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重压
星图现世启博弈 各方施压卷暗流
屏蔽实验室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当那幅蕴含宇宙奥秘的星图在主屏幕上完全显现、幽蓝的光芒照亮每个人惊愕的面庞时，林月颤抖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吻合……核心拓扑结构完全吻合！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二！这……这不仅是能量图谱，这是一张导航图！”
短暂的、纯粹的科学发现带来的震撼，如潮水般冲击着每个人的心灵，但退去后留下的，却是冰冷坚硬的现实礁石。一个更沉重、更现实的念头，如迅速弥漫的阴影，笼罩了陈迹：这东西的价值越大，所蕴含的颠覆性能量就越强，它即将引发的风暴也将越猛烈。握在手中的不是奖品，而是一个足以撕裂现有一切平衡的漩涡核心。
“陈矿长，杨组长。”内部通讯器里传来工作人员冷静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专项工作组紧急会议，五分钟后在指挥中心召开。”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陈迹与杨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一、 国家意志：冰冷的权柄与绝对的接管
所谓的“指挥中心”，是由矿区最大的那间调度会议室仓促改造而成。空气中弥漫着新设备散热的气息，临时布设的粗黑色线缆像蛛网般在地面和墙角蔓延。几名身着深色制服、身姿笔挺的年轻工作人员在操作台前沉默地忙碌着，大屏幕上不再是煤矿的生产数据流，而是切换成了复杂的信号拓扑图和不断跳动的加密通讯状态指示灯。
工作组组长乔局是一位鬓角微白、气质沉稳如山的中年男子。一位工作人员无声地为他递上茶杯，低声恭敬道：“乔局，您的茶。”乔局微微颔首算作回应，没有任何寒暄，目光如鹰隼般直接锁定了大屏幕上定格的星图影像。
“陈矿长，杨组长。”他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来自金属的冰冷质感，“你们带来的发现，其价值和潜在影响，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最初的任何预估。总部最高层直接指示，项目等级即刻提升至最高优先级，内部代号‘烛龙’。”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陈迹和杨倩，那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决断的重量。
“这意味着以下几件事，请你们听清楚，并严格执行：
第一，绝对物理隔离。 以现有屏蔽实验室为中心，半径五百米，立即划定为绝对禁区。此区域的防卫工作，由内卫部队全面接管，原矿区所有人员，包括你们的技术辅助团队，立即清退。原则上，从此刻起，整个五个兔煤矿矿区，已进入全面军事管控状态。
第二，信息管制。 即日起，五个兔煤矿所有对外的有线、无线通讯，实行最严格的全面管制，所有数据流必须经过工作组中央服务器过滤。对上级集团公司、地方政府以及所有外部询问，统一口径为：‘矿区在安全生产排查中，发现重大地质异常体，存在不可预测的潜在风险，为绝对安全起见，需立即全线停产，进行彻底的技术评估与风险管控，具体复工复产时间，将另行通知’。作为支持，总部增派的核心专家团队与专用科研设备，将在明天中午前全部到位。
第三，你们的任务与时限。 你们有两周时间。核心任务有两项：一是彻底解读这幅星图所标示的坐标的指向性意义，我要知道它究竟指向哪里；二是完成对‘源头’（他刻意避免使用‘宇宙石’这个称呼）的初步评估，明确其是否具备可控交互或实现能量提取的技术潜力。这两项评估，是总部进行后续一切决策的、唯一的基础。
第四，代价与支持。 总部充分理解全面停产所造成的巨大直接经济损失和潜在的社会维稳压力。工作组会协调一切必要资源，优先保障所有滞留矿工的基本生活安置，并立即启动与总公司的‘技术补偿预案’谈判，以缓解他们的巨额财务压力。但请记住，这一切支持的前提，是你们能在规定时间内，拿出决定性的、令人信服的成果。”
乔局的话，像一份用冰雕刻而成的最终判决书，每一个字都坚硬、冰冷，没有留下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国家的意志，已经像一道无形的、却重若千钧的铁幕，彻底笼罩了这片土地。陈迹清晰地感觉到，他和杨倩的角色，在瞬间已经从拥有相当自主权的项目负责人，变成了这部庞大国家机器中，一颗必须精准运转、不容有失的关键齿轮。他注意到，身旁的杨倩在听到“两周”这个期限时，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自己也感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两周，要破解一个可能来自地外文明的、完全陌生的星图，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但这已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二、 经济绞索：沉默的崩塌与窒息的压力
会议结束后，陈迹回到生活区。已是傍晚，夕阳将巨大的井架和天轮染上了一层凄艳的橘红色，它们静止的剪影，如同沉睡巨人的骸骨，沉默地矗立在暮色中。整个矿区被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寂静所包裹。没有采煤机截割煤壁的轰鸣，没有矿车在轨道上穿梭的喧哗，甚至连人声都变得稀少。只有主扇风机和中央水泵房永不间断的低沉嗡鸣，像一颗微弱的心脏，还在维系着这座陷入深度昏迷的矿井最底层的“生命体征”。
他走过空旷的煤场，看到几个老矿工蹲在墙角，默默地盯着地面，手里的烟卷都快烧到手指了也没察觉。有人抬头看见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问情况，但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又低下了头。这种无声的询问和担忧，比任何吵闹都更让人心头沉重。
他路过矿工宿舍区，看到三三两两的工人聚在门口，沉默地抽着烟，他们投来的目光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混杂着迷茫、担忧、对未来的不确定，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他能带来好消息的期待。停产，意味着他们瞬间失去了养家糊口的收入来源，尽管工作组承诺保障基本生活，但“坐吃山空”和“前途未卜”的焦虑，像浓重的乌云，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财务刘部长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他的宿舍，脸上写满了焦灼，将一叠厚厚的报表几乎是摔在了陈迹的茶几上。
“陈矿长！不能再停了！真的不能再这么停下去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这是财务部刚核算出来的初步数据！每天的固定成本开支就像大动脉在飙血！银行的贷款利息不会因为停产就暂停计算啊！还有之前签的供电合同、设备租赁合同，里面都白纸黑字写着巨额的违约金条款！这……这每一天，都是真金白银的损失，都是在烧钱啊！”
陈迹抬起手，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止住了刘部长后续更具体、更令人窒息的数字罗列。这些数字，他作为矿长，比刘部长更清楚。经济的压力，此刻不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而是一座实实在在、每天都在增高的金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压得他呼吸都感到困难。 他现在必须同时顶住来自星空的神秘压力和来自地面的、如此具体而沉重的经济重压。
三、 暗流噬咬：无形的试探与魑魅夜行
深夜，陈迹办公室那部红色的保密专线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听筒里传来杨倩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带着一丝特有的失真和掩盖不住的凝重。
“陈矿长，有紧急情况。”她语速很快，“两件事。第一，工作组部署的信息过滤系统连续拦截到数起高度针对性的探测信号，源地址经过多次海外跳转，手法非常专业，目标明确指向我们的核心数据存储区。第二，根据二号井钱队刚提供的线索，他手下有矿工被不明身份的人接触，对方开出高价，试图买通实验室日常垃圾的清运权。”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窃听一般：“另外，矿区安保部门刚提交报告，矿区边缘那座已经废弃多年的老变电站里，两个主要的变压器，昨晚发现少了一个。现场勘察迹象显示，是被人用专业工具拆卸盗走的，手法利落，目的明确，绝非普通小偷小摸。”
杨倩的语气变得极为严肃：“这几件事看似孤立，但指向性非常明确。有人正在用各种方式，多管齐下，试图从我们这里撬开一条缝隙。‘陈半城’那边的触角，已经敏锐地嗅到了异常，并且他们的渗透速度和专业性，比我们之前预想的还要快、还要深。工作组要求我们，对外保持一切如常，维持稳定，但内部必须内紧外松，格—外—警—惕。”
陈迹结束通话，缓缓走到窗边。楼下远处，是工作组划定的禁区边界，探照灯的巨大光柱在漆黑的夜色中缓缓移动，如同巡视着看不见硝烟的战场。星图的光芒尚未照亮通往星空的道路，却首先像一盏功率强大的聚光灯，将隐藏在黑暗中的牛鬼蛇神照出了原形。
他感到太阳穴那个灼热区再次隐隐传来脉冲般的跳动，仿佛某种不祥的共鸣。这个从七百米井下带回的秘密，其真正的重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五个兔煤矿所能承载的范畴。它已经成了一个强大的风暴眼，将国家的绝对意志、国际资本的贪婪触角、以及数千名普通矿工的家庭命运，全都紧紧地扭曲、缠绕在一起，形成一股正在不断收紧的、足以碾碎一切的巨缆。
真正的重压，那足以令人窒息的绞索，此刻才刚刚套上脖颈，并开始勒紧。而这一切，都仅仅是个开始。
长篇科幻小说《一矿一世界》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