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天宝年间的兴庆宫，入夜后总被暖香裹着。26岁的杨玉环刚泡完玫瑰浴，披着蝉翼般的白绫睡袍，倚在含元殿的软榻上把玩玉簪。殿外的宫灯映着她鬓边的牡丹，连垂落的发丝都泛着柔光。唐玄宗李隆基放下手中的《霓裳羽衣曲》谱，笑着走过来，捏了捏她的脸颊：“朕的玉环，连发呆都这般好看。”彼时没人知道，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晚上睡觉有个让宫女都皱眉的坏习惯，可唐玄宗却偏偏把这当成了寻常日子里的宝贝。

伺候杨玉环的宫女都清楚，贵妃娘娘一沾枕头，就会发出轻轻的鼾声。起初负责守夜的宫女吓得大气不敢出，以为惊扰了贵妃，后来才发现，这鼾声从入睡起就没停过，像初春的溪流般，时而轻缓时而细碎。有次新来的小宫女不懂规矩，在杨玉环打鼾时偷偷议论“娘娘睡得真沉”，被旁边的掌事宫女狠狠瞪了一眼：“不许胡说！陛下还就爱听这个呢！”可在旁人看来，这夜半鼾声终究是扰人的，尤其是在寂静的宫廷里，连远处的更鼓声都压不住，可唐玄宗却从不觉得烦。

唐玄宗第一次发现杨玉环打鼾，是两人同住骊山华清宫的那个冬夜。当时杨玉环因白天跳《胡旋舞》累得够呛，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唐玄宗处理完奏折回来，刚靠近床榻，就听见一阵细微的“呼呼”声。他起初以为是窗外的风声，可撩开床幔一看，月光下的杨玉环眉头轻蹙，嘴角还带着浅笑，鼾声正从她微张的唇间溢出。身边的太监想上前轻唤，却被唐玄宗抬手拦住——他竟坐在床边，静静听了半宿，连自己都没察觉，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从那以后，唐玄宗便格外贪恋与杨玉环同寝的夜晚。以往他睡觉时，容不得半点声响，连宫人们走路都得踮着脚，可自从有了杨玉环的鼾声，他反而睡得更安稳了。有次杨玉环犯了风寒，夜里咳嗽不止，鼾声也没了踪影。唐玄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起身摸她的额头，一会儿又问太监“贵妃怎么不打鼾了”，折腾到后半夜，直到杨玉环退烧后重新发出熟悉的鼾声，他才沉沉睡去。第二天一早，太监偷偷跟宫女说：“陛下这是把贵妃的鼾声当安神香了。”

宫里的人私下议论，说陛下对贵妃的宠爱真是没了边，连打鼾这种事都能当成宝贝。有次宰相李林甫上奏，说宫中有流言“贵妃鼾声失仪”，想请唐玄宗约束一下。唐玄宗听了却脸色一沉：“朕的玉环，就算是打鼾，也是仙乐一般。尔等凡夫俗子不懂，就别在这儿多嘴！”吓得李林甫连忙告退。其实唐玄宗心里清楚，自己喜欢的哪里是鼾声，是这声音里藏着的踏实——自从武惠妃去世后，他夜夜被噩梦缠扰，直到身边有了杨玉环，听着她平稳的鼾声，才觉得这宫里的夜不再冷清。

杨玉环也知道自己睡觉打鼾，曾私下跟唐玄宗撒娇：“陛下，臣妾这毛病是不是很讨厌？要不臣妾以后分房睡吧。”唐玄宗却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傻玉环，这哪里是毛病？这是朕的定心丸啊。”说着还模仿起她的鼾声，逗得杨玉环笑出了眼泪。从那以后，杨玉环也不再在意，甚至偶尔故意在睡前逗唐玄宗：“陛下，今晚要不要听臣妾‘奏乐’呀？”唐玄宗总会笑着把她往怀里带：“要听，要听，朕的玉环奏的乐，比《霓裳羽衣曲》还好听。”

有年夏天，长安格外闷热，杨玉环夜里打鼾的声音比往常响了些。负责守夜的宫女在殿外听得真切，担心会吵到唐玄宗，便悄悄往殿里放了冰盆，想让贵妃睡得安稳些，鼾声能小一点。可唐玄宗醒来后发现了，却对宫女说：“以后别这么做了，玉环要是睡得太沉，鼾声变轻了，朕反而睡不着。”宫女们这才明白，陛下不是不觉得鼾声吵，是早已把这声音当成了生活里的一部分，少了反而不自在。就像寻常百姓家的夫妻，习惯了对方的呼吸声，少了就觉得空落落的。

后来安史之乱爆发，唐玄宗带着杨玉环逃往马嵬坡。夜里宿在驿站，杨玉环累得倒头就睡，熟悉的鼾声在简陋的房间里响起。唐玄宗坐在床边，听着这鼾声，突然红了眼眶——他想起了兴庆宫的暖香，想起了华清宫的温泉，想起了那些听着鼾声就能安心入睡的夜晚。那时他才发现，自己贪恋的从来不是贵妃的美貌，而是这份鼾声里的烟火气，是在冰冷皇权里唯一能让他觉得像“普通人”的时刻。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马嵬坡的夜晚，会是他最后一次听着她的鼾声入睡。

马嵬坡之变后，唐玄宗被尊为太上皇，退居兴庆宫。夜里他常常坐在曾经与杨玉环同寝的床榻上，盯着空荡荡的枕边发呆。宫人们想为他找些安神的香薰，却被他拒绝：“没用的，没有玉环的鼾声，朕怎么都睡不着。”有次他在梦里听到了熟悉的鼾声，猛地惊醒，伸手去摸身边，却只摸到冰凉的锦被，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直到晚年，唐玄宗还常常对身边的人说：“朕这一辈子，听过无数的仙乐，却只有玉环的鼾声，能让朕睡得安稳。”

如今再读《长恨歌》里“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句子，总有人想起杨贵妃的美貌与唐玄宗的痴情，却少有人知道，这份痴情里，藏着夜半时分的细微鼾声。于常人而言难以忍受的“坏习惯”，在唐玄宗眼里，却是最珍贵的陪伴。这世间的爱，大抵就是如此——你眼中的不完美，在我这里，却成了独一无二的宝贝。就像盛唐的月光，照过繁华的宫廷，也照过马嵬坡的悲凉，而那阵轻轻的鼾声，却成了唐玄宗余生里，最温暖也最痛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