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要·硬不要

文/石清华

忽然有一日，脱下短袖褂，穿上羽绒服。冷风寒雨闹腾了十多天，太阳才露出笑脸。

午睡后去散散步，刚出小区大门，即望见街道边站了许多人。我本平民，自然也常常看看热闹，虽不传递是非，但也想一探究竟。

很快融入人群，环绕非机动车道右边停着的一辆电动车。大约都在探寻：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

车的左边有一略显矮小的中年男子，身穿满是灰尘的暗蓝色套装。要是能见度较低，还不易发现。他短短的黑发、小小的眼睛、胖胖的圆脸、大大的嘴巴，斜靠在电动车的座椅上。肥厚的双唇上下嚅动，“咕咕唧唧”地听不清到底在唠叨些什么。电动车的后边站着一位身材魁梧的帅哥，可能三十岁左右。看那清秀的眉目、淡定的神态、得体的衣着，显然是一位有教养的绅士。他正拿着手机与人通话，视矮小男人为无物。

随着“嘀、嘀、嘀”地几声脆响，两辆警察快骑飘然而至。他们看一眼斜靠的矮小男人，嘴在说、脚在动、手在舞，地上无血迹，即使受了点伤，也无大碍。于是走到报警的绅士跟前，了解详细情况。

围观的人们绕电动车转来转去，细语窃窃、议论纷纷。我跟随转了两圈，对这个故事有了大致了解。

绅士按正常的交通规则骑行时，靠人行道边的矮小男人缓缓前行、左顾右盼，忽然看见这位绅士将从自己身边经过，说时迟，那时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左臂轻轻擦了一下绅士的车，紧接着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叫：“哎哟，摩托车撞到我啦。哎哟，好疼啊。”

绅士明知矮小男人（且称他为碰瓷者吧）是故意擦的，但还是停车下来询问是否受伤。碰瓷者迅速伸出左手，一把抓住绅士的衣袖，扬起右臂袖口，信誓旦旦地向世界宣布：“你的车撞到我了，得赔钱。”

围观的人这才注意到碰瓷者没有右手，原来是个残疾。经历岁月洗礼的人大多认可世界上好人、善良的人是绝大多数。即使如此，围观的人群也对碰瓷者投去鄙视的目光。

绅士询问、查看后，已经心中有数。钱是肯定不能掏的，给钱，只能助长这类人的嚣张气焰，但还是微微一笑，试探一下价格：“你要多少钱？”

“十元钱。”

“钱不多，该给的必须给，不该给的一分没有。”

“你撞了我不该给吗？”

“撞没撞，你我说的都不算，等警察来后用证据说话。”

一位年轻警察来到碰瓷者身边，温和而严肃地告诉他：“别人骑车，没有违反交通规则，你也没受伤，我看就算了吧，免得影响别人的工作。”

“我受伤了，他就得赔钱啦。”

说着向警察靠近，伸出左手，将大拇指和食指捻了捻：“我还没吃午饭，你给我十元钱？”

“你有手机吗？”

警察大约是想给他十元钱了事。面对这样的无赖，不能打骂、不能抓人。要调取摄像，既麻烦又浪费公共资源，只求破财免灾，赶紧走人。

“没有。”

“警察同志，他是个碰瓷专业户，上次我在西湖路口看到他碰过，硬是找别人要了二十元钱。这样无耻的家伙，应该把他抓走，关起来。”

“是的，我也看到过。”

“今天我看清楚了，是他故意用衣袖擦了一下别人的电动车。政府应该制定相关的法规，严惩这些不要脸的坏东西。”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勇敢地站出来做证、指责。警察与绅士说笑了一会儿，再劝碰瓷者离开。

碰瓷者面对劝说，知道谁也不会动弹他，更显得理直气壮。不断地靠近警察，挥舞着左手，嘴唇翕张、唾沫飞溅。警察后退，也许是怕飞溅的唾沫携带病毒，也许担心被碰瓷，如果有了肢体接触，那么解说也是麻烦。警察面对步步进逼，不得不严正告知：“请你不要靠近我。”

碰瓷者只好望而却步，又斜靠在电动车的座椅上。

“你靠在座椅上干什么，别人根本没有要跑的意思。”

碰瓷者可能感到了警察的威严，只得站在车子的旁边。警察与绅士打了个招呼离开，绅士整了整衣衫，向围观者笑一笑，把手机装入口袋，突然上车，扬长而去。待碰瓷者反应过来时，车已走了好远。碰瓷者急忙追赶：“喂、喂，你别走哇，你还没给我钱呢。”

围观者在哄笑中散去。

国家对残疾人应该有相关的保护政策。作为残疾人，如是生活上确有困难，即使沿街乞讨，也比这令人恨之入骨的碰瓷要好呀。

才过了另一条街道，在天雅小区西门旁边，又望见两个女人拉扯着。走近，是两位可能五十多岁的女人彼此拉着对方的手臂，你退我进。在拉扯的空隙，有一位穿着暗红色衣服的女人腾出右手，伸进另一位背着大背包的女人外衣口袋里。背包的女人一看便知是位家政服务员，但见她迅速从口袋里抓出一张百元大钞，还给红衣女人。塞进去、还回来，又塞进去、又还回来，你拉我扯了好几个回合。

我猜想，也许是服务员很好地完成了工作，主人十分满意，因而想多给一点报酬；也许是服务员做了要求之外的事情，主人主动增加的报酬。无论何种情况，反正是一个硬要给，一个是硬不要。

有旁人帮忙把钱递到了服务员手中，服务员起动电动车，很快将百元大秒丢在地上：“谢谢老板。”然后飞驰而去。

大家生活在丰富多彩的人世间，往往是几多欢喜几多愁。而我只有欢喜不见愁，却时有猜想：若老天公正，则令无耻的硬要者下地狱，善良的硬不要者上天堂。

（2025年10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