。”尽管个人有所保留,Botha最终还是选择信任团队。“在投后的第一次组合回顾时,我松了一口气,因为公司现在发展得非常好。”
红杉还主动引入“魔鬼代言人”机制来对抗群体思维。“当所有人都达成共识时,我可能会私下发消息给某个人说:你介意扮演一下反对者吗?这样我们才能重新审视问题。”
“海盗”团队:红杉的人才哲学Botha笑着解释了红杉的用人标准:我的合伙人Doug常说,我们想招募的是“海盗”,而不是“海军”。
这种“海盗”精神可以追溯到红杉的创始人Don Valentine。他曾去IBM面试,发现每个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深蓝色西装,瞬间意识到这种循规蹈矩的环境不适合自己,于是毅然前往西海岸开创自己的事业。
离经叛道的精神,根植于红杉的基因之中。
“这就是为什么创始人Don会支持史蒂夫·乔布斯那样的创始人。那时的乔布斯大概率没穿鞋,可能刚从印度回来,不怎么洗澡,身上味道也许不太好闻。但Don却看穿了表象,看到了他与众不同的内核。”
在红杉,理想的创始人往往具备“四个标准差”的非凡特质——不是比平均水平高出一点,而是完全突破常规。但 Botha强调,红杉寻找的是“那些极富好胜心,但又心怀善意的人”——既有原则又有爱心,但为了胜利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拼搏。
风险投资的本质:非资产类别的理性看待在AI投资热潮中,大量资金涌入风险投资行业,但Botha对此持理性态度。
他直言,“我不认为风险投资是一种资产类别,资产类别可以通过增加资金来扩大规模,你可以建造更多的房地产,有海量的股票,有数万亿的债券可以购买。但风险投资无法随着资金的增加而简单地规模化。”
他做了个简单计算:目前美国每年流入风险投资的资金规模约为2500亿美元。假设这些基金能产生12%的内部收益率,扣除费用和分成后,这需要在七年左右的退出周期内获得约3.7倍的回报。
“那么2500亿美元乘以3.7倍,大约是每年需要产生近一万亿美元的退出价值。”这意味着每年需要诞生三四十个Figma这样规模的公司(估值400亿美元),“我实在看不到每年能有这么多这种体量的公司出现。”
Botha指出,风险投资可能是一种有风险而无回报的投资,而不是人们想象中无风险的收益。“说实话,那样还不如去投资指数基金或持有国库券。”
AI 时代的成本结构:硅谷的真正秘密在AI热潮中,Botha始终关注一个不性感动但至关重要的话题——成本结构。
“持续削减成本对硅谷成功的贡献,比大多数人想象的要大得多。”Botha表示,“成本的降低,让技术得以被更多人使用,换言之,就是推动了技术的普及。”
他列举了Square将手机变成信用卡终端、SpaceX将太空旅行成本降低一个数量级等例子。“在一个又一个行业里,正是成本的降低,才真正推动了技术的普及。”
这一观点对当下的AI投资尤为重要。目前很多AI软件公司的毛利率从传统SaaS公司的80%下降至40%-60%,主要原因是计算成本高企。但Botha对此并不担心。
Botha强调,“我相信,同样的故事也会在人工智能领域上演。只要一家公司找到了产品与市场的契合点,那么Token的成本就会持续大幅下降,算法会不断改进,规模效应会显现,开源模型也会与专有模型展开竞争。”
他举了光伏产业的例子:“今天太阳能的成本比15年前人们预测的要低得多,发电量也远超预期。这一点常常被忽视,因为过去人们总觉得太阳能被过度炒作了;但实际上,它被低估了,因为我们没能理解复利增长的潜力。”
下一个万亿市场:机器人与医疗健康对于未来,Botha认为机器人和医疗健康将成为AI驱动下的下一个万亿市场。
“我们对机器人技术的未来非常乐观,其中很多都是由人工智能驱动的。”他透露,红杉早期投资了Skill公司的创始人Deepak和Abhinav,他们在卡内基梅隆大学为机器人技术构建了一个基础模型。
他进一步指出,“你可以让这些现成的机器人获得行走、爬楼梯、在陌生环境中导航、开门、洗碗、做家务等能力——这正是我们对未来机器人的所有期待。”
机器人技术的突破点在于安全互动。
“我认为我们这个时代的突破点在于,当机器人拥有了计算机视觉,能与人类在日常环境中安全互动时,其潜力才能真正被释放。”只要能确保它们以一种对人类无害的形式出现,就能解锁无限的可能。
在医疗健康领域,Botha对基因学和新一代AI医疗工具尤为兴奋。
“人类基因组测序完成至今已有25年了,那是一项里程碑式的科研项目。基因组测序的成本遵循着一条惊人的下降曲线,其成本下降的速度实际上已经超越了摩尔定律。”
他同时看好AI在提升医生效率方面的应用:“美国大约只有一百万名医生,这个数字少得惊人。我们能做些什么来提升他们的效率?其中一个办法就是提供工具。”
长期主义:红杉资本基金的结构创新
为践行长期投资理念,红杉在2022年推出了“红杉资本基金”,这是一支开放式流动性投资组合,打破了传统风险投资基金10年的周期限制。
这一创新结构使红杉能够继续持有投资组合公司IPO后的股权,从公司上市后的长期增长中获利。
“我们坚信,即使在公司上市多年后,仍能为我们的有限合伙人赚取丰厚的回报。”
Botha举例说,如ServiceNow、HubSpot、MongoDB,近一点的Palo Alto Networks,这些都是在IPO后实现了10倍回报的公司。
这一改变源自红杉对风险投资本质的深刻理解——真正伟大的公司会在IPO后继续创造巨大价值,而传统的基金周期往往迫使投资人在公司上市后立即分配股份,错失后续增长机会。
在访谈结束时,Botha表达了他的期望:“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在我离开红杉十年后,还能看到这个团队继续蓬勃发展。”
这位红杉资本的“守护者”深知,在风险投资行业,昨天的成功不足为凭,唯一真正重要的是下一次投资。而红杉墙上那句“我们永远只与下一次的投资一样好”,将继续指引这艘由“海盗”组成的投资巨轮,在 AI 的浪潮中破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