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芾顿首启。经宿,尊候冲胜。山试纳文府,且看芭山,暂

给一视其背,即定交也。少顷,勿复言。芾顿(首),彦和国士。

本欲来日送,月明,遂今夕送耳。
米芾:颠逸绝俗的北宋书法巨擘米芾(1051-1107 年),字元章,号鹿门居士、襄阳漫士、海岳外史,晚年更自署米南宫,乃北宋中期杰出的书法家、画家、书画鉴赏家,与苏轼、黄庭坚、蔡襄并称 “宋四家”,以其颠逸不羁的性情与独树一帜的书法艺术,成为中国书法史上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物。他原籍襄阳(今湖北襄阳),后定居润州(今江苏镇江),其人生轨迹与艺术成就,皆深深烙印着北宋文人特有的精神气质与时代风貌。
米芾的 “号” 背后,暗藏着他的人生志趣与精神追求。“鹿门居士” 源自襄阳名胜鹿门山,那是东汉隐士庞德公的隐居之地,米芾以此自号,既寄托了对故乡的眷恋,也流露了对隐逸情怀的向往;“襄阳漫士” 则直白点出籍贯与放达性情,“漫” 字尽显其不受世俗礼法束缚的处世姿态;“海岳外史” 更是意境开阔,“海岳” 象征着他胸襟的广博与艺术视野的高远,“外史” 则暗示了他超然于官场体制之外的文人立场。这些字号层层递进,勾勒出一位兼具乡土情怀、隐逸之志与艺术狂放的文人形象。
“为人倜傥不羁,世称米颠”,这一评价是米芾性情最鲜明的标签,而史料中诸多轶事,更让 “米颠” 的形象鲜活生动。他平生嗜石如命,曾在安徽无为为官时,见衙署内一块巨石形态奇崛,竟身着官服跪拜于前,直呼 “石兄”,其率真痴狂可见一斑;他有洁癖,日常用具必须反复清洗,甚至与人交往后也要洗手数次,这种极致的洁净追求,也映射在他的书法作品中 —— 笔墨清爽利落,无半分拖沓浑浊;他衣着服饰常不拘一格,时而仿古制穿唐装,时而着奇装异服行走市井,引得路人侧目,却毫不在意。这份 “颠”,并非疯癫,而是对世俗规范的挣脱,是文人个性的极致张扬,更是艺术创作中不可或缺的自由精神。正是这份不受羁绊的性情,让他的书法能够突破传统束缚,尽显奇崛灵动之态。
在仕途上,米芾虽有才华却始终未能得志。他自幼聪慧,博览群书,尤精书画鉴赏,凭借过人的艺术造诣与家族背景,得以步入仕途,历任雍丘知县、涟水军使、太常博士等职,最终官至礼部员外郎,负责祭祀、礼仪等事务,世称 “米南宫”。然而,米芾的性情本就不适合官场的繁文缛节与权力倾轧,他为人刚正不阿,敢于直言进谏。在礼部任职期间,他目睹官场腐败与制度弊端,不顾个人安危,屡次上书弹劾权贵佞臣,其言辞尖锐、态度坚决,最终触怒朝廷,被罢去礼部员外郎之职,外放为淮阳军(今江苏邳州)知州。此次贬谪对米芾打击甚深,彼时他已年近六十,历经宦海沉浮,早已心生倦怠。在淮阳军任上,他虽仍勤于政事,却更多将心力寄托于笔墨山水之间,次年(1107 年)便病逝于任所,结束了他颠沛而传奇的一生。仕途的坎坷虽让他壮志难酬,却也为其艺术创作积累了丰富的人生阅历,使其作品更具深沉的情感与厚重的底蕴。
米芾的书法成就,堪称北宋书法的巅峰之作。他生平 “以书自负”,这份自信并非空谈,而是建立在对传统书法的极致钻研与大胆突破之上。早年,他深受 “二王”(王羲之、王献之)书法的影响,潜心临摹《兰亭序》《中秋帖》等传世名迹,深得晋人书法的流美韵致与笔法精髓,为其书法打下坚实基础。随后,他又广泛涉猎颜真卿、柳公权、欧阳询等唐代名家的作品,汲取颜体的雄浑厚重、柳体的刚劲挺拔、欧体的严谨端庄,兼容并蓄,博采众长。
不同于后世一些书法家固守一家之言,米芾对古之名迹 “无不学”,他不仅研习晋唐名家,更遍访历代碑帖,从秦汉篆隶到六朝石刻,皆有深入探究。他曾耗费大量心血搜集、临摹古代法帖,甚至达到了 “集古字” 的境界 —— 早年作品中,常能看到各家书法的影子,但他并非简单堆砌模仿,而是在深入理解古法的基础上,融入自身性情与审美追求,不断消化吸收、融会贯通。他主张 “稳不俗、险不怪、老不枯、润不肥”,在书法实践中,将笔法的迅疾与沉稳、结体的欹侧与端庄、章法的跌宕与和谐完美结合,最终形成了独树一帜的 “米体”。
米体书法的艺术特色极为鲜明:笔法灵动多变,提按顿挫节奏感极强,落笔迅疾如飞,收笔沉稳有力,笔画粗细相间、枯湿相生,兼具 “刷字” 的爽利与 “筋书” 的遒劲;结体欹正相生,看似歪斜不羁,实则重心稳固,疏密得当,开合有度,充满动态美;章法布局错落有致,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相互呼应,顾盼有情,墨色浓淡相宜,整体气势磅礴,却又不失细节的精致。其代表作《蜀素帖》《苕溪诗帖》《珊瑚帖》等,皆是书法史上的不朽名篇,将 “米体” 的奇崛、灵动、豪放展现得淋漓尽致。
米芾的书法不仅在当时影响深远,更对后世书法发展产生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元代赵孟頫、明代董其昌等书法大家,皆对米芾推崇备至,纷纷临摹其作品,汲取艺术养分;清代 “扬州八怪” 中的郑板桥、金农等,也深受其 “颠逸” 风格的启发,突破传统束缚,形成自身特色。时至今日,米芾的书法仍是书法学习者的重要范本,其 “学古而不泥古” 的创新精神、“以书表意” 的艺术追求,仍为当代书法创作提供着重要的启示。
纵观米芾的一生,他以 “颠” 为名,却以 “真” 为骨,以 “艺” 为魂。他的性情倜傥不羁,挣脱了世俗的枷锁;他的仕途跌宕起伏,坚守了文人的风骨;他的书法博采众长,开创了一代新风。米芾用一生诠释了文人艺术家的理想人格 —— 既忠于传统,又敢于突破;既坚守本心,又张扬个性。他的艺术成就与精神内核,如同璀璨的星辰,在历史的长河中熠熠生辉,至今仍激励着无数人为中国传统艺术的传承与创新而不懈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