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数据显示，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已超过2.8亿，占总人口的19.8%。在这个老龄化加速的社会里，独生子女的养老困境正成为普遍现象。陆源的故事，正是这个时代的缩影。

养老院里的"顽固"父亲

晚上六点到十点，是陆源最焦虑的时段。这是养老院里父亲活动最频繁的时候：洗澡、上厕所、吃药，九十二岁的老人拄着拐杖四处走动，每次都可能摔倒。

今年夏天，父亲在卫生间摔倒，后脑裂开七八公分的口子，地上全是血。送医后，他拒绝配合检查，用英语回答医生的提问，维持着最后的尊严。回到养老院，他坚持自己起身、自己走路，即使会把尿撒在裤子上。

养老院护理长说，他是全院最让人提心吊胆的老人。他拒绝一切协助，坚持自己的秩序：自己铺床、洗衣、洗澡，坚决不按呼叫铃。陆源只能请护理员每隔20分钟去看一眼，但父亲发现后就会把人家轰走。

父女关系的转变

陆源是独生女，与父亲的关系曾经疏远。父亲一生坎坷，年轻时被打成右派，在工厂做技术工人，性格孤僻，没有朋友。母亲去世后，八十多岁的父亲开始向女儿讲述从未提及的往事，陆源才理解了他性格形成的原因。

"原来他的多疑、孤僻、愤怒，都来自年轻时的经历。"陆源说，"我好像生出一种责任，必须要当他的soulmate，不然就没有别人能理解他。"

两年前，陆源不得不把父亲送进养老院。作为建筑师，她需要出门上班，无法在家照顾频繁摔倒的父亲。父亲自尊心极强，不愿让女保姆协助上厕所，最终接受了养老院有男护工的现实。

失业的阴影

今年年初，建筑行业持续下行，陆源被裁员了。做了二十多年的建筑师，她发现同龄的同行有的去卖保险，有的彻底躺平。她选择接一些零散项目，用更低的价格承担更多责任。

但她不敢告诉父亲。仍然假装每天上班，只在周末去养老院探望。然而细心的父亲还是察觉了异常。有两次父亲摔倒，她十分钟就赶到养老院，远快于平时的通勤时间。"你肯定没上班，"父亲说。她不敢承认，怕加重父亲的担忧。

父亲常对她说："以后你怎么办？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这句话如今像预言一样回荡在她心中。

未来的影子

四十几岁的陆源没有组建家庭，也没有子女。她担心自己会重复父亲的命运：孤僻、倔强，老了无人照料。

"我和他越来越像。"她说，"年轻时不理解他的固执，现在自己面临行业下行、社会地位下降，才明白他顶着什么样的压力过来。"

她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晚年。除了存钱，她准备好了生前预嘱，对进医院后的治疗做了嘱托。"但如果得了阿尔兹海默症怎么办？没有儿女，认知丧失怎么办？"这些问题悬而未决。

在养老院，她是关注度最高的家属之一。护工每天都会发照片和视频，因为她总是盯着。"这么关注可能是投射到自己身上。如果我也是个孤僻又执拗的老人，希望周围的人怎么对我呢？"

父亲最近常说，自己已是"深海区的人"，只能等着落幕的时间。而陆源知道，在不久的未来，她也将在同样的深海中独自漂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