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牧在淮南节度使幕府担任掌书记时,在扬州度过了三年风流自在的时光。
那时的扬州,正如诗中所写“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
画舫轻掠水面,箫管声悠扬婉转,文人雅士齐聚于此,诗酒相伴,尽抒快意。
他和幕府同僚韩绰判官性情相投,朝夕相处间结下深厚情谊,两人携手遍游扬州胜景,那些浸着月光与箫声的日子,成了他心底再也抹不去的珍贵回忆。
后来杜牧调任监察御史,要远赴长安赴任。
长安的官场生活远没有扬州自在,望着北方深秋草木枯黄的萧瑟景象,他对扬州的思念愈发深切。
距和韩绰在扬州渡口分别,已经整整一年,友人近来过得可好?
念及此,他挥笔写下《寄扬州韩绰判官》: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江南的秋从不像北方那般“无边落木萧萧下”。
极目远眺,天际的青山晕着墨色,在流云间若隐若现,添了几分朦胧;脚下江水蜿蜒千里,粼粼波光一直铺向天边。
“隐隐”“迢迢”两个叠字,既描尽了江南景致,也暗合着他与扬州、与友人之间的遥远距离。
远山如黛,流水含情,朦胧景致里,淡淡的思念早已悄悄蔓延。
北方深秋早已万物凋零,江南岸边却依旧草木葱茏。
柳枝轻拂水面,山花零星点缀,亭台楼阁依水而建,一路绵延至远山。
每一步都是景致,每一处都藏着诗意,像是老天爷格外偏爱,把江南的灵秀都攒在了这一方水土
。
这般南北秋景的鲜明对比,既凸显了江南的温润秀美,也让他越发想念远在那繁华之地的故人。
这样好的景色,最容易勾起人的念想。
记得那年春天,他和韩绰就在这里把酒临风,谈诗论赋,赏花对饮,全是意气风发的快活。
如今青山绿水和从前没两样,只是身边少了故人,这样的好景致没人共赏,心里的怅惘就跟着秋风慢慢散开了。

江南佳景无数,有一处景在诗人心中弥漫,此便是二十四桥。
这二十四桥原是扬州最出名的景致,传言唐代有24个歌女,个个体态轻盈,清婉美好,曾于月明之夜于此处吹箫,箫声悠悠,惹得夜也温柔缠绵起来。
那年他和韩绰同游此处,恰好遇上一位歌女邀他赋诗,语气真诚又带点娇俏,两人忍不住笑起来,杜牧当场提笔写了几句,诗句早随箫声散进了风里,可那份欢畅,却深深记在了心里。
杜牧不禁感慨万千,对着黑沉沉的夜色调侃:韩绰兄啊,这么好的月色,这么清的二十四桥,你又在何处陪着佳人,教她吹箫赏景呢?
后来韩绰过世的消息传到杜牧耳中,他正在外地做官。
听到消息的那天,他一个人坐到深夜,想起两人相交的点点滴滴,心里悲戚得不行,故而又提笔写下:
《哭韩绰》
平明送葬上都门,绋翣交横逐去魂。
归来冷笑悲身事,唤妇呼儿索酒盆。
昔日的谈笑风生还犹在在耳边,如今却已是阴阳两隔,只能靠着喝酒排解心里的痛。
杜牧这首《寄扬州韩绰判官》,就这么流传了千年。
短短二十八个字,把江南的秋、对故人的想念、从前的快活和现在的怅然,都融进了诗里。
那份跨越千山万水的牵挂,那份经得住岁月变迁的友情,纵使过了千年,我们再读起这首诗,依旧能感受到那份绵长的情愫。
就像二十四桥的月亮,千百年了依旧明亮,而那份纯粹的友情,也跟着诗文一直鲜活到现在,温暖着每一个心里装着惦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