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浦东国际机场的候机大厅里，陈然紧握着一份耗费半个月心血整理的日本团建计划。
他扶了扶眼镜，望向不远处的自助值机柜台。
“怎么才订了8张票？”刘永强突然拔高了嗓门，语气里透着烦躁。
陈然的心猛地一沉，手中的计划书差点滑落。
那一刻，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公司这10年的角色，一个兢兢业业的“老黄牛”，团队里最容易被遗忘的那一个。
看着刘永强和其他同事拖着行李走向安检口的背影，陈然默默转身，拉着自己的行李箱，缓缓走向机场出口。
他万万没想到，第2天醒来，手机上那150个未接来电和300多条未读消息，竟然会彻底改变他的人生轨迹……
01
六年前的盛夏，刘永强第一次带赵宇走进公司。
那天上海热得像个大蒸笼，气温直逼40度，陈然刚加班到深夜，衬衫被汗水湿透，黏在背上。
走进会议室，他看到刘永强身旁坐了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花哨的短袖，左耳戴着个闪亮的耳环。
“陈然，这是赵宇，新来的同事。”刘永强拍着年轻人的肩，语气亲切得像在介绍自家孩子，“我一个远房侄子，刚从日本留学回来，精通日语。”
陈然愣了愣，挤出笑容：“欢迎加入我们。”
赵宇抬头扫了他一眼，点了下头，算是回应，然后继续低头刷手机。
那天晚上的部门聚餐，刘永强特意挑了家高档日式餐厅，摆盘精致得像艺术品，十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席间，刘永强不停夸赵宇：“小宇在日本待了五年，日语讲得比当地人还地道，这次拓展日本市场，他能帮大忙。”
赵宇笑着接话：“刘总过奖了，就是会点日语，混口饭吃而已。”
同事林芳低声对陈然说：“这新人，背景不简单啊，估计是个关系户。”
陈然笑了笑，没接话，低头夹了块刺身。
饭局结束后，刘永强拍着赵宇的肩：“小宇，你住我那套闲置的公寓吧，离公司近，上下班方便。”
“谢谢刘总！”赵宇笑得阳光灿烂。
散场后，陈然独自走在上海的街头，夜风吹过，他脑海里反复浮现刘永强看赵宇的眼神——那种带着期待的目光，是他这十年从没见过的。
回到家，他打开电脑，继续改一份明天要交的策划案。
“陈然，你觉得赵宇怎么样？”林芳的微信突然弹出来。
“挺好，年轻有朝气。”陈然回。
“哼，关系户罢了。”林芳发了个白眼表情，“你得小心点，刘总现在眼里只有他。”
陈然盯着屏幕，回：“没事，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在公司的日子，陈然学会了一个词：识趣。
他每天加班到八点，会故意在楼下便利店买杯咖啡，磨蹭到九点再回办公室，避开刘永强和赵宇的“私聊时间”。
“陈然，你怎么又加班？”林芳每次路过都会问。
“项目赶得急。”陈然总是这句敷衍。
其实他七点就能干完活，但不想听见办公室里传来的“赵宇又接了个大项目”的消息。
有一次，公司接到一笔日本客户的紧急订单，需要翻译一份技术合同的日文版。
陈然主动请缨，熬了三个通宵，整理出一份近乎完美的初稿。
可第二天，他却在刘永强的办公室看到赵宇拿着他的翻译，对客户笑着说：“这活儿我花了两天搞定，日本人最吃这一套。”
刘永强点头：“小宇这效率，太棒了！”
陈然站在门口，手里还捏着U盘，默默转身离开。
回到工位，林芳气不过：“陈然，你得说啊，这活明明是你干的！”
“算了，没必要。”陈然低头整理文件，语气平静。
02
赵宇的生活简单直接：接项目、要预算、请客户吃饭。
“刘总，给我批12万预算吧，这单日本客户我有九成把握。”这是赵宇的口头禅。
刘永强从不问细节，直接签字：“批了，去干！”
有一次，陈然的电脑屏幕坏了，修要1500块，他犹豫再三，还是自己掏钱修了。
林芳知道后，偷偷塞给他800块：“换台新的吧，别省了。”
“不用，林芳，谢谢。”陈然推回去。
“拿着吧，别让刘总看见。”林芳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无奈。
陈然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在公司，连好意都要偷偷摸摸。
赵宇入职第二年，公司为日本客户办了一场外滩游艇派对，赵宇提出预算15万，刘永强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陈然被要求协助准备中日双语邀请函，熬了两天两夜完成。
可派对当天，他却接到通知：“人够了，陈然，你就不用去了。”
当晚，赵宇在朋友圈晒出与客户在游艇上举杯的照片，配文：“谈生意得会玩，客户都夸我！”
陈然默默删掉了自己准备的客户邮件，关掉电脑。
更让陈然寒心的是，他的部门预算被大幅削减，培训计划被驳回，理由是“资金优先支持国际业务”。
林芳私下查了财务，发现赵宇的游艇派对被列为“市场开拓必要支出”。
她拉着陈然抱怨：“这公司迟早被他们玩坏！”
陈然只是摇头：“我管不了这些，做好自己就行。”
他还发现，赵宇的工位总有新设备：最新款的笔记本、无线耳机，甚至一台公司配的平板。
而他的键盘还是五年前的，敲起来卡卡作响。
刘永强开会时喜欢点评员工，重点对象是赵宇，偶尔也会提到陈然。
“陈然，你这人太老实，策划写得不错，但得学学小宇，嘴甜点，多跟客户聊聊。”
“陈然，翻译这块你得加把劲，小宇的日语可是咱们的王牌。”
“年轻人得灵活点，别总低头干活。”
每次陈然都点头，林芳会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示意他别往心里去。
有一次年会上，刘永强当众宣布赵宇加入核心项目组，负责日本市场。
而陈然被安排整理会议记录，连上台的机会都没有。
林芳私下安慰：“你的技术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
陈然苦笑：“看在眼里又怎么样？没人当回事。”
03
赵宇入职第四年，刘永强升任分公司副总经理，年薪涨了三倍。
那天他请全部门吃大餐，开了一瓶茅台，豪气地说：“今天高兴，大家都喝点！”
“恭喜刘总！”赵宇举杯，笑得像个听话的晚辈。
“恭喜。”陈然和其他同事跟着附和。
“这次升职不容易。”刘永强喝了口酒，脸有点红，“对手太多，但我能力在这，谁也抢不走。”
他开始讲升职的内幕，怎样搞定总部，怎样压下竞争对手。
赵宇听得认真，不时捧场：“刘总这手段，绝了！”
林芳低声对陈然说：“瞧这马屁精，拍得真顺溜。”
陈然低头吃饭，尽量不引人注意。
“对了。”刘永强突然说，“我打算组织个日本团建，庆祝一下，也让大家出去长长见识。”
“真的？”赵宇眼睛一亮，“我要去秋叶原买一堆手办！”
“去，买个够！”刘永强大手一挥。
“小宇不是会日语吗？”刘永强看向陈然，“陈然，你英语好，攻略就交给你了，到时候当翻译。”
不是商量，是命令。
“好。”陈然点头。
“太好了！”赵宇兴奋地说，“我来订票，省得麻烦。”
接下来两周，陈然每晚加班到十点，整理团建攻略。
东京的交通线路，他一条条查清楚，连换乘时间都精确到分钟。
大阪的餐厅，他查了每家的评分，还标注了招牌菜。
京都的寺庙，他连参拜礼仪都写得清清楚楚。
四十页的攻略，配上地图和表格，打印出来厚厚一本。
“写得太细了。”林芳翻了翻，“陈然，这活干得太漂亮。”
“应该的。”陈然说。
赵宇拿过去扫了一眼：“这么多字，看着就头大。”
“到时候陈然会讲的。”刘永强拍拍陈然的肩。
是啊，免费的翻译兼导游。
刘永强还临时加了个任务：为大阪的一场高端商务晚宴准备一份日式礼仪指南。
陈然连夜查资料，整理出十页内容，细到鞠躬的角度和敬酒的顺序。
可完成后，刘永强却把指南给了赵宇：“小宇，晚宴上你多表现。”
陈然默默把电子版发给林芳，附了句：“希望有用。”
04
出发前一天，陈然把所有东西准备好。
护照、签证、攻略、充电宝、感冒药、转换插头……
三十寸的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
林芳发微信：“陈然，明天早点到，别误了飞机。”
“放心。”陈然回。
那天晚上，他在公司加班到九点，核对东京地铁的最新时刻表。
他发现一条线路因维修改了时间，赶紧更新攻略，打印新版发到群里。
赵宇却在群里发消息：“陈哥，攻略不用这么细，我在日本熟得很，跟着我走就行。”
陈然没回，继续检查签证。
林芳偷偷告诉他：“我昨晚听见赵宇打电话，跟朋友吹牛说这次团建他全权负责订票，刘总还说预算随便花。”
陈然皱眉，隐约不安，但还是说：“没事，票订好就行。”
回家后，他发现转换插头坏了，半夜跑去便利店买了个新的。
回来时，看到赵宇在群里发语音：“明天机场见，兄弟们准备嗨！”
陈然叹了口气，把闹钟从三个改成五个。
05
早上五点半，闹钟准时响起。
陈然起床洗漱，啃了块面包，拖着行李出门。
六点半，刘永强、赵宇和其他同事陆续到公司集合。
“刘总，还有多久出发？”赵宇打着哈欠。
“七点走，九点半的飞机。”刘永强看表。
“国际航班得提前两小时。”陈然提醒。
“知道。”刘永强挥挥手。
七点，商务车到了。
司机帮忙搬行李，陈然的箱子轮子有点卡，拖着吱吱响。
“这箱子得换了。”赵宇瞥了一眼。
车上，刘永强坐副驾驶，跟司机聊起来。
“去日本团建？”司机问。
“是啊，带团队放松放松。”刘永强笑。
“八个人，阵仗不小啊。”司机说。
刘永强没纠正。
林芳坐陈然旁边，小声说：“这次团建，你得留个心眼。”
“怎么了？”陈然问。
“赵宇昨天订票时鬼鬼祟祟的。”林芳皱眉。
陈然笑笑：“没事，订好了就行。”
八点，浦东机场。
大厅人来人往，喧闹不堪。
“先值机。”刘永强说。
“自助值机快点。”陈然建议。
刘永强走到机器前：“怎么弄？”
“我来。”陈然上前。
屏幕上选了日本航空，输入预订编号。
“刘总，编号是多少？”
刘永强翻手机：“NRT72918。”
陈然输入，点击确认。
屏幕跳转，显示预订信息。
陈然愣住了。
八个名字：刘永强、赵宇、林芳……没有陈然。
“怎么了？”刘永强凑过来。
看到屏幕，他脸色一沉。
“怎么才八张票？”
“我……不知道。”刘永强皱眉。
赵宇挤过来：“什么情况？”
“没我的票。”陈然声音平静。
“啊？”赵宇装惊讶，“我以为陈哥不去……”
“你订的票？”林芳声音拔高，“陈然忙了半个月攻略，你说他不去？”
“我以为他忙，没请到假……”赵宇辩解。
“胡扯！”林芳瞪着他，“攻略是他做的，假也是他请的，你故意的吧？”
“林姐，别这么说……”赵宇笑得尴尬。
刘永强查了手机：“这航班没票了。”
“改签呢？”林芳问。
“改签要加2000多一个人，还得改到晚上，酒店也得重新弄。”刘永强皱眉。
广播响起：“NH919航班开始登机，请前往26号登机口。”
“怎么办？”林芳看着陈然。
陈然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
“你们去吧，我在家歇几天。”
“陈然……”林芳还想说。
“没事。”陈然把攻略递给林芳，“都写清楚了，照着走就行。”
“赵宇，你太过分了！”新人小张忍不住开口，“陈然忙了半个月，你一句‘以为’就完了？”
“好了，小张！”刘永强打断，“先登机，别误了。”
赵宇松了口气，拉着行李往前走。
林芳拍拍陈然的肩：“回来我们给你出气。”
陈然点点头，看着他们走向安检。
林芳回头看了他四次，最后挥挥手。
陈然也挥手，脸上挂着笑。
直到他们消失，笑容才垮下来。
他转身，拖着行李箱往出口走。
轮子吱吱响，在大厅里刺耳极了。
陈然反复输入编号，屏幕还是八人名单。
他低声问赵宇：“订票时你确认名单了吗？”
赵宇耸肩：“我按刘总给的名单订的，可能漏了。”
陈然翻出手机，找到一个月前发给赵宇的邮件，清楚写着九人名单，包括自己。
赵宇瞥了一眼，撇嘴：“邮件太多，没注意。”
林芳气得把邮件给刘永强看：“刘总，这怎么回事？陈然忙了半个月，连票都没？”
刘永强压低声音：“现在吵没用，先登机。”
小张插话：“赵宇就是故意的！上次项目他还抢了陈然的功劳！”
刘永强瞪他一眼：“别在这闹！”
陈然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广播催促登机。
他深吸一口气，把攻略递给林芳：“里面有应急联系方式，玩得开心。”
林芳眼眶泛红：“陈然，这太不公平了！”
陈然挤出笑容：“我回去整理项目，挺好。”
他转身离开时，听到赵宇小声对同事说：“陈哥这性格，太佛系了。”
06
出租车上，司机是个健谈的大叔。
“小兄弟，从机场回去？没赶上飞机？”
“嗯。”陈然应了一声。
“现在的航空公司，太不靠谱了。”司机自顾自说。
陈然看着窗外，没接话。
“去哪儿？”
“徐汇，锦绣路。”
“市中心，住得不错啊。”司机笑。
车子在高架上飞驰，陈然闭上眼。
脑海里全是刚才的画面。
赵宇那句“以为他不去”的假惊讶。
刘永强皱眉却不责怪的默认。
林芳和小张的愤怒与无奈。
还有自己，强装镇定的笑。
司机突然说：“我以前也被人忘过一次出差机会，干活老实的总吃亏，小兄弟，你得为自己争取啊。”
陈然勉强点头，内心却翻涌着十年的委屈。
那些没人看见的加班夜晚，换来一张没他的机票。
“到了。”司机说。
陈然付了钱，拖着行李上楼。
公寓冷清得像没人住过。
茶几上还有赵宇昨晚留下的奶茶杯。
他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
公司群里已经炸开了锅。
赵宇发了张飞机自拍：“东京，我们来啦！”
刘永强转发了窗外的云海照片：“心情大好。”
林芳什么都没发。
陈然退出群聊，打开朋友圈。
赵宇：“第一次团建，感谢刘总！”
配图是机场八人合影，笑得开心。
刘永强：“升职后带队出国，事业生活两开花。”
陈然放下手机，环视这间租了六年的公寓。
墙上挂着去年的部门合影，刘永强站中间，赵宇在他旁边，陈然被挤在角落，半个身子没入框。
现在想想，这照片就是他的缩影。
在公司，他永远是可有可无的那一个。
晚上八点，林芳发来微信：“陈然，吃饭了吗？”
“吃了，面条。”陈然回。
“家里没菜了吧？点个外卖。”林芳说。
“没事，我能照顾自己。”陈然回。
“赵宇那小子太离谱了，回来我得找刘总好好说说。”林芳发了个愤怒表情。
陈然没回。
他打开电脑，处理积压的邮件。
几份策划案要改，枯燥却能让他暂时忘掉糟心事。
一直干到凌晨两点，眼睛酸得睁不开。
朋友圈又更新了。
赵宇发了居酒屋照片：“东京夜生活，太爽了！”
陈然关掉电脑，准备睡觉。
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手机响了，陌生号码，估计是推销。
他挂断，关机，闭上眼。
凌晨五点，终于睡着。
07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
昨晚折腾到凌晨，睡得昏天黑地。
打开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陈然愣住了。
“叮，您有新消息……”“叮，您有……”
150个未接来电，300多条未读消息。
他以为手机坏了，重启再看。
“您有150个未接来电和300多条未读消息，请及时查看。”
电子播报声响起，他才相信这是真的。
手微微发抖，陈然点开第一条消息，是个陌生号码。
看清内容，他手一松，手机差点摔地上。
一个女声，语气急切：“陈然先生，您好，我是东京XX公司的代表，关于您昨晚发来的邮件……”
陈然愣住，他昨晚只改了公司策划案，根本没发过任何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