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来自农村的孩子,考大学来到了大城市,
毕业后靠着一股不服输的干劲跟狠劲,3年时间就达到了中层管理的岗位,
在别人眼里,这真可以说是逆袭剧情的完美展现
小镇做题家一步步站稳脚跟,站在了这座城市的观景台上。
可只有我自己清楚,午夜梦回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挣扎
团队业绩没达到标准,按规定得扣奖金,
可看到那些刚毕业的年轻人熬,着夜赶出来的方案,心里一软,审批就是下不了手,
有人出了差错,制度清清楚楚写着要通报批评,但想到对方正为房租发愁,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我伤害公司的利益了吗?当然
我伤害那些年轻人了吗?好像也伤害过
可每次决定网开一面,内心就跟着愧疚一回:慈不掌兵,我究竟有没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
忘了读哪本书:“总有人的感受和你相似,而且已经在书中写下来了。
直到我读到瞿秋白的《多余的话》

理想和实际在我身上拔河
瞿秋白于狱中书写道,「我有二元化的人格,一边是马克思主义,一边是潜伏的绅士意识」
他这样描述自身:「一只衰弱的马,拉着好几千斤的辎重车,行进在险要的山坡上面」
读到这里我愣住了,原来八十多年前,那个处于革命关键时期的人,
内心跟我没什么不同,手上做着改变世界的重要事情,心里却住着一个只想要安静读书写字的文人,
他没觉得这种割裂是虚假的行为,也没强迫自己一定要统一,
他仅仅是老实地记录,这两个我,一直在互相争斗。
我们又何尝不是这样,
白天在会议室里说着OKR、KPI这类最理性的商业话语,
晚上回家却在朋友圈为内卷的受害者打抱不平,
面试的时候我问面试者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深夜自己问自己时却在怀疑拼命工作的意义是什么,
这种二元对立,其实也不是软弱,恰恰表明我们心里还有一杆秤,没被单一的价值观彻底驯化。
真实危险的,不是「手里做这个,心里想那个」,
而是有那么一天,你发现自己只挂记着一个,另一个完全没了,那个消失掉的部分,就叫做温度。
认可我不擅长,比硬撑我能够更需勇气
《多余的话》里最让我深深触动的,是瞿秋白作为一名革命领袖,在临终的时候很镇定地说,
“我其实压根就没打算在政治上有什么大的作为,我只不过是,被历史推到了那个位置罢了,"
在那个时候,这话太危险,
可他说了,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诚实,
他原本可以留下一篇慷慨激昂的绝笔,成为教科书里完美的烈士,
可他却选择说,“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我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个钢铁战士,"
这种坦诚,需要比慷慨就义更大的勇气
我自己,会对自己这样坦诚吗,起码不会,
不敢承认自己不擅长管理,因为那就意味着失败,
不敢承认自己更想成为执行者而不是leader,因为这就相当于没有上进心,
更是不敢承认自己内心深处觉得这套游戏规则不太合适,因为那样会被贴上玻璃心不成熟的标签。
就是我们戴着我很适合的面具,把弱小的马硬是逼成拉车的役牛,
直到某一天在办公室里忽然就崩溃了,或者在一个平常的清晨,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问,“这是什么人,
瞿秋白让我明白,承认不适合,并非是逃避,乃是对自身最后的负责,
敢于说出多余的话,才是对自身生命的真实敬重。
那些多余的话,恰恰便是我们唯一不能省略的
书的名字是《多余的话》,缘由是这些话对于革命没有作用,对于后人没有好处,对于历史没有协助,
可是瞿秋白还是把最后一个字说完了,这是为什么
就因为他最终弄明白:人这一辈子,要是连对自己都没法说真心话,那所有的所谓伟大都没过是装样子,
他写道,「了解我的人,知道我心中有忧,不了解我的人,问我究竟在追寻什么」
他从没指望所有人都能理解,可这些话必须说出口,每一句,都是对自己的一份回应,
到了生命尽头,他决定回归本真那个会彷徨、会抗争、会质疑自我的普通人,而不是被推上神坛、贴上标签的革命者。
这让我回忆起,我想要在会议纪要中添一句「可这个决定或许对基层同事不太公平」的时候,
回忆起想在述职报告里写「今年最大的收获是懂得保护自己的团队」的时候,
那些话语,在当时我都想过多余、不合时宜,不应该说出来。
随着时光流逝,你会发现,一个人所省略掉的多余的话越多,他就越轻,
轻到最后连自己都没办法握住,瞿秋白依靠一部《多余的话》,把自己重新拉回到地面之上。
写在最后
合上这本书之时,我第一次没有由于慈不掌兵而心里感觉不安
我是那个来自农村的孩子,同时也是那个见不得他人受苦的管理者,
我期望公司能够变得更佳,也期待团队里的年轻人不被这座城市压垮,
这两个我,都是真实的我,瞿秋白的二元化人格并非诅咒,而是勋章它彰显着他的心里,自始至终存活着一个完整的人。
从小,我们被教导要知行合一,要从一而终,要人设稳定,
可真实的人生哪会那般简单,我们就是在不断的自我矛盾当中,
一回回艰难地作出选择,一回回在深夜去开展复盘,一回回在应当和乐意之间,找寻那个小小的均衡点。
手里做着这件事,心里却想着那件事,这不再是我需要治愈的病症,
它是我作为一个普通人,在这个高速运转的体系中,为自己悄悄留存的一丝温度,
那些多余的想法,那些始终没能说出口的纠结与挣扎,并非软弱的表现,
而是我们在经历无数次妥协之后,对内心最后的坦诚。
瞿秋白在临终之时说道,此地甚好,随后他很平静地便就义了,
其接纳了那个二元化的本身,也实现了自身的使命。
我,还在学习和我的双重人格相处,
或许真正的成熟,并不是把矛盾给消除掉,而是带着它一起往前走,还能允许自己偶尔来上一句
「对不起,我手里做着这个,但心里,确实想着那个。
这没什么可羞愧的。这很有人情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