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戏,你曾在天堂看过自己这出剧本,之所以选它,只因其中深藏值得。”
梁晓声先生这句话如清泉拂面,引人顿生暖意。可当尘世的风真实刮过面颊,当剧痛与挣扎像铁钉般楔进骨头里时,灵魂深处挣扎着一个无法被浇熄的疑问:若剧本早已被自己亲手选好,那这些灼痛的、困顿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章节,究竟也“值得”吗?我们所谓的“值得”,究竟是何意义?
老槐树下,王莉曾是都市奔波的白领,日日囚禁在办公室的亮光中。当城市夜空被霓虹染成一片迷离,她却总坐在冰冷餐桌前,指尖悬在母亲视频通话键的上空,徒留叹息回响。三年前,父亲一场病如惊雷劈裂她的世界,她才毅然收拾行囊,回到了生养她的小镇。

她每日穿行在晨露氤氲的乡道,轻手细脚地料理父亲药瓶罐罐,在寂静深夜默默洗着沾染中药味的被单。我仍记得那个暖意渐起的午后,她小心搀扶父亲倚在老槐斑驳的树干上——深青色苔痕已爬上枯褐的老树皮。父亲颤抖的手轻轻搁在树身粗糙的纹理之上,眼神竟如少年人初见般闪烁着纯粹的惊奇。那一刻,有湿润的光在她的眼中悄然涌动:“他摸的是树皮,我手上沾的还有中药残渍……可那一瞬间,我好像摸到了从前从没细看过的安稳踏实。‘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原来这就是‘值得’的真实模样?”
我的挚友陈默,曾是为梦想燃烧的设计师。数年前他毅然掷下城市金领生涯,在古镇废园里盘下一片荒地,决心耕耘出一座开满诗意的咖啡馆。白日里,他如工匠般垒砌每一块砖、雕琢每一件桌椅,手掌被磨出硬茧;夜晚在昏灯下琢磨着菜单配方,热咖啡的气混着水泥尘土在鼻腔里蒸腾。小店初开几月,冷落得连阳光都吝于长久停驻。
一次午夜大雨如注,新修缮的屋顶竟渗下冰凉的水滴,无情击打在吧台上——正是他昨日才精心擦拭抛光的地方。雨水中混和着陈默长久压抑的疲倦。第二天清晨,一个浑身沾满湿泥的背包客推开了店门,眼神疲惫却又热烈地凝视窗框上几缕晨光照射的水痕:“嘿!我在雨里走了一宿,本想找个地方避雨……你窗上这道印痕,在光里怎么像是一副特别的艺术画?”
那天清晨,店里弥漫着暖融融的焦香,也萦绕着木心先生那句“我之为我,只在异人处”——正是这种冷清角落里的风风火火,恰恰在他人世界烙印了难忘的印记。这便是命运剧本为我们暗中铺排的价值吧?艰辛并非徒然,只是有时像隐性的花纹,需要光影恰好倾斜,才被人辨识其美。
邻居韩阿姨十年如一日照料瘫痪的丈夫。无数个凌晨四点,窗棂外夜色浓重依旧,她必定起身换药擦身——动作早已刻进了记忆深处。那瘦弱弯曲的后背犹如弓弦般绷紧于昼夜的更替里。一个冷冬的清晨,我发现她踮脚悄悄把阳台的花盆挪向晨光熹微的方向,而瘫痪的丈夫安躺床上对着她笑着,目光紧追她的动作,眼神如平静春水。丈夫吃力却清晰地念叨:“你种的花儿,春天必定先到咱们家。”
那一刻韩阿姨鬓角的汗珠在晨光中闪烁如宝石,她轻语道:“泰戈尔不是说嘛,‘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我这辈子呢,只图个守着他,看日出日落。人这一世,有谁不是在痛苦与甜蜜间泅渡?重要的是,找到那个值得你逆流而上的理由啊。”
所以,“值得”到底是什么?它并非不付出代价的馈赠锦盒,亦非永远风平浪静的安逸航程。正如泰戈尔箴言:“鸟翼系上了黄金,这鸟便永不能在天上翱翔了。”那“值得”恰是羽翼之下的清风与云端的气息,值得你忍受千钧黄金重压,奋力冲向长空——
你剧本里那些泣血的句子,那些几乎撕裂心扉的转折,正是你甘愿签下灵魂契约时,预见它会绽放的价值——在深沉的黑暗中,它依然璀璨成你不愿熄灭的灯。
我凝视人间悲喜沉浮,终于读懂命运的笔触从来不是温柔的施舍——它在断壁残垣里种花,于泪痕浸透的纸上写下星光,在无法选择处让心灵决定姿态——这一切构成了“值得”本身的金色分量。
此刻我明白了梁晓声先生话语的深刻温柔——人生旅途的万重山峦起伏,你踏上去就值得了;你早已读过其中风景,但依然愿意来世间踏过这道坎,这份决心本身,便是灵魂最勇敢的答案。
你的剧本中,那被你泪水浸透依然捧在心尖的一页写着什么?愿你在留言里,点亮无数人心头那朵值得守护的火光,让它在人间繁茂地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