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了。
前世,我那所谓的夫君赵子昂战死南疆时,我才刚满19岁。
我听婆婆的话,守着贞节没改嫁,掏空了嫁妆去养赵子昂的两个庶子和一个庶女。
可到晚年,我病得下不了床,他们却把我扔到乱葬岗,最后我被野狼撕咬而死。
这一世,我要让他们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01
我急速下坠,耳边风声呼啸刺耳。
速度越来越快,眼前却渐渐黑了下去。
阳光照不到崖底,那里只有无尽的黑暗,就像我前世的一生。
但我一点也不怕。
我知道崖底有一条河。
前世,为了躲避狼群,我拖着病弱的身体从乱葬岗爬到这悬崖边,纵身一跃。
落进水里后,我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可狼群没刹住车,也跟着跳了下来。
我刚爬上岸,就被它们扑倒咬死。
“扑通!”
这次,我稳稳落进水潭,没了狼群的威胁。
水潭深得看不到底。
我屏住呼吸,等冲击力散去,慢慢浮上水面,抹掉脸上的水珠,四处张望。
四周黑漆漆的,只有下游远处透出一丝微光。
我顺着水流往下游游去,很快就离开了这片幽暗的峡谷,爬上了河岸。
已经是黄昏,秋天的晚风吹得我湿漉漉的身体直发抖。
河岸边全是乱石,乱石后是茂密的森林,里面可能藏着狼群和猛虎。
我压下心里的恐惧,继续往下游走,希望在天黑前找到有人住的地方。
突然,我的右脚踝被什么东西死死缠住。
我吓了一跳,差点摔倒。
低头一看,是一只满是血迹的手紧紧抓着我。
是个活人?
总比遇到毒蛇好。
我松了口气,试着抽了抽脚。
啧,抓得还挺紧。
那只手的主人被杂草盖住,我拨开锋利的茅草,拽出一个血淋淋的半死之人。
“宁王?”
这不是前世失踪的宁王萧逸吗?
他母亲柳贵妃,出身镇南侯府柳氏,是个武功高强的传奇女子。
萧逸从小被柳贵妃逼着练武,又跟着柳侯爷学兵法谋略,十六岁就随柳侯爷去西域军营历练,凭借惊人的谋略立下无数战功,在军中威望极高。
可这么一个人物,却在回京述职的路上失踪了,陛下心痛不已,直到驾崩前还在叮嘱我爹爹寻找他的下落。
我算了算时间,刚好对得上。
我使劲掰开他抓我脚踝的手,看着他背上纵横交错的刀伤,陷入沉思。
我现在自身难保,救他还是不救?
要救的话,又该怎么救?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直接走人。
但我突然想起爹爹曾遗憾地说:“宁王才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
前世,太子萧然登基后,大兴文字狱,修建奢华宫殿,征收重税,完全不顾百姓死活。
在他执政中期,东南沿海被倭寇搅得天翻地覆,泉州府的百姓几乎被屠杀殆尽,他和满朝文武却束手无策。
派去剿匪的军队一波接一波,全被倭寇打得落花流水。
那时爹爹感叹:“如果我们的战神宁王殿下还在,百姓哪会遭这种罪。”
想起爹爹晚年佝偻的背影和稀疏的白发,我做了个违背本心的决定。
我拼尽全力扶起萧逸,一步步往下游走去。
他一身白衣被血染红,浑身烫得吓人,脸色白得像纸,整个人迷迷糊糊。
比起我的视死如归,他的求生欲简直强得离谱。
02
沿着河边走,总能找到人家。
可萧逸撑不到半个时辰,就越来越虚弱。
我看着看不到尽头的河岸,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我四处张望,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谁知一转头,就看到一头黑熊躲在矮树丛里,眼睛冒着凶光,死死盯着我们。
也不知道它盯了多久,嘴角的口水都滴下来了。
我吓得一哆嗦,赶紧把手伸进萧逸的衣服里掏了掏。
嗯,肌肉硬邦邦,身材真不错!
别误会,这时候我哪有心思占他便宜。
我一个弱女子,平时不带武器。
萧逸是武将,常用武器估计在打斗中丢了,我得找找有没有备用的。
我掏了半天,掏出一个火折子和一把精致的小匕首。
额……好像没什么用!
黑熊已经慢慢靠近,步子小心翼翼。
我来不及多想,把萧逸往地上一扔,捡起一根枯树枝,撕下他的破衣摆,做了个简易火把。
眼看黑熊要扑过来,我点燃火把冲过去,在它愣神的瞬间,点燃了旁边的杂草。
秋天河岸边全是枯枝败叶,火势一下就起来了。
黑熊吓得跳起来,吼了两声,撒腿就跑。
等它跑得没影了,我看着昏迷的萧逸,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好家伙,敢情你前世是被熊吃了!”
03
我在天黑前找到一个石洞。
把萧逸拖进去后,我捡了一堆树枝和干叶,在洞口生了两堆火,把湿衣服插在火边烤。
肚子饿得咕咕叫。
饿着吧!
我这野外生存技能基本为零。
不过,捡柴时我看到些止血草,顺手摘来捣碎,涂在萧逸的伤口上。
“啧,死马当活马医吧!能不能活,就看你命硬不硬了!”
我把他衣服扒光,伤口涂得绿油油的。
我戳了戳他的腹肌,一块两块……八块。
“这肌肉弹性真好,胸肌比我还大……”
“啧!你这家伙,要是能活下来,可得好好谢谢我奶奶。”
我奶奶以前是宫里的医女,小时候我跟她住,她教过我一点药理。
但我不喜欢学医,她教的东西我大多没记住。
只有止血草和鱼腥草,是她拿鞭子逼我记下的。
我一边回忆奶奶“慈祥”的模样,一边用湿布条给萧逸擦身,想帮他降降体温。
无聊时,戳戳他的肌肉解闷。
赵子昂跟他比,简直就是个瘦狗。
半夜,萧逸开始断断续续说胡话。
他高烧不退,呓语很正常。
可山里突然传来一声虎啸,我恨不得把他的嘴缝上。
这种猛兽最敏感,万一被引来……
呵呵,完蛋!
后半夜,我听到洞外有大型野兽的脚步声。
我猜不出是什么动物。
只能死死盯着火堆,随时准备添柴,防止火灭。
我还不放心,又做了两个火把备用。
半夜,萧逸的体温终于降下来。
我松了口气,靠在石壁上想休息一下,突然洞外一声低吼,吓得我一身冷汗。
老虎?
它果然来了,就在洞口附近。
我赶紧冲到火堆前,点燃一根火把。
我眯着眼睛,警惕地盯着洞口。
不一会儿,一头白色的巨虎从草丛里窜出来,凶狠地扑向我。
我来不及细想,就地一滚躲开它的攻击,顺手把火把扔到它肚子上。
火焰蹿上它的皮毛。
火光中,它吼着扑到地上,正好落在火堆上,烫得嗷嗷直叫。
我立刻点燃另一根火把,趁机在它身上又点了一把火。
白虎疼得发狂,一爪子拍飞火把,冲出洞口,一路打滚嚎叫,最后扑通跳进河里。
我重新点燃火把,握着匕首死死盯着洞口。
我做好了跟它拼命的准备。
但白虎没再回来。
天蒙蒙亮时,我心有余悸地瘫坐在地上,回头看看还在昏迷的萧逸。
这家伙,欠我好几条命了!
04
一夜没睡,又没吃东西,我已经累得不行。
我靠在石壁上,离萧逸不远,斜眼打量他。
除了身材好,他的脸也长得挺帅,具体形容不出来,就是那种看了让人觉得能多活几年的类型。
他脸上已经有了点血色。
止血草挺管用,难怪奶奶非逼我记住。
咕噜噜……
“唉,这荒郊野岭的,你再不醒,我饿疯了说不定真把你吃了。”
我自言自语,根本没指望他能回答。
没想到,他嘴角抽了抽,眼皮半耷拉着,有气无力地说:“早醒了,没力气……麻烦给口水喝。”
“哦!”
自己救的人,伺候着吧!
我走出洞口,看到草地被昨晚那只大虎滚得平平的,地上还有不少烧焦的白毛。
我心有余悸地走到河边,发现一群鱼贴着岸边游,追着水面上漂的白毛。
“天哪,饭来了!”
我赶紧脱下外衣扑过去。
结果,衣服又湿了,鱼一条没抓到。
我灰溜溜地用荷叶装了点水回去,喂萧逸喝下。
他喝完水,长出一口气,费力地睁开眼睛看我。
他连睁眼都显得很吃力。
“我中了软筋散,药效还没完全散,可能还得熬一天。”
“抱歉,还得麻烦姑娘再保护我一天!”
我无语了。
这就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我就说,我最讨厌多管闲事!
05
我们在石洞又窝了一天。
我又给萧逸涂了一次药,顺手摸了几把他的腹肌,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耳朵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后来我饿得实在受不了,又去河边抓鱼。
抓了一下午,一条没抓到,累得我站都站不稳。
“嗤!”
萧逸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低头看着我笑。
估计药效退了,他的眼皮不再耷拉,眼睛亮得像星星,笑起来跟天上的太阳似的。
他捡起一根树枝往水里一插,提上来时,树枝上已经插了一条鱼。
我:“……”
够显摆的!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又插了十几条鱼,越来越觉得他在嘲笑我。
插够鱼,他把匕首要回去,熟练地开膛破肚。
见我脸色不对,他轻咳一声:“看你这身打扮,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不会这些才正常。”
我眨眨眼,奇怪地问:“殿下不认识我?我是云相嫡女云若雪,每次宫宴我都去的。”
他愣了一下,盯着我看了半天,摇摇头。
“本殿,脸盲!”
我:“……”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后悔救他。
不过他烤的鱼真不错,外焦里嫩,香得我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吃完鱼,他在河边找了些野草,捣成汁敷在伤口上,有些草直接吞了下去。
这些应该是药草吧!
在我眼里,就是一堆野草……
如果我说这话让我奶奶听见,她能拿鞭子抽得我满地跑。
我都能想象她拿着小皮鞭暴跳如雷的样子:“我教了你几十遍,你怎么连个药草都不认识?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知不知道学点药理对女人多重要?”
唉!
既然重生了,如果能回老家,我一定要好好孝敬她老人家。
前世我被迫跟赵子昂同房,染了脏病。
不敢找大夫,只能偷偷吃赵子昂的药,实在没办法就嚼点他的药渣。
那时候我真后悔没好好跟奶奶学医。
06
萧逸一天天好起来。
他虽然脸盲,但方向感极强。
他带着我左拐右拐,半天就走出了森林,在官道边的一个小驿站找到他的手下。
手下说,他们找萧逸时被刺客伏击,差点全军覆没。
我怀疑这些刺客跟萧逸失踪有关,但他什么也没说。
在驿站洗去一身泥污后,我和萧逸坐马车回京。
快到京城时,他盯着我,眼神亮得吓人。
“你救了本殿一命,本殿得报答你。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父皇说实话,本殿娶你为妃。”
我眨眨眼:“还有呢?”
他轻笑:“你失踪好几天,别人肯定会说你不干净。所以第二个选择是,你被清风庵的静安师太救了,在庵里养伤住了几天。”
我啧了一声:“这还用选?当然是第二个。”
萧逸愣了一下,看我的眼神有点复杂,好像还带点失望。
额……
“难道殿下这几天跟我相处,已经对我动心了?”
不愧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我脸皮厚得城墙都比不上。
萧逸:“……”
他无语了一下,捂着脸低笑:“你这相府千金,也太……”
我挑眉:“太粗鲁?”
“不,本殿没这意思。”
呵,我信你个鬼!
随后萧逸下了马车,跟我分道扬镳。
我的车夫不知何时换成了静安师太,她见我掀开帘子,笑着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姑娘,马上到家了。”
我感激地谢了她。
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我心里激动得不行。
我已经二十年没见过爹娘了。
真想他们。
可没想到,马车进城到相府门口,我先看到的不是家人,而是赵子昂。
他被我哥打得鼻青脸肿,刚从府里被赶出来。
看到我从马车上下来,他眼睛一亮,扑过来想抱我:“若雪,若雪,你没死,太好了!不管你发生了什么,我都不嫌弃你。”
“嫌弃我?”
我冷笑一声,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你们永安侯府可真行,嘴一开一合,就想毁我一个清白姑娘的名声。”
赵子昂摔得懵了,呆呆地看着我,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地爬起来。
“你掉下悬崖失踪三天,谁知道你干了什么,说不定……”
“啪!”
我一巴掌扇过去,把他的脸打歪,打断了他的话。
“呵!好一张嘴!别说我没干什么,就算我真丢了贞洁,我宁愿去做尼姑也不会嫁给你。”
“对!我云凌霄的妹妹,就算真丢了清白,也有相府养着,轮不到你们永安侯府捡便宜。”
我哥从大门里走出来,向来高冷的他,手里居然拎着一根木棒,显然被这混蛋气得不轻。
“哥!”
前世我哥走得早,我三十多年没见过他,现在看到他挺拔的身影,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哥看到我,眼睛也红了,赶紧把我拉到身后护着,咬牙瞪着赵子昂。
“这混蛋硬说你掉崖死了,还说你们已经私定终身,你死了也是他的妻子,他要娶你的灵牌。永安侯府为了攀我们云家,真是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我冷冷看着赵子昂。
“真有你的,这种下三滥的主意你也想得出。”
赵子昂自知理亏,却还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好像被我抛弃了似的。
“那天你掉崖时,我扑过去拉你,你却把我踹回崖上,你要不是在乎我,怕连累我,干嘛这么做?”
我扶额叹气。
“有没有可能,我宁愿死也不想跟你扯上关系?”
赵子昂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们从小青梅竹马,只差没定亲,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讨厌我?是不是被妖怪附身了?”
“阿弥陀佛!”
静安师太看不下去了,走过来静静盯着赵子昂。
“施主,云姑娘掉进崖底时,神志清醒,周围还有一头白虎和一头黑熊。”
“她能跟虎熊斗,哪里是一般女子?又怎么会看得上施主这种……养尊处优的男人。别纠缠了,你们没缘分!”
静安师太差点说他是个废物。
赵子昂看了看我们,知道今天讨不到好,但他还不死心。
他冷眼盯着师太:“出家人不撒谎,师太是说她一直跟你在一起?”
静安师太点头:“正是!”
“你敢对佛祖发誓吗?”
赵子昂眯着眼,眼底闪过一丝恶毒。
我气笑了。
“赵子昂!你今天非要说我不清白,好让我配得上你这在烟花巷里染了脏病的烂人,对吧?”
他梗着脖子:“胡说!我没得脏病!我愿意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才不嫌弃你!”
要不是杀人犯法,我真想一刀宰了他。
想想真是冤孽。
上辈子因为他救我,我不想让爹娘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忍着恶心嫁给了他。
他死后,我还帮他养偌大的侯府,只想前世不欠,今生不见。
我没想到会重生,还会再遇到这混蛋。
我从哥手里抢过木棒,恶狠狠瞪着他。
前世他满身脏病还逼我伺候的画面,像条恶心的蛇缠上我的心。
“滚,不然我废了你!”
大概是我的眼神太吓人,他丢下一句狠话就跑了。
“呸!泼妇,你以为除了我还有谁会娶你!”
07
赵子昂离开时,我还死死瞪着他的背影,整个人绷得紧紧的。
比面对白虎和黑熊时,我还紧张十倍。
我不是怕他,我是恨他缠着我,用各种手段接近我。
我甚至怀疑那天在崖边脚底一滑,也是他搞的鬼。
他虽然不会武功。
但他是永安侯世子,身边的武功高手可不少。
可我没证据。
前世我在他府里待了一辈子,也没接触到那些暗卫。
因为他们都随赵子昂死在南疆了。
“若雪?”
我哥轻轻拍我的肩膀。
“别怕,有我和爹在!”
我摇摇头。
“他不会轻易放弃,等永安侯从南疆回来,肯定会求陛下赐婚。”
前世我无意中听说,如果我没因为救命之恩嫁给赵子昂。
永安侯就会用军功求陛下赐婚。
因为永安侯的妹妹是现在的皇后,他们看中的不是我云若雪,而是我爹云相背后的势力。
前世,为了不让爹为难,我出嫁后渐渐跟云府断了联系。
但爹心疼我,经常暗中关照。
他一个清正的臣子,却因为我,在太子登基时违心帮了一把。
那是他一辈子最大的污点。
是我不孝。
前世的云若雪太年轻,想得不周全。
“放心!”
我哥温柔地看着我,伸手帮我理了理耳边的头发。
“我云凌霄的妹妹,想不嫁就不嫁。除非你自己愿意,没人能逼你。”
“嗯!”
我吸了吸鼻子,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仿佛前世一辈子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了。
“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害不害臊?”
我哥擦掉我的泪水,转头看向静安师太,请她进府休息。
师太摇头,笑着看我:“阿弥陀佛,贫尼还要进宫,就不耽搁了。”
师太赶着马车离开后,我哥拉着我进了相府大门。
“你出事这几天,娘又病了,我们没敢告诉她。”
娘心脏不好,受不得气,得好好养着。
但我迫不及待想见她。
08
在相府主院,娘脸色苍白地靠在贵妃榻上。
爹的三个姨娘正轻声跟她说着这个月的开支和收入,看到我来,她们脸上露出惊喜,赶紧拉着我上下打量。
确认我没受伤,她们才松了口气。
看来我这几天的遭遇她们都知道,只是瞒着娘。
娘的目光在我们身上转了转,轻叹一声。
“你们又瞒着我,我早觉得这两天不对劲,你们三个老围着我,是怕我从下人嘴里听到什么吧?说吧,这次是什么事?”
娘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美得像画里的仙女,可惜从小身体弱,心脏不好,走几步就喘气。
她嫁给爹时,外婆担心她身体受不住,从家里挑了三个漂亮的丫鬟陪嫁。
爹怕外婆担心,就收了她们。
只是感叹,终究对不起这三位姨娘。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的娇娇,这世上没人能比得上。”
所以,这三位姨娘只有在爹被娘撩得受不了,而娘又没力气时,才有机会侍寝。
为了随时能承宠,她们自己找奶奶要了绝育药。
她们说娘对她们有恩,绝不能做出气娘的事。
娘知道后,狠狠骂了她们一顿,又抱着她们哭了一夜。
我曾问娘,爹找姨娘时她会不会吃醋?
娘笑着说:“等你哥成年后纳几个妾,你就知道娘不光不吃醋,还想放鞭炮庆祝。”
那时我还小,不懂。
后来我哥纳了五个妾,嫂子也不吃醋,我悄悄问她。
她说:“都说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可万一这牛顶十头牛呢?我还是惜命的。”
额……
看来我们家的男人,在这方面天赋异禀。
听说娘怀我哥时,爹偷偷买了不少堕胎药,跟家里人反复确认,不想让娘生孩子。
就怕娘心脏不好,生孩子时出事。
娘知道后,半年没理爹,直到我哥在奶奶的帮助下出生,才勉强跟爹说了几句话。
后来好不容易感情缓和,我又来了。
爹直接说:“娘子,有一个孩子够了,不能拿命去拼。”
娘又不理他了。
第二年我出生,爹看着我跟娘长得像,喜欢得不得了,挨家挨户敲门。
“看,我有闺女了!”
“哎呀,你怎么知道我有闺女?我闺女健健康康,白白胖胖,可好看了!”
“赵兄,晚上来我家喝两杯,顺便看看我闺女,漂亮极了!”
秋高气爽,屋里却已经生了炭火,可见娘的身体越来越弱。
我跟她说了好久的话。
明明现在的我,内心比她还老,可在她面前,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
依偎在她怀里,我那颗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娘,我想当官!”
如果我当了官,在陛下面前有脸面,永安侯想诬陷我跟赵子昂私定终身就没那么容易。
娘皱了皱眉,伸出白皙的手敲了敲我的脑袋。
“以你的身份,这辈子注定富贵,是别人求不来的福气。你现在是要放弃这福气,去冒天下之大不韪?”
我想起前世麻木的一生,轻叹一声。
“娘,女子一辈子困在后宅,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而男人却能四处闯荡,把规则玩弄于股掌之间,太不公平了!”
娘温柔地看着我,手在我背上轻轻拍着。
“娘年轻时也想过,女子最痛快的事,莫过于拿笔丈量天下。可这只是幻想,成不了真。如果你真想试,唯一的机会就是成为那最尊贵的人。”
“皇后?可后宫不能干政……”
“那得看,你能不能拿下君主。”
从娘的屋子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的饭菜跟我们不同,一直吃药膳,还闻不得荤腥,所以她总是一个人躲在屋里吃。
晚上跟爹爹、哥嫂一起吃饭后,爹带我去了书房。
关上门,他问我:“你对赵子昂真没意思吧?”
我点头。
“那就好。今天宁王来找我,让我早点给你定亲,免得永安侯府老缠着你。我觉得有道理,而且觉得宁王是个好选择,到时你跟他去西域驻军,就能远离京城的纷纷扰扰。”
我脑海里闪过萧逸那张俊脸。
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故意在我爹面前露脸,让爹觉得他是年轻人里的顶尖人物?
到底谁才是阴人啊?
09
萧逸确实是个好男人。
但爹不知道,半年后陛下会突发重病,没多少日子了。
到时候,几位皇子都会按捺不住,整个朝堂会乱成一团。
前世萧逸早早失踪,没掺和这些。
今生,他会怎么选,谁也猜不到。
“爹,我想进宫!”
“啊?”
爹抽了抽嘴角。
“陛下……都五十多了……”
我翻了个白眼。
“我想进宫当医女。”
“就你?”
他大概觉得这话伤人,赶紧摸了摸胡子,委婉地说:“若雪,爹觉得太医署不适合你。你要是真想进宫做事,爹可以推荐你去藏书阁,或者给张天师当学童,帮他烧烧炼丹炉什么的……”
我盯着他,一句话不想说。
这老头故意的,专挑没用的差事。
他明明懂我的意思。
我想靠近权力中心,太医署已经是女子能去的最高部门。
娘说要当皇后。
我知道,如果我嫁给萧逸,有爹的支持,这一步不难。
可我心里莫名抗拒。
女人真的只能靠男人吗?
跟爹的谈话不欢而散,可第二天爹下朝回来,乐呵呵地给我带了份圣旨。
“若雪,来,爹给你求了个给陛下研墨的差事。”
我接过圣旨,看到“第一女官”四个字,眼泪一下就出来了,静静看着年老的爹。
爹花了多大代价,才给我求来这个位置?
别小看研墨这差事。
这是能直达天听的活儿,只有陛下身边最得势的公公才能干。
10
上职那天,我穿着宫里送来的特制衣袍,跟着爹早早进宫。
我哥羡慕地看着我们,气呼呼地说:“臭老头,我苦读十年,本来能考个榜眼,你非让我藏拙考个同进士。混了六年,还是个不能上朝的八品小官。现在你居然带妹妹上朝,你就偏心吧!”
爹上马车前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我也故意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女子不能科考,你以为我会比你差?爹让你老实待着,你就待着,瞎折腾什么!”
当然,我们也就是嘴上说说。
树大招风的道理,谁不懂?
我只是个女子,终究不一样。
11
进宫后,我没机会跟爹去早朝,被一个小公公带到御书房外。
“女官在这等着。”
他没多说一句废话。
我从凌晨等到上午,御膳房送来早点,在偏殿摆好时,陛下才慢悠悠走来。
陛下看到我没意外,笑了笑:“云相说你有颗七窍玲珑心,朕不信,除非你帮朕解个惑。”
“臣女愿为陛下效劳。”
“早上收到消息,泉州府附近有倭寇作乱,朝廷要不要增兵?怎么增?”
我挑了挑眉,这事这么早就有了苗头,得趁早解决。
“陛下,臣女想要纸笔!”
陛下点头,带我进御书房,指着桌上的笔墨:“用吧!”
我画了张地图,是前世无数将士用命换来的舆图。
“这是高丽?”
陛下看着图,眼睛微微眯起。
“高丽对面的海岛,是东瀛?”
我点头。
“倭寇的老巢其实在东瀛,但他们很聪明,为了不连累本国,让人猜不出来历,就以海岛为据点,侵略我们东南沿海。”
陛下挑眉:“你怎么知道的?”
“军中应该早有这个猜测。可只要东瀛不承认倭寇是他们的人,我们就没法对付东瀛。”
“确实。你有什么好办法?”
“听说东瀛有座神山,山上的冰雪能治百病。皇后娘娘有心疾,陛下派使者去东瀛讨点冰雪,结果使者迟迟不归,陛下有理由怀疑附庸国东瀛有异心。”
陛下看我的眼神变了,啧了一声:“好缺德的计谋。”
他拿起地图仔细看,片刻后点头。
“虽缺德,但这仗打完,倭寇问题能解决。嘶……云相说得对,你确实有颗七窍玲珑心,可惜是个女娃。”
我无语,这话让我怎么接?
是喊“谁说女子不如男”?
还是说“陛下让我回炉重造”?
其实七窍玲珑心是爹胡编的。
这都是前世将士用命换来的经验。
我提前说出来,能少些牺牲。
至于缺德,我也认。
前世嫁给赵子昂后,看到他们家干的缺德事,我还真学了点。
对付东瀛这种有小节无大义的国家,缺德就对了。
12
第二天,皇后就“病”了。
去东瀛的使者光明正大从天津卫出发。
与此同时,天津卫的船厂开始秘密造船,训练水军。
一个月后,御书房里。
陛下在批奏折,我在一旁安静地磨墨。
这可是个精细活。
作为相府千金,我以前从没干过,要用时自有人磨好。
所以我一开始磨的墨,陛下用得直撇嘴,说我不称职。
他让我回家好好学。
我找来以前给我磨墨的丫鬟碧翠,认真学了好久。
本以为是简单活计,没想到磨墨还有这么多门道,搞得我最近腰酸背痛。
我偷偷揉腰时,陛下突然斜了我一眼。
“咳!咱们的将士一上船就晕,到了东瀛海岸哪还有战斗力?”
我一哆嗦,来了精神。
“征召江南沿海的壮汉,让他们每天不带粮食出海,寻找大鲲,一条鲲鱼赏金八百两。”
“以战养战?”
“海上作战,生存更重要。不带粮食出海,逼他们跟海拼命,这样训练才能跟上海盗的思维。”
“有道理,就是够狠。”
陛下摸了摸胡子,冷哼一声。
“作为一个女子,你还真是一点妇人之仁都没有!”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满,我当他在夸我。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秋天快过去了。
前世,陛下是今年冬天驾崩的。
“陛下,找个太医给您把把脉吧!”
陛下埋头批奏折,没抬头。
我撇撇嘴,冲着屋外的李公公喊:“宣太医!”
李公公斜了我一眼,没吱声。
我闭上眼,无力。
算了,陛下爱死不死!
陛下突然抬头,见我摆烂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他瞪向门外:“李福,没听见?宣太医!”
李公公赶紧赔罪,跑去叫太医。
今天当值的张太医是国医圣手。
他给陛下把完脉,眉头皱了起来,陛下脸色微变。
“怎么,脉象不对?”
“脉象稍沉,略有晦涩,不太对劲,又不像生病。陛下,为防万一,臣验一滴血,查查毒吧!”
“好!”
没想到,前世陛下不是病死,而是中毒死的。
好心有好报!
张太医查出陛下中了慢性毒,及时解毒后,我得了八十两赏金,还能旁听早朝。
13
再次见到宁王萧逸,是在太极殿。
我站在陛下身侧,他和我爹、太子站在下首。
我的出现让不少官员窃窃私语,有些人脸色难看。
毕竟女子上朝,古来罕见。
史书上这种女人,通常被写成祸国殃民。
刚从南疆回来的永安侯,本想用军功求陛下给我和赵子昂赐婚。
可我站在陛下身侧,如此殊荣。
他赐婚的话说不出口了,谁知道我是不是陛下的女人?
要是真这样,他还求赐婚,不是找死?
他的脸色自然不好看。
这也是我进宫的目的之一,没想到这么顺利。
另一个目的呢?
我看着下面穿官袍的大臣,清一色的老头子,混着几个年轻男人。
如果哪天这里有半数是老太太,几个年轻姑娘,那该多好看。
可惜历史上从没出现过。
我听着爹在下面对政事评判,又听永安侯把南疆军功吹得天花乱坠,忍不住冷笑。
陛下似乎察觉,侧头看我,挑了挑眉。
他没当场问,回到御书房就开口:“刚才为何冷笑,有什么想法?”
我想起前世永安侯战死南疆的猫腻,轻叹一声。
“南疆有个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叫周天剑,是守关大将周宏的儿子。”
永安侯在南疆只知道吃喝玩乐,哪打过硬仗?
真正守住南疆的是别人,可惜军功都被永安侯抢了。
后来新帝登基,一道军令让周天剑去守西域,南疆兵权全交给永安侯。
结果南疆失守,永安侯和赵子昂父子在逃亡路上被敌军乱箭射死。
“你是说永安侯的军功有假?”
陛下脸色渐渐阴沉。
作为皇帝,最恨被人骗。
我摸了摸鼻子。
“陛下派人查查就知道,或者抓个南蛮人问问,他们最怕咱们大庆哪位将军。”
“呵!”
陛下抓起奏折,没好气地砸我脸上。
“拿朕当枪使,你这丫头,杀人不见血!”
我立马跪下,不吱声。
辩解没意思!
陛下闭眼坐了半天,手揉着太阳穴,突然睁眼,冷冷看我。
“朕能给你的位置,现在是最高的。如果让你选个皇子,你会怎么办?”
我摇头。
“皇子们都很好,可臣女心里早有心上人。”
陛下坐直身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谁?”
“李公公!”
“哈?”
“李福,李公公,小时候他救过我……”
李公公吓得毛都炸了,赶紧跪下。
“陛下,天可怜见!奴才进宫后就没出去过……”
我不慌不忙:“在御花园救的,我落水时,你抱我上来的。”
“闭嘴!”
陛下在我额头狠狠拍了一下,气得吹胡子瞪眼。
“云司礼那老古板,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滑头丫头。”
他喘了口气。
“难怪他把你送进宫,多半是嫌朕命长!”
“陛下恕罪,臣女错了!”
“滚,回家好好想想,三天后给朕个答复,不然朕就把你指给永安侯府的赵子昂,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事已至此,我只好跪安退下。
唉!
陛下什么都知道!
皇帝果然不好糊弄。
14
出宫路上,我遇到几个官员。
我热情地打招呼,人家连个眼神都不给。
显然,在他们眼里,我就是陛下的玩物,不值得尊重。
其实要他们尊重很简单。
只要我嫁给某位皇子,扶持他登基,我就是皇后。
可那样,他们尊重的不是我。
就像我娘,如果她不是云相夫人,谁会敬她?
这就是女子。
哪怕你才华横溢,在男人眼里也低到尘埃里。
我不服!
上辈子我已经低到尘埃,为赵家操劳一辈子。
若不是我死活不进赵氏祖坟,我的墓碑上肯定写着“赵子昂妻云氏”。
连名字都不配被记住。
可别人眼里,我守住正妻位置,衣食无忧,还不够好?
我却觉得,这只是羔羊的胜利。
我不急着回相府,带着一肚子憋闷在街头闲逛。
到南城时,我在热闹的街头停下。
这里是京城下九流的地方,烟花巷、赌场当铺,还有讨生活的穷人。
冬天的风像刀子刮脸。
一个卖油饼的摊子上,一个穿单薄布衣的女人在和面。
她男人穿崭新的棉衣,兴高采烈地吆喝:“卖油饼喽!好吃的油饼!”
他们有四个孩子,三个男孩一个女孩。
三个男孩拿着油饼吃得满嘴油,穿得厚实,白白胖胖。
女孩面黄肌瘦,跟她娘一样穿破衣,在寒风中冻得嘴唇发紫,还在帮娘和面。
她偶尔偷看哥哥们,羡慕地咽了咽口水。
“看什么看,你个赔钱货,还想吃油饼?小心揍你!”
一个男孩恶狠狠瞪她。
女孩赶紧低头,小手抖个不停。
爹曾说,这样的女子已经算过得不错。
乡下还有典妻的。
就是把妻子典给别人家生孩子,如果妻子之前生过男孩,典的价格会高点。
典妻一般是两年,生完孩子就退回原家。
如果那家又没钱了,可以再典给其他想要孩子的。
我站在街头,静静看着那一家子。
那对母女明明是家庭一份子,却像只有她们相依为命。
这样的女子,这里有很多……
在我纠结要不要争皇后时,这里的女子连饭都吃不饱。
15
回相府时,我在半路遇到从烟花巷出来的赵子昂。
他看到我,挑了挑眉,眼里满是恶意。
“哟,这不是云女官吗?听说你都混上朝堂了,难怪嫌弃我,原来是想攀高枝!可惜,陛下那么多妃子,皇子们也成年了,等陛下驾崩,你怕是只有陪葬的份!”
我看着他脸上的红晕,恶心得想吐。
前世他天天泡在烟花巷,听说最喜欢拿鞭子抽人,被他玩过的女子大多伤痕累累。
我听过这事,劝他那些女子命苦,何必雪上加霜。
他说,贱人就该有贱人的活法,而我是相府千金,他自然不会那么对我。
呵!
这种人渣,真该千刀万剐。
我冷笑一声,绕过他就走,懒得理他在身后叫嚷。
走了好久,听不到他的声音,我拐进一个小巷,找了家成衣铺,买了身黑衣和蒙面巾。
16
第二天,永安侯哭着上了朝堂。
“陛下,您得为臣做主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
“昨天我儿回家路上,被黑衣人袭击,打晕后还用重物砸碎了他的……命根子。陛下,臣就这一个儿子啊!”
陛下还没说话,我忍不住轻咳一声。
“原来城东梨园那两个兄弟,不是侯爷的孩子?可他们对外说,他们娘是您的外室!”
永安侯脸一黑,恶狠狠瞪我。
“你一个女子,靠陛下恩宠上太极殿也就罢了,还想指点江山?”
我摇头,一脸无辜。
“我只是提醒侯爷,您不止一个儿子,哪扯得上指点江山?这就是街头八卦!”
“你……”
永安侯气得发抖,他的岳家是琅琊谢氏,朝中有不少谢氏子弟当高官。
现在这些人都阴沉着脸看他。
谢氏女外嫁,带的不只是嫁妆,还有整个谢氏的助力。
这样还换不来永安侯对谢氏女的尊重?
居然敢养外室?
陛下向来不管家务事,可永安侯的妹妹是皇后,完全不管也不行。
他淡淡说:“先让太医看看。至于凶手,朕会派人查。”
“谢陛下!”
退朝回御书房,陛下冷冷看着我。
“怎么这么大仇,非要把人弄得断子绝孙?你让朕怎么跟他们交代?”
我想抵赖,陛下冷哼一声。
“昨天你出宫,朕让暗卫跟着,就想看看你一天天脑子里想什么,怎么心眼这么黑?”
我:“……”
“李福,把朕的儿子们叫来。”
我心里一咯噔。
果然,陛下冷冷说:“本想让你自己选,可你这丫头,心思完全不在情爱上。朕这几个儿子,哪个不是人中龙凤,你看不上谁?”
我:“……”
我也不知道爹跟陛下什么交易。
总之,五个皇子和太子站在我面前时,我觉得太荒唐了。
这么好的牌,我前世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因为贞节被赵子昂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