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县局就派这种书呆子来调研？」

镇书记刘大勇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张默的报告摔在地上。

「连基层实际情况都不懂，滚回去重写！」

全场哄笑。

张默弯腰捡起文件，默默记下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

一周后，省厅来人。

张默笑着戴上的省政研室的工牌。

所有人脸色大变，惶恐不安……

01

张默拎着破旧的公文包，站在青林镇政府门口。

上午九点，门口的岗亭里，保安老王正端着茶杯吹着热气。

「同志，我是县统计局的，来做调研。」

张默递过工作证。

老王瞥了一眼，懒洋洋地说：「又是统计局的，一个月来三回，烦不烦。」

他指了指办公楼：「三楼，找办公室王主任。」

张默刚走到三楼楼梯口，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统计局又来人了？这个月第几回了？」

办公室主任王霞从门里探出头，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很精明。

「你好王主任，我叫张默，来做扶贫资金使用情况的专项调研。」

王霞上下打量着他，从他身上那套两百块的西装，到脚上那双已经开胶的皮鞋。

「行，我安排一下。」

她转身对里面喊：「小李，给这位同志安排个位置。」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走出来，指着走廊尽头一间狭小的办公室：「就那儿吧，桌子椅子都有。」

张默走进办公室，房间不到十平米，桌子上落了一层灰，椅子还缺了一条腿。

他默默清理桌面，拿出笔记本电脑。

隔壁办公室传来窃窃私语：「又是个跑腿的小科员。」

「县局现在连个像样的人都派不出来了。」

中午十二点，张默还在整理材料，肚子咕咕叫。

小李探头进来：「哥们儿，食堂已经开饭了，你要不要去？」

「好的，谢谢。」

食堂里，张默端着餐盘找位置坐下。

几个镇干部围在一张桌子旁，声音不小：「听说县里又派了个调研的，还是统计局的小科员。」

「统计局能有什么好鸟，天天就知道要数据。」

「刘书记中午要见他，估计够他喝一壶的。」

下午两点，王霞来叫张默：「刘书记要见你，会议室等着呢。」

张默跟着她走进会议室。

长条桌正中央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肚子圆滚滚的，手腕上戴着金光闪闪的劳力士。

这就是青林镇党委书记刘大勇。

「你就是县统计局来的？」

刘大勇连抬头都没抬，继续翻看着手机。

「是的刘书记，我叫张默。」

「坐吧。」

刘大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透着不耐烦。

张默刚要开口，刘大勇就打断了他：「我先说，县里派你来调研扶贫资金，我们镇的工作没问题。」

「该花的钱都花了，该帮的人都帮了。」

「你要什么材料，办公室会给你准备。」

张默点点头：「刘书记，我想了解一下具体的资金流向。」

「资金流向？」

刘大勇终于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他。

「小伙子，你做过基层工作吗？」

「没有。」

「那你就别瞎指挥了。」

刘大勇的声音越来越大：「扶贫工作不是你坐在办公室里看几个数字就能搞明白的。」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看着这边。

「我只是想了解具体情况。」

张默保持着平静的语调。

「了解什么情况？」

刘大勇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一个县统计局的小科员，连村里的路都没走过，有什么资格质疑我们的工作？」

「刘书记，我没有质疑的意思。」

「没有质疑？那你问这问那是干什么？」

刘大勇站起身，指着张默：「你们县局就派这种书呆子来调研？连基层实际情况都不懂！」

会议室里传来低低的笑声。

张默感受到了周围投来的轻蔑目光。

他弯腰捡起被刘大勇推到地上的笔记本，一页一页地整理好。

「刘书记，我会认真完成调研工作的。」

「认真？」

刘大勇冷笑：「那你就好好学学什么叫基层实际，别在这儿纸上谈兵。」

张默默默收拾好东西，走出会议室。

身后传来刘大勇的声音：「王主任，给县统计局打个电话，让他们换个人来，这种水平的楞头青不行。」

回到那间小办公室，张默关上门，拿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未接来电，备注是：陈处长。

他没有回拨，而是打开笔记本，开始记录今天发生的一切。

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每一个人的表情。

他知道，真正的工作现在才开始。

02

第二天一早，张默没有去镇政府报到，而是直接进了村。

青林镇下辖八个村，按照资料显示，每个村都有扶贫对象。

第一站，张默来到了西坡村。

村口的水泥路坑坑洼洼，一下雨就积水。

「师傅，请问村委会在哪？」

张默问一个正在修车的中年男人。

「你找村委会干啥？」

男人抬起头，手上全是机油。

「我是县里来的，了解一下扶贫情况。」

「扶贫？」

男人苦笑：「你问我就问对人了，我叫李根生，按理说是这村里最穷的。」

「但是扶贫名单上有你吗？」

「没有。」

李根生擦擦手：「名单上都是镇里领导的亲戚。」

「你确定吗？」

「我当然确定，村支书马大田的媳妇，副镇长的弟弟，还有镇政府司机的老丈人，都在名单上。」

李根生越说越激动：「他们哪个比我穷了？马大田媳妇家里三层小楼，开着十几万的车。」

张默拿出笔记本：「能详细说说吗？」

「你真的是县里来的？」

李根生警惕地看着他。

「是的，我有工作证。」

张默掏出县统计局的证件。

李根生看了看，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去年下半年，镇里说有扶贫资金，要帮助贫困户脱贫。」

「我们村真正困难的有十几户，都去申请了。」

「结果呢？」

「结果一个都没批下来，反倒是那些有关系的，一个个都成了贫困户。」

张默快速记录着：「那资金都用到哪里去了？」

「还能用到哪里去？修镇政府大楼，给领导发补贴呗。」

李根生指着远处：「你看那边，原来是计划给我们修的便民桥，结果钱被挪用了，桥到现在还是危桥。」

「有证据吗？」

「证据多了去了，但是谁敢举报？」

李根生压低声音：「上个月，隔壁村的王老汉去县里举报，回来就被人打了，现在还躺在家里。」

张默心头一紧：「打他的人抓到了吗？」

「抓什么抓，都是镇里的人干的，派出所所长都不敢管。」

从西坡村出来，张默又走了三个村。

情况几乎一样，真正的贫困户拿不到钱，有关系的人却都成了扶贫对象。

最让他震惊的是东河村。

按照镇里提供的资料，这个村去年获得了八十万扶贫资金，用于贫困户住房改造。

但张默实地走访发现，村里的贫困户住房条件依然很差。

「我们的房子还是老样子，哪有什么改造？」

贫困户老刘指着自己的土坯房：「下雨天屋里到处漏水。」

「那八十万去哪了？」

「修镇招待所去了呗。」

老刘苦笑：「镇里新修了一个三层的招待所，装修得可豪华了，就是用的我们的住房改造款。」

张默拿出相机，拍下了老刘家破旧的房子。

然后驱车来到镇政府后面，果然看到了一栋崭新的三层建筑。

门头上写着「青林镇政务接待中心」。

大理石外墙，铝合金门窗，门口还停着几辆豪车。

张默拍下了这栋建筑的照片，然后查阅了建筑工程的相关资料。

施工单位是青林建设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刘大强。

他上网搜索了一下，刘大强正是镇书记刘大勇的亲弟弟。

这下一切都清楚了。

扶贫资金被挪用修建招待所，承建方还是书记的弟弟，这是明目张胆的贪腐。

下午，张默回到镇政府。

「张科长，你上午跑哪去了？」

王霞看到他风尘仆仆的样子。

「下村了解情况。」

「下村？你应该提前跟我们打招呼的。」

王霞的语气有些不满：「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向县局交代？」

「没事，就是随便走走。」

张默没有多说，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

他打开电脑，开始整理今天收集到的证据。

正打字的时候，办公室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水滑。

「你就是县统计局来的张默？」

「是的，您是？」

「我是镇长助理赵伟。」

赵伟在张默对面坐下：「听说你今天下村了？」

「是的。」

「了解到什么情况？」

赵伟的语气很随意，但眼神却很犀利。

「就是例行调研，了解一下扶贫资金使用情况。」

「有什么发现吗？」

张默停下打字：「还在整理。」

「那就好。」

赵伟站起身：「小张，我提醒你一句，基层情况复杂，有些事情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善意提醒。」

赵伟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张默一眼：「做人要识时务，懂吗？」

门关上了，办公室里只剩下张默一个人。

他知道，自己的行动已经引起了注意。

但他没有停止，而是继续完善着手中的证据。

03

晚上七点，大部分人都下班了。

张默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

王霞敲了敲门：「张科长，还没走？」

「马上就走。」

王霞进来关上了门：「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

「你今天下村的事，刘书记知道了。」

王霞的声音很小：「他很不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你没有按规定程序，而且……」

王霞犹豫了一下：「而且有人举报你在村里乱说话，煽动村民对政府不满。」

张默皱眉：「我没有乱说话。」

「我知道，但是刘书记不这么认为。」

王霞坐下来：「小张，我跟你说实话，刘书记在县里有关系，连县长都要给他面子。」

「你一个小科员，犯不着跟他较劲。」

「我没有较劲的意思。」

「那就好，明天开始，配合我们的工作，别再私自下村了。」

王霞站起身：「这是为你好。」

她走后，张默独自坐在办公室里。

外面夜色渐浓，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陈处长，是我，张默。」

「小张，情况怎么样？」

「很复杂，问题比我们想象的严重。」

张默简单汇报了今天的发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证据确凿吗？」

「还需要进一步核实，但基本事实应该没问题。」

「好，你继续调查，但要注意安全。」

「我明白。」

挂了电话，张默收拾好东西，走出镇政府大楼。

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丝丝凉意。

他知道，接下来的几天会更加艰难。

但他也知道，真相必须被揭露出来。

第三天，张默继续他的调查。

这次他更加小心，避开了镇政府的人，直接联系村民。

在东河村村民老陈家里，他拿到了关键证据。

老陈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叠文件。

「这是我偷偷复印的扶贫名单，你看看。」

张默仔细查看，名单上的确都是有关系的人。

镇长的表妹、书记弟弟的岳父、副镇长的小舅子，一个个都赫然在列。

而且每个人的贫困理由都写得很敷衍：「因病致贫」、「因学致贫」、「因缺技术致贫」。

但张默通过走访了解到，这些人根本不符合贫困标准。

「老陈，这些材料你是怎么拿到的？」

「我儿子在村委会当出纳，看不下去了，偷偷复印给我的。」

老陈叹气：「但我儿子说了，绝对不能暴露是他给的，否则工作都保不住。」

张默点点头：「我理解，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拿到关键证据后，张默没有直接回镇政府，而是驱车前往县城。

他要把这些证据送到安全的地方。

但在半路上，他发现后面一直有一辆黑色轿车跟着他。

张默故意拐了几个弯，那辆车依然紧紧跟随。

他心中警觉，加快了车速。

黑色轿车也跟着加速，两车在山路上追逐。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急弯。

张默猛打方向盘，车子在路边停下。

黑色轿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没有停留。

张默松了口气，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04

回到镇里，已经是晚上九点。

镇政府大楼灯火通明，显然还有人在加班。

张默刚走到办公楼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张科长，刘书记找你。」

是镇长助理赵伟。

会议室里，刘大勇正在和几个人开会。

看到张默进来，其他人都停止了谈话。

「张默，过来坐。」

刘大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张默坐下后，刘大勇开门见山：「听说你这几天到处跑，跟村民打听东西？」

「是的，了解扶贫情况。」

「了解什么情况？」

刘大勇的语气变得严厉：「有村民反映，你在煽动他们对镇政府不满，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煽动任何人。」

「没有煽动？那你问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干什么？」

刘大勇拍了拍桌子：「我警告你，不要在我的地盘上搞事情！」

张默保持冷静：「我只是在履行职责。」

「履行职责？」

刘大勇冷笑：「你一个县统计局的小科员，有什么职责？」

「统计数据，核实情况。」

「核实情况？」

刘大勇站起身，绕到张默身边：「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默感受到了威胁，但他没有退缩：「我想了解扶贫资金的真实使用情况。」

「真实使用情况我都告诉你了，你还想了解什么？」

「我想知道为什么真正的贫困户没有得到帮助。」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几秒钟后，刘大勇哈哈大笑：「你以为你是谁？纪委？检察院？」

「我是执行公务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

刘大勇的笑容消失了：「我告诉你，在青林镇，我说了算。」

「你一个小科员，最好识相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张默站起身：「刘书记，我们都是公务员，应该为人民服务。」

「为人民服务？」

刘大勇嗤笑：「你先把自己的饭碗保住再说这种大话！」

他转身对赵伟说：「明天给县统计局打电话，就说这个人不适合调研工作，让他们换人。」

张默没有再争辩，默默走出了会议室。

身后传来刘大勇的声音：「小伙子，社会很复杂，你还嫩着呢！」

回到宿舍，张默拿出手机，再次拨通了陈建国的电话。

「处长，情况有变化。」

「怎么了？」

「我暴露了，刘大勇已经起疑心了。」

「那你先撤回来。」

「不，我觉得可以收网了。」

张默的语气很坚决：「证据已经足够，再待下去反而危险。」

「好，明天省里会有行动，你注意配合。」

挂了电话，张默开始整理这几天收集的所有证据。

虚假的扶贫名单、挪用资金修建招待所的证据、村民的录音证词，还有工程承包的关系网。

每一份证据都指向同一个结论：青林镇存在严重的扶贫资金腐败问题。

而刘大勇就是这个腐败网络的核心。

05

第二天上午，青林镇召开全镇干部大会。

按照惯例，这种会议要总结工作、表扬先进。

刘大勇穿着新买的西装，神采奕奕地走上主席台。

「同志们，今天我们召开这个会议，主要是总结我镇扶贫工作的成绩。」

台下坐着全镇的干部职工，大约六十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