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像是受了莫大的打击。
从出来时，眼神便一直黏在我身上。
我刚一转头，便对上了他含泪的眼睛。
布满血丝的双眼含着剧烈的痛苦，连带着唤我名字时也颤抖得不行。
“阿妤.....”
也许是不知道说什么。
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一路，他除了唤我的名字，就再也没有其他。
王蛊能号令万蛊，收到我的指令后，满京城的蛊虫同时涌入了军营。
哪怕是数以万计的将士，也瞬间失去了反抗之力。
我站在城墙上，看着底下的尸山血海。
兄长率领的苗疆死士势如破竹，将沈家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8.
“父亲，阿弟！”
一旁的沈清雾目眦欲裂的朝着下方大喊。
在她话音落下时，兄长已经一剑刺穿了她阿弟的心口。
看着那道眉目染血，杀疯了眼的人影，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
兄长向来稳重，就算面临万敌也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能让他如此失控，唯有这滔天的仇恨。
恨意涌上心头。
我伸手掐住沈清雾的后颈，逼她向下看：
“因为你们的一个私心，我苗疆惨遭灭国之祸，我父王，母后，阿弟，都死于非命，怎么如今到你自己身上，就不敢看了？”
“就算你们这些人现在死了，也不能赎万一之罪，苗疆臣民也会在地狱等着你们，等着将你们抽筋扒皮，凌迟刮骨！”
我边说边流泪。
恨到极致的模样让一旁的楚思夜浑身一颤。
沈家军是先锋军，在攻破苗疆时，便将王城洗劫一空。
这些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他们没有把苗疆的人当作是牲口般虐杀泄愤。
苗疆之人全都对他们恨之入骨。
所以兄长也并未让他们死的痛快。
士兵们冲进沈府，将那些人挑断手脚筋，割了舌头，留着慢慢折磨。
沈清雾瞪大眼，崩溃的尖叫一声。
她强撑着最后的力气拽着我。
“桑妤，你这个贱人！我就算死也要拉你一起陪葬！”
说完，她便想拽着我一起往下栽。
突然，银光一闪，锋利的剑刃硬生生砍断了她拽着我的那只手。
沈清雾对上楚思夜冰冷的眼神，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她还来不及惨叫，便如枯败的落叶，从城墙上坠落。
哪怕摔得血肉模糊，楚思夜也没再看她一眼。
“阿妤.....”
楚思夜将剑扔掉，朝我走近，嗫嚅着唇叫我。
我眼皮也没眨的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阿.....”
又是一巴掌。
楚思夜嘴角溢出血丝，原本俊逸的脸血污一片。
他留下两行清泪。
“是我错了。”
“我太傻了，竟能被奸人蒙蔽这么多年，这些年既没有发现沈家的阴谋，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内心。”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痛苦呜咽。
第10章
“阿妤，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在我心里早就将你当作是我的妻。”
看着他的样子，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再多言一句，本殿便割了你的舌头！”
士兵两侧开道，兄长眉目阴鸷而来。
他战甲上的血还在向下流淌，浓重的血腥气像是地狱的修罗。
9.
见到他，我下意识便想转头。
我既不敢面对他，也怕自己藏不住眼泪。
谁知他却小心的扳过我的肩膀，眸中同样泪意翻涌。
“小妹，阿兄来晚了。”
这一声小妹，哽咽又嘶哑。
我再也忍不住鼻子一酸，抱着他嚎啕大哭。
“阿兄，对不起，是我害了苗疆，也是我害了父王母后和阿弟，是我的错。”
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兄长搭在我后脑的手渐渐握成拳。
半晌后，我只觉得脖颈处一凉，滚烫的泪水砸了下来。
“小妹，你是阿兄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别傻了，阿兄怎会怪你。”
我心痛的无法呼吸。
心里哪怕再恨，却仍是抓着他的手，求道：“阿兄，能不能别杀他，他现在不能死。”
闻言，兄长和楚思夜皆是一愣。
“小妹，难道你还对他有情？”
楚思夜眸光一亮。
我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看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的命怎配与你们相提并论。”
“大夏各州还不知道京城现在发生之事，虽然我也恨不得杀他而后快，但他一死，你与苗疆将士如何能安全撤离？”
楚思夜眼底的光迅速熄灭。
他凄惨一笑，像是下定什么决心。
“阿妤，是我欠你的，我会助你如愿。”
说完，他扯破身上的龙袍，从暗层中取出了那枚能号令天下将士的兵符。
楚思夜生性多疑，如此重要的东西向来只会随身携带。
兄长见状，却并不领情。
“哼，就算你不拿出来，本殿也能将你抽筋扒骨后找出来。”
楚思夜不为所动，只是看着我。
“阿妤，其实在苗疆的这些年，是我这些年过的最轻松愉快的时光。”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了，但你能不能.....”
我不想听，反手拔出兄长佩剑刺穿他的肩胛骨。
“别从你的脏嘴里提苗疆！”
我抢过兵符，转头交给兄长。
京城中如今一片狼藉，苗疆的将士都在等着他，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善后。
兄长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利害。
他摸了摸我的头，像小时候出征前那样对我挤出一抹笑。
“小妹，乖乖等阿兄回来。”
以往每次他凯旋而归，我都会故意藏起来逗他。
几乎没有一次是真的乖乖等他的。
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
我闭上眼，在心里轻声低喃。
“阿兄，这次是阿妤最后一次骗你了。”
第11章
另一边，楚思夜突然捂着心口连吐出好几口血。
那血液里有许多细小蠕动的蛊虫。
这一路他都忍着剧烈的痛苦，蛊虫噬咬的痛苦蚕食着他的神智。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死心的看着我。
“阿妤，这一世是我对不住你，我也没有资格求你原谅。”
“我只求来世，上天能让我早些遇见你，再来一世，我定会好好偿还于你。”
我嗤笑一声，擦去眼角的泪水。
“你不会死的，死对你来说太便宜了。”
话音刚落，消失已久的王蛊从我袖中爬出。
迅速爬入了他的体内。
“楚思夜，我怎么可能拿阿兄的性命来冒险。就算有了兵符，我也不可能让他们再有万分之一受到伤害的可能。”
“有王蛊在，你永远不会死。你会变成一个有意识的活死人，永远做一个傀儡皇帝。”
“这辈子，我便要你亲眼看着自己得到的一切，付之一炬！”
10.
楚思夜与我夫妻多年，是沾染我气息最浓的人。
昔年他受伤，我也曾用自己的血入药救过他。
所以王蛊也能在他体内存活，有我的指令，王蛊会永远呆在他体内。
他只会痛，却永远不会死。
蛊虫嗜咬σσψ之痛不会要他的命，但会让他每时每刻生不如死，忍受钻心嗜骨之痛。
兄长之才举世无双，我相信他定能懂我的用意，终有一日能让苗疆复国。
说完，我的视线转向城墙下。
这满目的血色像极了苗疆国破那一日。
也许我早该在那日便以身殉国。
这辈子，活着对我而言，早已生不如死。
有我这个满身污点的圣女在，苗疆残余的部下和臣民便永远无法放下芥蒂，真心信服兄长。
而且。
我想父王，想母后，也想阿弟了。
想到这，我没有丝毫犹豫的纵身一跃。
楚思夜撕心裂肺的喊声被抛在身后，越来越远。
凛冽的风声从耳边擦过，我却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痛。
触地之时，血溅了三尺高。
我眯着眼，看着城墙上哭的声嘶力竭崩溃的楚思夜，他原是想跟着我一起跳下来，却被士兵死死按住。
兄长正目眦欲裂的朝我奔来。
他哭的不成人样，那双能托举万千臣民，让江山稳固的手，此刻却抖的不像话。
“不要！！”
“小妹，你又骗阿兄，你又骗我。”
我用尽最后力气伸手遮住了他泪眼模糊的眼睛。
虽然残忍，但我相信，他会懂我的选择。
耳边的哭喊声越飘越远。
弥留之际，眼前刺眼的光照亮了京城漆黑的夜。
父王和母后正牵着阿弟，笑着朝我招手。
微风拂过，驱散了周身的严寒。
我终于不觉得冷了。
因为我终于等来了想等的人，也等来了想等的答案。
这缕风好像是在说。
“阿妤，我们不怪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