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梦里的暗恋》阿弥闻道第1210期
妙音在打板声里睁开眼时,额角的汗还没干。第七夜了,那个白衣人影总在梦里徘徊——雾气弥漫的小路,他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如松,开口时声音裹着千年的沧桑:“你来了。”可每次要看清面容,梦就碎了。
她起身推开禅房的窗,院中古柏上停着只白鸟,羽毛泛着淡淡的银光,见她望来,扑棱着翅膀飞向黛螺顶的方向。“又在想梦里的事?”妙慧师父的声音从廊下传来,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金莲花药茶,“修行之人,当知‘音声有生灭,闻性无去来’。”
妙音垂首接过茶,指尖触到碗沿的温度,忽然想起梦中残留的暖意——每次惊醒,掌心都像被人握过,烫得心慌。她捻了捻腕间的六道木念珠,那是师父剃度时送的,最近总有些不寻常,一颗菩提子上隐约浮着莲花纹路,诵经时会微微发光。

文殊圣诞法会的前一日,寺里要去黛螺顶朝拜五方文殊。三步一拜的石阶上,雾气比往日浓,那只白鸟竟一直在前头引路。行至山腰,一阵异香飘来,混着檀香与莲香,妙音下意识回头,目光撞进一双盛着金光的眼。
是他。
白衣男子站在二十级台阶下,周身笼着淡金的光晕,与石阶上转瞬即逝的经文交相辉映。妙音的念珠猛地发烫,嗡鸣着贴在掌心。他朝她走来,脚步轻得像踏在云里,周围香客仿佛都看不见他,直到他捉住她的手,暖流顺着指尖涌进心口——她竟看见了碎片般的画面:古寺里开得火红的玫瑰,月光下对坐的茶盏,还有战火中染血的白衣。
“终于找到你了。”他的声音没入耳膜,直接响在心底。妙音惊得抽回手,转身往山下跑,石阶在脚下变得平坦,仿佛有股力量在托着她。回到禅房时,她摊开手心,念珠上的莲花纹路已清晰可见,像是用金线刻上去的。
那夜她跪在文殊像前,撤了蒲团,膝盖抵着冰冷的青石板。“弟子动了凡心。”话出口时,喉咙像被撕裂,额头一次次磕在石面上,直到晨钟响起,万遍文殊心咒念完,她的膝盖已渗出血迹。妙慧师父来擦血时,轻声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他若真是缘,便不会碍你修行。”
可缘来的时候,哪由得人躲。夜里的梦变得清晰,她看见五代十国的战火,自己是金莲寺的住持,给流民施粥时遇见了书生夏清凉。他在寺旁结庐,听她讲《金刚经》,直到叛军来犯,他挡在她身前,血溅在她的僧袍上:“来世仍护你修行。”
画面一帧帧换,宋朝的他是送斋的供养人,明朝的他是驱魔的护法,民国的他在战火里引她逃难。最后一幕,他跪在地藏菩萨前,说:“我愿舍净土,生生世世护她成道。”妙音惊醒时,枕巾全湿了,指尖触到枕边的东西——是串新的六道木念珠,刘居士偷偷放的,说这是夏清凉托她赔罪的。
她开始魂不守舍,诵经时敲错木鱼,打坐时满脑子都是白衣人影。妙慧师父让她自问:“是贪恋,还是警觉?”她答不上来,只知道胸口越来越闷,咳嗽声从偶尔变成频繁。
去医院那天,阳光很好,金莲花开得金灿灿的。可“肺癌”两个字落在报告上时,妙音反而平静了。她摸出怀里的两串念珠,旧的那串莲花纹路更亮,新的那串还带着夏清凉的温度。夜里咳出血时,她看着血滴在念珠上,忽然笑了——原来这就是他说的劫。

禅房的烛火摇曳,妙音念着文殊心咒,声音越来越轻。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文殊像上,也落在她渐渐发凉的指尖。她好像又看见那个白衣人影,这次他没有消失,只是站在雾气里,轻声说:“来世,换我等你修行。”
打板声再响时,禅房里只剩淡淡的檀香,两串念珠叠放在案上,那颗刻着莲花的菩提子,还留着一丝余温。
为一切青灯梦中暗恋的众生祈福:南无阿弥陀佛!六时吉祥!常观自在!越来越好!但愿一切如你所愿!摩诃般若波罗蜜多!
(李松阳2025公历1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