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时，顾郁明的小师妹生涯参与的第一场搜救就是我家所在的七号楼。
作为七号楼的搜救者，出废墟时她信誓旦旦保证已经没有人被困。
直到加班晚归的我急得想要冲进废墟。
看着我的反应，她害怕得快哭了。
如果楼里还有人，这是重大救援事故。
“阿明哥哥，我不想我的救援生涯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她哭得十分绝望。
顾郁明最终选择打晕正在挣扎想要救人的我。
“孩子还能再生，她拼了命进的救援队，我不想她有遗憾。”
他下手太狠，以至于我都没办法问他一句——
他妈妈怎么再生一个？
1
“这边辖区已经搜救完毕，余震即将来临，尽快收队。”
我狂奔着赶到时，顾郁明的小师妹段念云正挽着他的胳膊求夸奖。
“师兄，七号楼这一片是我一个人搜救的哦！快夸我！”
顾郁明宠溺地笑，点了点她的鼻子。
“是，云云最棒了。”
人命关天，我无暇顾及自己的老公在跟别人调情，因为眼前的废墟实在是太过于触目惊心。
我在被救伤患的队伍之中穿梭，还是没有看到婆婆的身影。
最坏的结果到底还是涌上心头——
婆婆很有可能还在废墟之下。
她腿脚不好，地震来临前我在公司加班，还接到了她让我买点止痛药回去的电话。
原本今晚她是要去她妹妹家做客的，因为腿疼耽搁了，预备第二天再去。
我们家在六楼，她一个人能逃生的几率几乎为零。
余震的警报不断传来，运送伤患的队伍拼命加快速度，要远离震源。
幸运的是这场地震规模不算特别大，按照搜救情况来看，死亡人数不多。
婆婆一定还活着。
只是每晚一秒，被压在下面的她就有可能痛苦一分。
生命危险也多一分。
婆婆并不喜欢我，她一直觉得按照她们家顾郁明的条件，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而不是我这么个平平无奇还成了哑巴的女人。
在家时喜欢使唤我，喜欢挑刺，还喜欢在顾郁明面前乱告黑状。
顾郁明成天跟死神赛跑，工作压力太大，很多事情我从来不说，默默忍受。
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但我会给她应有的尊重。
但不代表我能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在我眼前流逝。
这和禽兽没什么区别。
我心中越发急切，立刻冲到了顾郁明那边。
“啊——”
段念云早就看到了我的身影。
在我朝着他们冲过去的时候，她立刻像是被我撞到一样往外倒。
顾郁明在看到我的一瞬间愣了一下，随即眼疾手快推开我，护住了段念云。
由于惯性太大，我直接扑进一地残垣断壁，浑身都传来疼痛感。
顾郁明冷眼，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满面的不悦与指责。
“这种时候你来捣什么乱！”
“云云是搜救队的一员，是英雄，刚从九死一生的险境中出来，你冲过来撞她，安的什么心？”
段念云拉了拉他的袖子。
“师兄，我没事。”
“我心里只有救人，不会和嫂子这种性缘脑上头看谁都不干净的行为计较的。”
我顾不得浑身的疼痛，立刻爬了起来，朝着顾郁明打手语。
曾经他为了我学了很久的手语。
如今我却绝望地发现他眼中满是不解。
他全忘了，一点儿都看不懂。
我又拼命地指着那片废墟，又指着被抬出来的伤员。
顾郁明蹙眉，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这是，我们家所在的那栋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单位住的时间比家里都多。
现在连自己家的楼栋都不记得了。
我的心沉了好几分。
比他先理解我的意思的是段念云。
我指的方向是她负责的辖区。
她的脸色立刻白了几分。
而顾郁明也终于在我急得快哭的模样中回过神来，想明白了我着急的原因。
他的神色终于带了几分急切。
“是墨墨还在里面吗！”
2
我点头又摇头，想告诉他不是我们的女儿墨墨，是他的妈妈。
只是顾郁明转身得太快，没有看到我想努力做出“婆婆”的口型。
他拿着对讲机，想找人一起进去。
段念云却忽然哭着拉住他的袖子。
“师兄！”
在这种人命关天的情况下，顾郁明还是为她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云云？”
段念云害怕到发抖。
“师兄，七号楼辖区，是，是我负责的……”
顾郁明竟然就这样停下了所有动作。
我急得上前去，他却沉默地挥开了我的手。
段念云还在哭。
“师兄，如果，如果里面还有人，是不是就算是重大救援事故了……”
“那我是不是以后再也不能参与救援，再也不能和你一起了……”
顾郁明神色复杂，一直没有开口。
“师兄，我，我每天拼命参加训练，为了让自己最好的成绩能达到男子的救援水平，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命豁出去。”
“我就是想，能在你游离在死亡边缘时能陪着你一起，甚至，能陪你一起死……”
“师兄，我不怕通报批评，也不怕被骂，可我我舍不得这样孤独的你，想一直陪着你……”
我真的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因为在现在这种时刻，我竟然从他的眼中读出了几分感动与欣喜。
他忽然上前将段念云紧紧拥在怀里。
“傻瓜。”
“我们会一起好好的，什么一起死的傻话，以后不许说了。”
我急的不行，冲上去分开二人，想把顾郁明往前推。
去救人啊！
快去救人啊！
余震马上就要来了！
婆婆真的没有时间再拖下去了！
我力气太小了。
顾郁明轻而易举就挣脱了我，转过身时，他眼中有许多情绪。
却是喜悦居多。
他看着我，慢慢道：“文华，以后我们会有很多个女儿。”
“我答应你，以后多回家陪你，多生几个。”
“云云进搜救队的机会只有一次，为了这个机会，她连命都可以不要。”
“我不想她以后留下一生的遗憾。”
“她留在搜救队里，能救更多的人，用墨墨的一条命，换回更多生命，我是愿意做出这个牺牲的。”
“文华，你这么懂事，一定能理解的，对不对？”
我缓缓停下了动作。
我看着顾郁明，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又觉得可笑至极。
眼前这个人竟然真的是我的丈夫。
一阵脚步声传来。
先前被他用对讲机呼唤来的几个队友们纷纷赶到，气喘吁吁。
“顾队，这么着急找我们来，是还有人被困在里面吗？”
顾郁明缓缓摇头。
“没事，你们回去吧，赶紧撤离，收队。”
顾郁明对于墨墨和段念云的职业生涯的这一番类比，让我在原地等了很久很久。
就像是有一道雷劈在我的天灵盖上。
让我眼前都是模糊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顾郁明会连自己女儿的命都能不管不顾。
我不敢想象，如果今天躺在那些废墟里的，真的是我们的女儿，会是什么结果。
他那样的反应，甚至让我开始庆幸，就算再忙，也因为墨墨一句“想妈妈”选择把她带在身边。
那些队员很听顾郁明的话，他一发话，也没有人有什么异议，纷纷点头往回走。
我终于从巨大的失望中缓过劲来，依旧不肯放弃。
我又冲上去，拦住那些想要离开的队员们。
拼命朝他们打着手势。
“啊……呃……”
可是一个哑巴，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他们看不懂。
终于在我的不懈努力之下，有人看懂了我的意思。
“你是说里面还有人吗？”
我立刻拼命点头。
那人迟疑了一瞬：“我去向顾队请示——”
3
欣喜若狂的我不停朝他鞠躬，慌乱地擦了一把满脸急出来的眼泪。
可转身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大力揪住了我的头发。
我来不及躲开，被直接拽倒在地上。
“又是你这个精神病！上一次就在事故现场捣乱，这一次这么大的事故还想捣乱！”
“余震就要来了，你想让我这几个兄弟冲进去送死吗！”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恶心的坏种！”
那股力道太大，大到我觉得快将我的头皮都撕下来。
顾郁明是动了怒的。
他在我的耳边咬牙切齿：“跟你好好说你不听，说了我会回来陪你，你还想得寸进尺吗？”
“俞文华我警告你，别再乱出声！”
“不就是个孩子吗，你难道不会再生吗！”
我越是挣扎，他越是大力，紧紧桎梏住我用来表达信息点的双手。
那些队员很少见到他这副模样，一开始都惊讶了。
后来听到顾郁明说我是精神病，又结合刚刚我手舞足蹈莫名其妙的举动，大家都了然了——
我就是个反社会的精神病而已。
有人对我啐了一口：“他妈的，老子几个辛辛苦苦救人，就差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了，还要被这样戏耍！”
临走时那人没忍住踹了我一脚。
心头的绝望越来越浓烈。
因为我是哑巴的缘故，顾郁明不喜欢我去他的队里。
所以这里没有人认识我。
他说我是精神病，所有人都信了。
我连自证的机会都没有。
大地再次传来隐隐的震动。
顾郁明松了口气，扬声道：“所有人迅速撤离，不要再进入危险区域！”
我实在着急，挣扎地更加厉害。
顾郁明最终不耐烦，直接抬手劈在我的后颈。
一阵剧痛之后，我的世界陷入了黑暗。
再次睁开眼，我被随意地扔在一个房间的角落里。
边上有一个大大的铭牌。
【xx市紧急救援队】
说来可笑，第一次来这里，竟然是因为这种荒唐的原因。
门被推开，顾郁明走了进来。
他在打电话。
“奇怪，妈平时每天都要给我打电话，怎么昨天和今天都没有……”
“小姨家信号不好么，她的电话也打不通……”
身旁还有挽着他笑意吟吟的段念云。
“师哥，你怎么那么好呀，把功劳都往我身上按了。”
“刚刚那些媒体这么夸我，说我是巾帼英雄，我都快不好意思啦。”
顾郁明放下电话，温柔地捏了捏她的脸：“当然是因为你值得。”
一旁的电视机里在播报着地震伤亡的情况。
这边的两个人在你侬我侬。
段念云越凑越近，两个人就快亲在一起的时候顾郁明终于注意到了角落还有一个我。
我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因为后颈的重击意识还不算太清明。
此刻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婆婆到底怎么样了。
我跌跌撞撞往外跑，又再次被顾郁明拽了回来，整个身子重重地砸在门上。
“你他妈到底有完没完！”
“我已经让人将整个废墟全部封锁起来了，除了搜救队谁都不能进去，你就是出去也没用。”
段念云又开始哭丧着个脸。
“现在外面都是媒体在采访，姐姐你是不是想出去污蔑我啊——”
她忽然又捂着嘴惊呼一声：“啊，姐姐是不是因为想到女儿可能被压得面目全非得了失心疯啊！”
她这么一说，本来在思考应该怎么让我这个有健全思维的成年人闭嘴的顾郁明忽然有了个好想法。
“师兄，姐姐要是真得了失心疯，是不是得送去精神病院呀？”
“不过疯子的话，应该也没有人会信吧？”
顾郁明若有所思，抬手拨通了一个电话。
“你好，我这边有个人神志不清，狂躁不安，是否符合精神疾病问题？”
他单手打电话，一个人制不住我，段念云就来帮他的忙。
她死死勒着我的脖子，眼眸中满是恶毒。
趁着顾郁明不注意，她凑到我的耳边，笑嘻嘻的。
“其实我知道你们家在七号楼的哪里，我当时在那里也听到了几声呼救。”
“哈哈，我就是故意装没听到的。”
我猛地睁大了双眼。
“现在你女儿死了，你马上也要被送进精神病院了。”
“师兄就是我的了——”
“哎呀，你说干脆我在这里就把你掐死好了。”
“师兄那么爱我，肯定会想办法帮我摆平的。”
她说着，手上更加用力。
就在这时，门再次被推开。
“坏女人！你放开我妈妈！”
一旁打电话的顾郁明忽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