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联储主席杰罗姆·鲍威尔在其卸任美联储主席的告别主旨演讲中，以两种重要方式成为新闻焦点。首先，他为9月份可能的降息敞开了大门。其次，他发布了美联储修订后的框架，即“共识声明”，阐述了其制定利率的方法。 鲍威尔于8月22日在怀俄明州杰克逊霍尔附近的美联储年度研讨会上发表讲话，这番讲话也成为他作为美联储主席的职业生涯的重要里程碑，届时他将在9个月后卸任。其中之一便是他坚定不移地致力于让美联储远离日常政治纷争。毫无疑问，如果美联储决策者在9月份降息，他们这样做是因为他们认为经济状况需要降息，而不是因为总统要求降息。 鲍威尔遗产的另一部分将是定期对共识声明进行审查。8月22日宣布的修订并非毫无争议，但其微妙之处却预示了所有最明显的反对意见。修订后的声明将使美联储负责利率制定的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在未来五年更好地执行货币政策。 近期货币政策举措：进一步开放 鲍威尔比预期更明确地暗示，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可能在9月16日至17日的下次会议上将基准联邦基金利率下调25个基点。这令人意外，原因有二。首先，宏观经济形势依然复杂，两股关键力量正将美联储拉向相反的方向。 一方面，劳动力市场明显疲软。根据美国劳工部的最新估计，就业增长已大幅放缓，而家庭在回答智库世界大型企业联合会（Conference Board）关于就业难易程度的月度调查问题时，也变得越来越谨慎。 另一方面，通胀持续高企，令美联储感到不满。根据彭博社的共识预测，自2021年2月以来，通胀率已超过美联储2%的目标，预计到2027年仍将保持这一水平，部分原因是关税持续传导至消费者价格。如果这一预测成真，通胀率将超过目标七年——对于任何有自尊心的央行来说，这都太长了。 单从数据来看，劳动力市场疲软表明降息是明智之举，但通胀率保持在目标水平之上则表明降息并非明智之举。鉴于通胀率持续低于目标，鲍威尔及其同事竟然如此明确地暗示政策立场哪怕只是略微放松，也令人感到意外。 鲍威尔的降息信号也令人意外，因为美联储下次会议前将发布许多重要的经济信息。美国劳工部将于9月5日发布另一份就业报告，并将于9月11日发布另一份通胀数据。在这两份报告之间，宏观经济形势很有可能发生重大变化——无论是好是坏。 诚然，鲍威尔并未承诺降息。但这仍然比他通常在会议前近一个月给出的“指引”更为明确。这一迹象尤其引人注目，因为此时正值唐纳德·特朗普总统对美联储施加巨大压力，要求其将政策利率下调超过25个基点之际。 在这方面，鲍威尔百分之百明确地表示，政治压力不会影响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的决策。他表示，FOMC成员将“完全基于他们对数据的评估及其对经济前景和风险平衡的影响来设定利率。我们永远不会偏离这一方针。”更直白地说，只要他还与政治压力有任何关系，他们就永远不会屈服。 鲍威尔在杰克逊霍尔发表讲话后不久，特朗普就升级了对美联储的攻击，威胁称如果美联储理事丽莎·库克不辞职，他将解雇她。8月25日，他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一封信中表示，他已将库克从美联储主席的职位上撤职，理由是她被指控在抵押贷款申请中提交了虚假信息，但这些指控未经证实。库克在一份声明中表示，特朗普没有理由解雇她，而且她不会辞职。 库克的任期预计持续到2038年。如果特朗普成功将她赶下台，他将有机会用一位热衷于更积极降息的人来接替她。这是白宫和美联储之间关于谁将掌控货币政策的全面斗争中的一个重要支线。这场冲突将如何解决，目前仍未可知。 五年框架审查：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新鲜 鲍威尔8月22日还因发布美联储修订的《长期目标和货币政策战略声明》（即“共识声明”）而成为新闻焦点。自2012年以来，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一直用这份声明来描述其在实施货币政策时将考虑的主要因素。 美联储政策制定者在2020年最后一次修订该声明时，做出了多项修改，旨在帮助他们更好地应对看似永久的低通胀和低利率环境。这些修改很快就显得不合时宜。疫情期间通胀飙升，美联储大幅加息，远高于过去十年大部分时间的接近零的水平。 在8月22日发布的修订版中，委员会成员似乎撤回了五年前引入的大部分修改。许多分析师将这些新的修改解读为美联储的“无所谓”。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修改与其说是要推翻2020年的修改，不如说是要进行一些明智的调整。以下是新文件中最重要的三个变化，其中第三个是有问题的。 首先，委员会成员删除了“最大就业水平是一个基础广泛且包容性的目标”的表述。乍一看，这很容易被解读为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放弃了将强劲经济的益处惠及尽可能多的人的承诺。但这或许并非正确的解读。 他们用以下措辞取代了“基础广泛且包容性”的表述：“持久地实现最大就业水平将为所有美国人带来基础广泛的经济机会和利益。” 另一种解读是，他们想摆脱一个带有政治色彩的词——“包容性”，并用一个更符合实际、更能体现他们目标的词来代替。即使这样做没有造成什么损害，也无伤大雅。 其次，他们删除了关于如果通胀持续低于2%的目标，他们将如何采取非对称策略的措辞，并将其重新描述为一种对称的、传统的通胀目标制。一些美联储观察人士怀疑，这是否意味着美联储转向了更为强硬的政策执行方式。 对持续低通胀的不对称应对措施旨在防止出现恶性循环，即持续低的实际通胀会导致通胀预期下降，而低通胀预期反过来又会进一步拖累实际通胀。鲍威尔在讲话中正确地指出，这种政策方针在疫情期间并不适用：“事实证明，有意、适度地超调通胀的想法毫无意义。正如我在2021年公开承认的那样，在我们宣布2020年共识声明修改几个月后出现的通胀既不是有意的，也不是适度的。” 回想起来，这种不对称的方针从一开始就设计不当。如果目标是确保长期通胀预期保持稳定，那么微调未来的实际通胀走势充其量只是一种间接的方法。 在最新一版共识声明中，委员会用直接控制通胀预期的明确方法取代了非对称方法：“委员会准备采取有力行动，确保长期通胀预期保持良好稳定。” 这种将重点直接放在未来通胀的关键决定因素之一上的转变是一个积极的发展，并不表明政策立场是鹰派还是鸽派。 第三个变化与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成员如何解读其就业目标有关。直到五年前，他们还表示，他们的目标是抵消就业与其最高可持续水平的“偏差”。在2020年版共识声明中，他们将“偏差”替换为“短缺”，这是一种非常简洁的澄清方式，表明只要通胀看似可控，他们就不会反对就业过高。 8月22日，他们改变了方向。他们从共识声明中删除了所有三次提及“短缺”的字眼，转而强调他们的目标是“充分就业”。这一调整是一个错误，因为它招致了与2012年版声明相同的批评——即即使通胀没有迹象表明偏离目标，他们可能确实会反对“太多人就业”。 委员会在这里添加了一个新句子，承认一个尴尬情况，从而减轻了打击：“委员会认识到，就业有时可能超过对充分就业的实时评估，但不一定对价格稳定造成风险。” 这句话消除了大部分（但并非全部）刺痛。但是，如果之前的表述没有被打破，为什么要修改它呢？ 鲍威尔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 鲍威尔接手的美联储状况强劲，并以其精湛的技艺带领其度过了极其艰难的时期。他在杰克逊霍尔的演讲体现了他作为美联储主席留下的两个关键遗产。一是他致力于将政治因素排除在美联储政策制定之外。二是美联储致力于定期审查并乐于修改其政策制定方法。 人们不禁好奇，谁将在2026年的杰克逊霍尔研讨会上发表主旨演讲，又将在2030年引导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完成对共识声明的下一次重新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