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州赵家本是书香门第,到了赵文渊这代已然没落。这位赵家独子除了读书,别无长处,家计日益艰难,最后不得不娶了邻村农家女福妹为妻。福妹虽不识字,却有一双巧手和一颗玲珑心。自嫁入赵家,她便扛起了全部生计。白天在田里劳作,或是去富户家帮工;晚上在油灯下织布到三更。那双原本细腻的手,很快就磨出了厚茧。"相公只需专心读书,家里有我。"福妹总这样对赵文渊说。那年大旱,收成不好,福妹瞒着丈夫,去码头搬粮。纤细的身躯扛着沉重的麻袋,一步一步,摇摇晃晃。挣来的铜钱,全都换成笔墨纸砚。

三年一度的科举将至,福妹更是拼命。她挨家挨户借钱,典当了母亲留给她的银镯,终于凑够了赵文渊进京的盘缠和一件厚实的冬衣。"福妹,待我高中,定不负你。"赵文渊临行前握着福妹的手许诺。福妹抱着年幼的儿子,站在村口一直望到丈夫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赵文渊果然不负众望,在殿试上一鸣惊人。他的文采斐然,见解独到,被皇上钦点为新科状元。跨马游街,琼林赐宴,赵文渊一时风头无两。宰相看中他的才华,收他为义子;御史更是主动提出要将千金许配给他。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富贵,赵文渊也曾想起远在家乡的福妹和儿子。但当他站在金碧辉煌的相府中,想像着自己的大好前程时,那一丝愧疚很快就被野心取代。"福妹情义虽重,然现实如此。今日之抉择,非我薄情,实乃命运之流向。"他对自己说。

当御史问起他的家世时,他面不改色地回答:"小生尚未婚配。"大婚当日,他派心腹快马加鞭赶回新州,送去五十两银子和一封休书。福妹接到休书时,正在织布。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曾经对她海誓山盟的丈夫,竟会如此绝情。"这不是文渊的本意,定是有人逼迫他。"福妹对前来安慰的邻里说。她毅然带着儿子踏上进京之路,历经千辛万苦来到状元府前。然而赵文渊避而不见,只命家丁将她们赶走。"娘,爹为什么不认我们?"年幼的赵安世仰着头问。福妹看着幼小的儿子,终于死心。她带着儿子返回新州,重新拾起农具和织布梭子。"儿啊,你要记住今日之辱。读书人若失了德行,再大的学问也是枉然。"

福妹更加辛苦地劳作,白天种地,晚上织布,将全部心血都倾注在儿子身上。赵安世也格外争气,不但学问扎实,更从母亲身上学到了坚韧不拔的品格。十年寒窗,赵安世进京赴考。在殿试上,他所作的《治国策》高屋建瓴,切中时弊,令皇上拍案叫绝,当场钦点他为新科状元,并任命为参政。

"赵爱卿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见识,不知家中还有何人?"皇上亲切地问。赵安世跪地陈情,将母亲这些年的艰辛一一道来。当说到福妹为供父亲读书而典当嫁妆、日夜操劳时,满朝文武无不动容。"如此贤母,当受诰封。"皇上感叹道,随即宣赵文渊上殿对质。赵文渊跪在殿前,面对儿子的指控,汗如雨下,无言以对。"读书人首重德行,民间常说:富贵不能忘本,糟糠之妻不下堂。你居然抛妻弃子,忘恩负义,实乃士林之耻!"皇上怒道,念在赵文渊这些年为官尚算勤勉,皇上革去他的官职,发配皇陵守墓。

赵安世将母亲接到京城,亲自为她戴上诰命夫人的凤冠。福妹抚摸着儿子的官服,泪眼婆娑:"娘这一生,无愧于心。"而远在皇陵的赵文渊,日复一日地守着冰冷的墓碑。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想起与福妹相守的点点滴滴。他终于明白,人生最大的成功,不是金榜题名,也不是位极人臣,而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始终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相伴左右。可惜人生没有重来,有些深情,一旦错过,就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