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了吧,你现在是个累赘。”
沈静将离婚协议推到我面前,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四十三岁,刚被效力十九年的公司裁员,妻子当晚就准备好了所有文件。
房子、存款、女儿抚养权,她都要。
我看着她精打细算的模样,什么也没说,默默签了字。
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公司CEO发来的股权确认提醒,我持有公司36%的股份,年底分红将超过八千万。
我选择了沉默,搬进了狭小的出租屋。
前妻很快有了新欢,住进了昂贵的新房,言语间满是施舍与怜悯。
直到年底,巨额分红悄然到账,我在市中心顶级楼盘购置江景房的消息,却不胫而走……
当房产中介将消息“无意”间传到她耳中时,那个曾经决绝的女人,第一次在深夜敲响了我的门。
01
“陈默,公司那边有消息了吗?”
电话里,妻子沈静的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是在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家务事。
我坐在写字楼街角那家常去的咖啡馆里,手里攥着刚刚签完字的离职补偿协议,窗外的落日余晖把整座城市涂抹成了一片暗沉的橙红。
“嗯,已经谈妥了。”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那你什么时候能到家?我们得好好聊聊。”
通话结束了。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通话时间——一分零十五秒。
十六年的婚姻生活,似乎就在这一分多钟的通话里,被推到了一个无法回头的十字路口。
我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美式咖啡,任由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这种感觉比今天下午经历的一切还要难以吞咽。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公司法务部发来的邮件,提醒我下周务必去办理股权确认的相关手续。
我看着邮件正文里那个加粗的数字——百分之三十六,这是我用整整十九年职业生涯换来的东西,也是公司从最初四个人的草台班子成长为如今行业领头羊的最好见证。
但我此刻没有任何想要分享这个消息的冲动,包括对那个正在家里等着和我“好好聊聊”的女人。
推开家门的时候,客厅里的灯光亮得有些刺眼。
沈静端坐在沙发上,身上是一套熨帖的深灰色职业套裙,脸上的妆容精致得体,仿佛即将出席一场重要的商务会议。
她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整齐地摆放着两份装订好的文件。
“坐下说吧。”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对面的位置。
我有些机械地走过去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两份文件上。
其实不用翻开,我也能猜到那里面是什么内容。
“你……早就准备好了这些东西?”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默,我们都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没有必要再继续浪费彼此的时间。”
沈静优雅地端起面前的陶瓷茶杯,轻轻抿了一小口,语气平静无波。
“你现在失去了工作,而我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我们的人生轨迹已经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展开了。”
“所以,你选择在我最需要支持的时候离开?”
“支持?”
她发出一声极短的冷笑,目光直视着我。
“陈默,你四十三岁被公司裁员,未来还能给我什么保障?又拿什么来支付女儿上大学的费用?我不能把自己的后半生,押注在一个失去了稳定收入的中年男人身上。”
我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记忆深处那个在狭小出租屋里陪我分吃一碗泡面、笑着说“有你的地方就是家”的女孩身影,逐渐变得模糊而遥远。
“女儿呢?她现在在哪里?”
我声音干涩地问道。
“雨欣在她外婆家里,我已经把情况大致跟她说了。”
沈静站起身,缓步走到宽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我。
“这套房子归我和女儿共同所有,你那笔补偿款应该足够你在外租房过渡一段时间了。
协议条款我都已经拟好了,你仔细看看吧。”
我翻开那份冰冷的协议,白纸黑字像一把把细小的刀子。
房产归她,夫妻共同存款对半分割,女儿的抚养权归她,我每月需要支付八千元抚养费,直到女儿大学毕业。
“如果……我不同意这些条款呢?”
“那我们只能在法庭上见了。”
她转过身来,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温度。
“陈默,你在那家公司干了十九年,最后不还是说裁就裁?你觉得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本和我谈条件呢?”
那天深夜,我睡在了书房那张窄小的折叠床上。
凌晨两点多,我躺在无边的黑暗里,清晰地听见客厅传来沈静压低声音打电话的动静。
“对,已经和他摊牌了……他能怎么样呢?一个刚刚失业的中年男人罢了……我当然要趁早脱身……你不用担心,房子肯定是我的,他那点补偿金根本不够和我打官司的费用……”
我闭上眼睛,突然觉得这些年的所有付出和隐忍,都变成了一个荒谬的笑话。
为了这个家,我在公司埋头苦干了十九年,从最基础的研发工程师一路做到技术总监,亲眼见证了公司从四人团队扩张到如今近四百人的规模。
当初公司启动股权激励计划的时候,创始人兼CEO陆文峰曾私下找我谈过一次。
“老陈,公司计划在未来几年内上市,你跟着我干了这么多年,这百分之三十六的股份是你应得的。
但目前这个消息需要严格保密,公司现阶段的情况比较复杂,任何股权变动的风声泄露出去,都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当时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时候只觉得陆文峰是为了公司的全局考虑,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是命运给了我一个特殊的机会,让我能更清楚地看清身边的人和事。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无声地亮了一下,是陆文峰发来的消息:“老陈,公司这边的事情你别太往心里去。
年底的分红会准时打到你的账户上,根据目前的业绩预估,至少是九位数。
你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有空我们约着喝两杯。”
九位数。
我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这个数字。
这笔钱足够让我和女儿未来过上优渥的生活,也足够让沈静为她今天的选择感到后悔。
但我决定继续保持沉默,我想看看,这个曾经发誓要与我同甘共苦的女人,最终究竟会走到哪一步。
02
第二天清晨,我最终还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静看着我流畅的签名笔迹,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
“陈默,我原本以为你会和我大闹一场的。”
“闹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我合上协议书,声音平静。
“你说得对,我们确实已经不适合继续在一起生活了。”
“你能这么想最好。”
她收好协议,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雨欣那边,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慢慢和她解释清楚。
你以后记得每个月按时把抚养费打过来就行,最好不要太频繁地去打扰她学习,她马上就要高考了。”
“雨欣是我的女儿。”
“我知道,但她目前正处于最关键的学习阶段,不能受到太多外界干扰。”
沈静拿起沙发上的手提包,径直向门口走去。
“我现在去律师事务所办理协议备案,你这几天尽快把东西收拾好搬出去吧。”
房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什么东西被彻底切断了。
我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环顾着那些曾经承载着无数温馨记忆的家具和摆设,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而不真实。
手机铃声打破了沉寂,是女儿雨欣打来的。
“爸爸……”
电话那头传来女儿压抑的哽咽声。
“雨欣,别哭。”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慌。
“妈妈跟我说你们要离婚,是不是因为我不够懂事?是不是因为我上次考试成绩退步,让你们担心了?”
“傻孩子,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
“爸爸妈妈只是不适合再继续一起生活了,但我们两个人永远都是最爱你的。”
“可是……可是妈妈说你现在没有工作了,说你以后可能连我的学费都交不起了……”
我握紧了手机,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沈静居然用这样的方式和女儿沟通。
“雨欣,你听爸爸说。”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语气显得笃定。
“爸爸确实离开了原来的公司,但这并不代表爸爸失去了工作能力。
你的学费,你的生活费,爸爸都会负责到底。
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专心学习,其他的事情都不需要你来操心。”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挂断电话后,我在沙发上呆坐了很久,目光落在客厅墙壁上那些记录着我们一家三口生活点滴的照片上。
最新的一张是去年夏天在海边度假时拍的,照片里的沈静笑容明媚,亲昵地挽着我的手臂。
不过短短一年光景,人心竟然能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
正式搬家那天,我只带走了一些日常穿着的衣物和常看的书籍。
公司发放的离职补偿金总计一百三十六万元,对于一个刚刚失去工作的中年人来说,这笔数目已经相当可观。
我在市区租了一套五十平方米左右的一居室,月租金五千元,简单地购置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就算是在这里安顿下来了。
沈静本人没有露面,来监督我搬东西的是她的闺蜜唐晓薇。
“陈默,你也别太怪沈静,她一个女人到了这个年纪,确实需要为自己的将来多做打算。”
唐晓薇倚在门框边,语气复杂地说道。
“我明白。”
我把最后一个纸箱搬上货拉拉面包车,声音平淡。
“钥匙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了,麻烦你转交给她吧。”
“你就这么干脆地搬走了?真的不打算再争取一下吗?”
我看着唐晓薇,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你觉得,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有争取的必要和可能吗?”
唐晓薇愣了一下,一时语塞,最终什么也没说。
开车驶离这个居住了整整十一年的小区时,我透过车窗的后视镜,最后看了一眼那栋熟悉的居民楼。
那里曾经回荡过一家人的欢声笑语,也发生过激烈的争吵,有过女儿摇摇晃晃学走路的可爱模样,也有过我和沈静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温馨夜晚。
但如今,这一切都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手机导航的提示音响起,我输入了公司的地址。
虽然离职手续已经全部办完,但陆文峰之前约我去公司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当面详谈。
陆文峰的办公室位于整栋写字楼的顶层,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将整座城市的繁华景象尽收眼底。
他看到我推门进来,立刻从宽大的办公桌后站起身,亲自为我沏了一杯上好的龙井茶。
“老陈,听说……你离婚了?”
“消息传得可真够快的。”
我接过温热的茶杯,淡淡回应。
“公司里有同事看到你在搬家,私下跟我提了一句。”
陆文峰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语气诚恳。
“其实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道歉,当初坚持让你对股权的事情严格保密,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
“文峰,你当时的决定没有错。”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平和。
“如果当时就把消息公开,可能会引发更多预料之外的麻烦。”
“可你却因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陆文峰轻轻叹了口气,表情有些沉重。
“老陈,你跟着我干了整整十九年,从创业初期只有四个人的小团队,发展到如今的规模,你为公司立下的汗马功劳,我都铭记在心。
公司虽然因为战略调整进行了人员优化,但你的股权份额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这一点我清楚。”
“年底的分红,按照公司目前的经营业绩预估,你至少能拿到九千万元。”
陆文峰神情认真地看着我。
“这笔资金,足以让你和女儿后半辈子都过得舒适体面了。”
九千万元。
这个庞大的数字再次在我脑海中回荡。
如果沈静此刻知道这件事,她会是什么表情?
“另外,还有一件事。”
陆文峰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份装帧精美的文件夹,轻轻推到我面前。
“公司在东湖新区拿了一块优质地块,计划建设一批高品质的员工福利住房。
鉴于你对公司的卓越贡献,董事会经过讨论,决定特别分配给你一套,面积一百四十五平方米,正对湖景,算是公司额外给你的一份补偿。”
我翻开文件夹,里面是房产的详细资料和设计图纸。
东湖新区是目前这座城市最炙手可热的区域之一,一套一百四十五平方米的湖景房,市场估价至少在一千七百万元以上。
“文峰,这份礼物……太贵重了。”
“这是你应得的。”
陆文峰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笃定。
“老陈,公司能有今天的成就,你带领的技术团队功不可没。
这套房子下个月就能办好不动产权证,到时候我会安排专人联系你办理交接手续。”
“那关于我手中股权的事……”
“暂时还是需要严格保密。”
陆文峰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公司正在全力推进明年上市的计划,目前这个关键阶段,任何关于股权变动的消息流传出去,都可能对公司的估值产生负面影响。
等公司成功上市之后,你持有的这百分之三十六股份,价值至少会是现在的三到五倍。”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离开陆文峰办公室的时候,宽敞的电梯里只有我一个人。
光洁如镜的电梯内壁映出我此刻的模样——四十三岁,鬓角已经冒出不少白发,眼角的皱纹也深刻了许多。
但奇怪的是,此刻我的眼神里,却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与清明。
03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我的生活进入了一种平静而规律的节奏。
白天,我通常会去市图书馆或者安静的咖啡馆看书,重新梳理一些过去因为工作繁忙而搁置的专业知识。
晚上回到租住的小屋,简单地为自己准备晚餐,然后处理一些日常琐事。
每个周末,是我和女儿雨欣约定的见面时间。
但每次我去接她,几乎都会被沈静以各种理由拒之门外,最后只能和女儿约在她家楼下的那间连锁咖啡馆里短暂相聚。
“爸爸,你现在找到新工作了吗?”
雨欣每次见面都会小心翼翼地问我这个问题,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爸爸正在看一些新的机会,别为爸爸担心。”
我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温和。
“你的生活费,爸爸都有按时转给你妈妈吧?”
“钱是转了,但是……”
雨欣欲言又止,低下头摆弄着咖啡杯的杯柄。
“但是什么?跟爸爸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妈妈最近……经常很晚才回家,而且……而且好几次都有一个陌生的叔叔开车送她回来。”
雨欣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微不可闻。
“爸爸,你和妈妈……真的不可能再和好了吗?”
我的心像是被细密的针尖扎过,泛起一阵绵密的疼痛。
原来沈静这么快就已经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雨欣,大人的世界有时候比较复杂,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专心学习,准备高考。”
我从随身的钱包里取出一张崭新的银行卡,轻轻推到女儿面前。
“这张卡里有六万元,是爸爸单独给你的生活费和学习备用金,密码是你的生日。”
“爸爸,这么多钱……”
“听话,拿着。”
我按住女儿想要推拒的手,语气温和却坚定。
“你妈妈那边如果经济上有什么困难,或者你需要购买学习资料、参加补习班,就用这张卡里的钱。
记住,无论爸爸妈妈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们对你的爱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送走女儿后,我独自在咖啡馆里坐了很长时间。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一条新的微信消息,来自一位房产中介:“陈先生,您购买的东湖新区湖景房已经办妥不动产权证,请问您什么时候方便过来领取?”
我怔了一下,才想起陆文峰之前提起的那套公司分配的福利房。
按照公司的安排,这套房产直接登记在了我的个人名下,属于股权激励计划的一部分。
“明天上午十点左右可以吗?”
我打字回复。
“完全没问题!我们明天在销售中心恭候您的大驾。”
第二天上午,我准时抵达东湖新区的楼盘销售中心。
负责接待我的中介是一位姓李的年轻姑娘,见到我时表现得十分热情专业。
“陈先生,您可真有眼光,这个楼盘现在是整个东湖新区最抢手的项目之一,真正的一房难求。”
小李一边引领我前往贵宾室办理手续,一边笑着介绍。
“这是一百四十五平方米的稀缺湖景户型,现在的市场报价已经接近两千万元了。”
“是公司分配的福利房。”
我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您是陆文峰陆总公司的高管?”
小李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语气更加恭敬。
“陆总的公司可是咱们市里顶尖的科技企业,听说马上就要启动上市流程了呢。”
办完所有交接手续,我拿着那本鲜红的不动产权证书,心里涌起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仅仅一个多月前,我还是个刚刚被裁员、被妻子嫌弃的失业中年男人。
而现在,我手中握着一套价值近两千万元的湖景房产,还有年底即将到账的九千万元巨额分红。
“陈先生,需要我们为您推荐几家可靠的装修设计公司吗?”
小李礼貌地询问道。
“暂时不用,我先考虑一下整体的规划。”
“好的,那您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
小李恭敬地递上自己的名片,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
“对了陈先生,我们这个楼盘有一个业主微信群,里面都是已经购房的业主,大家平时会在群里交流装修心得、分享社区信息。
您要不要也加入进来?以后都是邻居,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我扫描了小李提供的二维码,加入了那个名为“东湖雅筑业主群”的微信群。
群里相当活跃,业主们正在热烈讨论着各家选择的装修风格、家具品牌以及物业服务的相关话题。
我默默地滑动屏幕,浏览着聊天记录,忽然,一个熟悉的微信头像映入眼帘——那是沈静的头像。
她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各位邻居好,想咨询一下大家有没有口碑比较好的全屋定制品牌推荐?我最近也在这个小区购置了一套房产,是一百一十五平方米的户型。”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紧了。
沈静什么时候也在这里买了房子?离婚之后,她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出这么大一笔钱?
群里很快有人回复:“沈女士,恭喜恭喜!您是全款购入还是办理的贷款呢?”
“办理的银行贷款,首付付了四百五十万。”
沈静的回复很快出现在屏幕上。
“是我男朋友帮忙支付的首付款,他说这个楼盘的升值潜力和居住品质都非常不错。”
男朋友。
我看着屏幕上这三个字,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却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
我们离婚才一个多月,她就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而且对方还能轻松拿出四百五十万元的首付款为她购房。
我没有在群里发表任何言论,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群聊界面。
回到租住的小屋,我坐在略显陈旧的布艺沙发上,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之前拍下的离婚协议书照片。
协议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婚后购置的房产归沈静所有,夫妻共同存款平均分割,我分得六十五万元。
六十五万元。
我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当初签字的时候,沈静是怎么说的?她说我失去了工作,未来收入没有保障,这六十五万元已经是看在十六年夫妻情分上给予的照顾了。
现在看来,她恐怕早就找到了新的依靠。
那个能随手拿出四百五十万元首付款的“男朋友”,大概就是雨欣口中提到的那个“陌生的叔叔”吧。
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是陆文峰打来的。
“老陈,房子的手续都办妥了?”
“刚刚办完,产权证已经拿到了。”
“那就好。不过你要记住,这件事暂时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你最亲近的人。”
陆文峰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
“公司目前正处于非常敏感的时期,你持有的股权和这套房产信息,都属于最高级别的商业机密。”
“我明白,你放心。”
“另外,年底的分红可能会比原计划提前一些发放,估计十一月中旬就能到账。”
陆文峰继续说道。
“到时候财务会直接把款项汇入你的个人银行账户,你注意查收,同时务必做好保密工作。”
结束通话后,我站在出租屋狭小的阳台上,望着窗外繁华的城市夜景。
这座城市灯火璀璨,每一盏亮起的灯光背后,都藏着不尽相同的人间故事。
而属于我的这个故事,似乎才刚刚迎来转折的序章。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依然保持着低调而简单的生活方式。
每天清晨去附近的公园晨跑,上午去图书馆阅读,下午偶尔会约一两位关系要好的前同事喝咖啡、聊聊近况。
大家都以为我还在积极寻找新的工作机会,我也从不主动解释,只是微笑着表示“正在接触一些不错的平台”。
女儿雨欣每周还是会按时来我的出租屋,每次都会带着厚厚的课本和习题册。
“爸爸,你能帮我看看这道物理题吗?力学部分我总是理解不透彻。”
“雨欣,爸爸已经很多年没接触过高中物理了。”
我接过她递来的习题册,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认真地审阅起题目。
“不过我们可以一起研究研究,说不定爸爸还能回忆起一些。”
父女两人挤在出租屋那张不大的书桌前,借着台灯温暖的光线,头挨着头一起钻研复杂的物理题。
这样的时光让我感到一种久违的踏实与宁静,远比那些浮于表面的虚荣和光环更有意义。
“爸爸,妈妈说她下个月可能要搬家了。”
雨欣忽然抬起头,小声说道。
“搬家?搬到哪里去?”
“东湖新区,一个很大的新建小区,妈妈说那是湖景房,环境特别好。”
雨欣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孩子气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爸爸,你什么时候也能住上那么好的房子呀?”
我轻轻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但语气依旧温和坚定:“雨欣放心,爸爸会努力工作的,将来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好房子。”
十月底的一个普通下午,我像往常一样在图书馆的阅览区翻阅最新的行业期刊,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请问是陈默陈先生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礼貌的男声。
“我是,您是哪位?”
“我是东湖新区‘湖光雅筑’小区的物业服务中心工作人员,想跟您确认一下您购买的A栋1402室关于装修事宜的具体安排。”
“哦,是这样。”
我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走到阅览室外的走廊。
“我暂时还没有开始装修的打算,房子先保持原状空置着吧。”
“好的陈先生,我们会定期安排工作人员为您通风和打扫。
另外通知您一下,您的邻居沈梦洁女士今天刚刚办理了正式入住手续,她购买的是A栋1502室,正好位于您家楼上。”
我握着手机的手瞬间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您……刚才说什么?”
“沈梦洁女士购买的是1502室,在您家楼上。”
物业人员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需要我帮您登记一下沈女士的联系方式吗?以后邻里之间有什么事情,沟通起来也方便一些。”
“暂时不用了,谢谢。”
我匆匆挂断了电话,心绪难以平静。
沈静买的房子竟然就在我楼上?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荒诞的巧合?
我重新登录微信,点开那个已经被我设置为免打扰的业主群,果然看到沈静刚刚发布了一条新消息:“今天正式搬入新家啦,住在A栋1502室,以后请各位邻居多多关照。”
群里立刻涌现出一片欢迎和祝贺的回复。
我默默看着那些不断刷新的消息,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仿佛有一团乱麻堵在胸口,理不清也扯不断。
04
十一月初,我收到了陆文峰发来的微信消息:“老陈,年终分红已经安排好了,十五号准时到账,注意查收。另外,公司上市事宜基本敲定,明年四月初正式挂牌,届时你手中股份的价值保守估计能翻三到四倍。”
我在手机日历的十一月十五日那一天,郑重地标注了一个红色的圆圈。
这些天,一个念头反复在我脑海中盘旋:是否应该把真相告诉沈静?是否应该让她知道,那个被她视作“失业累赘”的前夫,其实坐拥着她难以想象的资产?
但每次这个念头升起,我就会立刻想起她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时那双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想起她如何毫不犹豫地将所有家庭资产划归自己名下,想起她轻描淡写地对女儿说出那些贬低我能力的话语。
算了吧。我这样告诉自己。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无法挽回,无论你后来拥有了多少,都填补不了那份已经崩塌的信任和温情。
十一月十四号深夜,我躺在出租屋的床上辗转难眠。窗外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进来,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明天那笔巨款到账之后,我的人生将会被彻底改变,这种认知让我既有些许期待,又感到一种深沉的平静与茫然。
凌晨三点刚过,枕边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我几乎是立刻惊醒,抓过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女儿雨欣的名字。
“爸爸……”听筒里传来女儿极力压抑却依然带着哭腔的声音,背景里隐约能听到激烈的争吵声,“你能……能现在过来接我吗?我害怕……”
“雨欣,别慌,告诉爸爸你在哪里?”我一边询问,一边已经翻身下床,迅速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我在妈妈的新家……东湖新区湖光雅筑小区……妈妈和那个周叔叔吵得好凶,好像要摔东西了……”
“待在房间里别出来,锁好门,爸爸马上就到!”
挂断电话,我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门。深夜的道路空旷,我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赶到了东湖雅筑。小区门口的保安似乎认得我的车,简单询问后便抬杆放行。
我将车停在A栋楼下,抬头望向十五楼。1502室的窗户里灯火通明,即使在楼下也能隐约听到男人愤怒的吼叫和女人尖利的反驳声。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站在紧闭的1502室门前,那争吵的声音更加清晰地穿透门板传出来。
“沈静,你别给脸不要脸!四百五十万的首付是我出的,这房子的名字就必须加上我!”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地吼道。
“周俊杰,那钱是你主动借给我的,白纸黑字的借据还在我这儿!我会连本带利还给你,但这房子跟你没关系!”这是沈静的声音,同样充满了激动和愤怒。
“还?你拿什么还?就凭你一个月那两万出头的工资?沈静,你以为你还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吗?离了婚还带着个拖油瓶,我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听到“拖油瓶”三个字,我胸口猛地一窒,抬手用力按响了门铃。
门内争吵声戛然而止。过了几秒,门被猛地拉开,沈静头发有些凌乱地站在门口,看到是我,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愕然和难堪。
“陈默?你……你怎么来了?”
“雨欣给我打电话。”我简短地回答,目光越过她,看向屋内。客厅一片狼藉,靠垫散落在地上,林雨欣正蜷缩在沙发角落,小脸吓得煞白。一个三十六多岁、穿着居家服但满身酒气的男人正叉腰站在客厅中央,眼神不善地瞪着我。
“雨欣,过来,跟爸爸回家。”我朝女儿伸出手,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陈默,这不关你的事!”那个叫周俊杰的男人往前走了两步,试图挡住我的视线,“这是我和静儿之间的问题,你一个外人瞎掺和什么?”
“我来接我女儿。”我看都没看他,目光只落在雨欣身上。
雨欣像受惊的小鹿般从沙发上跳起来,飞快地跑到我身边,紧紧抓住我的衣角。
“雨欣,明天还要上学,这么晚了……”沈静想阻拦,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我会送她去学校。”我握住女儿冰凉的小手,转身准备离开。
“你站住!”周俊杰一个箭步冲过来拦住门口,上下打量着我,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姓陈的,你一个丢了工作的窝囊废,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指手画脚?沈静现在是我的女人,她女儿的事也轮不到你管!”
我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他那张因为酒精和愤怒而涨红的脸上,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我是窝囊废,那你又算什么?一个借给女朋友四百多万,就急不可耐想把人家房子占为己有的人,又该叫什么?”
周俊杰被我噎得一时语塞,脸色由红转青,指着我的鼻子:“你……你……”
我没再理会他,牵着雨欣的手,侧身从他旁边走了过去。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平静,又或许是那种完全不被放在眼里的态度镇住了他,周俊杰最终没敢再阻拦,只是不甘地在身后低骂了一句。
电梯下行时,一直强忍着的雨欣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住我的腰。
“爸爸……我害怕……妈妈变了,那个叔叔好凶……我都不认识妈妈了……”
我紧紧搂住女儿颤抖的小小身躯,心里像被钝刀慢慢切割,难受得说不出话来。电梯光滑的内壁映出我们父女相拥的影子,也映出楼层数字的不断变化。14楼……我忽然意识到,我名义上的新家,就在她们楼下。
05
把雨欣带回我租住的一居室,我给她热了一杯牛奶,又用温水拧了毛巾帮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雨欣,先睡一会儿,天亮了爸爸送你去学校。”
“爸爸……”雨欣捧着温热的牛奶杯,眼圈依旧红红的,“你和妈妈……真的再也不可能了吗?”
我坐在女儿身边,握住她的小手,非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雨欣,有些事情,不是爸爸一个人能决定的。妈妈有她自己的选择和人生,爸爸也有爸爸的路要走。但爸爸可以向你保证,无论发生什么,爸爸永远是你的爸爸,这份爱永远不会改变。”
“可是……可是我不想要新爸爸……”雨欣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不会的,”我把女儿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没有人能替代爸爸在你心里的位置。睡吧,别想太多,一切都有爸爸在。”
等女儿终于在我那张不大的床上蜷缩着睡着后,我轻轻走到狭小的阳台上,点燃了一支许久未碰的香烟。夜色深沉,城市的霓虹掩盖了星光,只有零星的几点亮光点缀在远处漆黑的天幕上。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掏出来,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有些刺眼。是一条来自银行的短信通知:“您尾号6688的账户于11月15日00:34收到转账人民币90,000,000.00元,当前余额90,123,456.78元。”
九千万。
我看着这串长长的数字,感觉有些荒诞。就在几个小时前,我还在前妻的新家门口,被她现任男友指着鼻子骂作“丢了工作的窝囊废”。而现在,我的私人账户里静静地躺着九千万元人民币。
紧接着,又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是陆文峰:“老陈,款项应该到账了。恭喜,从今天起,你真正财务自由了。好好享受生活,明年公司上市后,你的身家还会再上一个台阶。”
我没有回复,只是默默地把烟掐灭,任由带着寒意的夜风吹拂在脸上。
第二天一早,我先送雨欣去了学校。路上,女儿一直很沉默,快到校门口时,她才小声问:“爸爸,你说妈妈……会和那个周叔叔结婚吗?”
“这是你妈妈自己的选择,爸爸也不清楚。”我放缓了车速,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女儿低垂的小脸,“但是雨欣,你要记住,无论大人们的世界怎么变化,你都要好好读书,好好生活,为自己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爸爸会一直在你身后支持你。”
“嗯,我知道了,爸爸。”雨欣点了点头,下车前用力抱了抱我。
送完女儿,我刚把车开出学校路段,沈静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陈默,昨晚……谢谢你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带着明显的疲惫。
“不用谢,雨欣是我女儿,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最近工作找得怎么样了?”她迟疑了一下,问道。
“还在看,不急。”我的语气很平淡。
“哦,那就好。”沈静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词句,“周俊杰那边……我会处理好的,不会再让他影响到雨欣。”
“希望如此。”
“对了,”沈静忽然转换了话题,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炫耀,“你最近关注房价了吗?东湖新区这边涨得特别快,我这套房子买的时候单价两万,这才多久,中介说市场价都快两万四了。”
“是吗,那挺好的。”我顺着她的话敷衍道。
“是啊,幸好当时俊杰劝我果断下手。”她叹了口气,语气又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你呢?租的房子还合适吗?有没有考虑看看别的房子?不过现在这行情,买房压力确实大。”
“暂时先租着吧,买房不急。”
“也是,你现在的状况,确实不适合背房贷。”沈静又叹了口气,用一种近乎“为你着想”的口吻说,“陈默,其实我当初也是为了雨欣好,她以后上大学、出国,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们做父母的,总得为她长远打算。”
我没有接话,电话两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就先这样吧,有事再联系。”沈静似乎也觉得无话可说,匆匆结束了通话。
我放下手机,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里却是一片冰凉的平静。这个曾经发誓要与我共度一生、甘苦与共的女人,如今正用一种带着怜悯和优越感的口吻,评价着我“不适合背房贷”的现状。命运的转折,有时真是充满了讽刺。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犹豫一件事:是否要搬进湖光雅筑那套属于我的房子里。住在沈静楼下,这种戏剧性的巧合让我觉得既荒谬又隐隐有种宿命般的趣味。
但最终,我还是决定暂时按兵不动。我想看看,生活这出戏,还能演绎出怎样出乎意料的情节。
十一月底,雨欣周末来看我时,带来了一个消息。
“爸爸,妈妈说……下个周末要带我去见周叔叔的父母。”女儿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什么时候?”我放下手中的书。
“下周六中午。”雨欣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红,“爸爸,我……我不想去。我不喜欢那个周叔叔,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那你跟你妈妈明确表达过不想去吗?”
“说过了,”雨欣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但是妈妈说必须去,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要早点熟悉,要学会适应新的家庭环境……”
我的心像被细针密密地扎过,泛起绵密的疼痛。作为父亲,我没能给女儿一个完整安稳的家,甚至无法在她感到不适时提供足够的庇护。
“雨欣,如果你真的非常不愿意去,爸爸可以去跟你妈妈好好谈谈。”
“算了,爸爸。”雨欣用力擦了擦眼睛,努力做出懂事的样子,“我不想再让你和妈妈吵架了。我去就是了。”
看着女儿强装坚强的模样,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和保护欲涌上心头。那天晚上,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尽快把那套湖景房装修好,打造一个真正属于我和女儿的、让她感到安全和温暖的家。
我在房产网站上浏览了很久,比较了多个楼盘,最终发现,无论从地段、学区、环境还是生活便利度来看,湖光雅筑依然是最佳选择。更何况,我本就在那里拥有一套现成的房子。
是该开始行动了。我对自己说。
06
第二天,我联系了湖光雅筑的物业中心,正式提出了装修申请。物业效率很高,很快安排了一位工作人员陪同我去验收房屋。
站在1402室崭新的入户门前,我深吸一口气,用钥匙打开了门。
房子是开发商统一交付的精装修标准,基础硬装已经完成,地板光洁,墙面雪白,巨大的落地窗将远处波光粼粼的湖景毫无保留地引入室内。阳光透过玻璃洒满整个客厅,明亮而温暖。
“陈先生,您这套户型是我们楼盘最受欢迎的边套湖景房之一。”陪同的物业经理热情地介绍着,“建筑面积一百四十五平方米,三室两厅两卫,主卧套房设计,所有门窗都是品牌断桥铝,配套的厨卫设施也都是国际一线品牌。”
我在房间里慢慢踱步,心里已经开始规划:主卧自己住,那间带阳台的次卧给雨欣,最小的房间可以改造成书房,放满我和女儿爱看的书。客厅宽敞,可以放一架钢琴,雨欣小时候说过想学琴。
“现在可以开始装修了吗?大概多久能入住?”我问。
“您随时可以安排施工队进场。因为是精装交付,如果您不打算做大的拆改,只是进家具家电和软装的话,通风散味半个月左右就能入住了。”
“好,那我尽快安排。”
离开的时候,我在电梯间意外地遇到了沈静。她手里提着几个超市的购物袋,看到我从1402室的方向走过来,明显愣住了。
“陈默?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脸上写满了疑惑。
“哦,过来看看房子。”我语气平淡地回答。
“看房子?”沈静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混杂着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你要在这里买房?陈默,这个小区的房价现在可不便宜,你……”
“我知道,只是先看看。”我没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我朝她微微点了点头,便径自走了进去。电梯门缓缓合上,隔断了沈静投来的、充满探究意味的目光。
周末,我正式开始了搬迁。东西不多,主要是一些衣物、书籍和具有纪念意义的私人物品。站在新家的落地窗前,望着远处如画般的湖光山色,我给陆文峰打了个电话。
“文峰,我搬进新房了。”
“好啊老陈,你总算想通了!”陆文峰在电话那头笑着,“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早该住进去享受生活了。”
“是,该有个像样的家了。”
“对了,公司上市进程非常顺利,券商给的估值比我们预期还要高。”陆文峰的声音带着兴奋,“按照这个估值初步测算,你手里百分之三十六的股份,价值可能超过三十六五个亿。”
三十六五个亿。我握着手机,看着窗外平静的湖面,这个天文数字带来的冲击,似乎被眼前宁静的景色稀释了,只剩下一种深远而平静的虚幻感。
“老陈,你现在可是真正的隐形富豪了,对未来有什么新打算吗?”陆文峰问。
“还没具体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先陪好女儿。”
“也对,好好享受生活,你辛苦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放松一下了。”
挂了电话,我坐在空荡荡的客厅地毯上,环顾着这个崭新而空旷的空间。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女儿。不知道雨欣看到这个新家,会不会喜欢。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女儿的电话。
“雨欣,爸爸搬家了,这个周末想不想来看看爸爸的新家?”
“真的吗爸爸?你搬到哪里了?离学校近吗?”雨欣的声音立刻雀跃起来。
“东湖新区,湖光雅筑小区。”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钟,随即传来雨欣有些迟疑的声音:“爸爸……那个小区,不是……不是妈妈现在住的地方吗?”
“嗯,是很巧,爸爸租的房子正好也在这个小区。”我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太好了!”雨欣的声音瞬间又亮了起来,“那我周末就可以先去看爸爸,再去看妈妈了!不对,爸爸,你租的房子大不大?我能不能……偶尔过来跟你一起住?”
“当然可以,这里永远都有你的房间。”我柔声承诺,心里被女儿的期待填得满满的。
07
第二天清晨,我换上运动服去小区里晨跑,在环形步道上遇到了同样在跑步的周俊杰。
他看到我,脚步明显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错愕:“陈默?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住这里。”我调整着呼吸,脚步未停。
“你住这儿?”周俊杰加快几步追上我,语气里充满了怀疑和轻蔑,“租的吧?这儿的租金一个月少说也得万把块。陈默,不是我说你,你一个没工作的人,租这么贵的房子,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是什么?”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我住哪里,好像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周俊杰也停下来,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拍了拍我的肩膀,尽管我比他高出半个头,“雨欣以后是我女儿,我不能看着她亲爸这么不切实际、乱花钱。老陈,听我一句劝,现实点,省着点花你那点补偿金,多为孩子将来想想。”
“谢谢你的‘关心’。”我拂开他的手,继续向前跑去。
身后传来周俊杰提高了音量的嘀咕:“真是死要面子!我看你那点钱能撑几个月!”
跑完步回家冲澡时,我看着镜子里那张经过锻炼似乎紧致了些许的脸。四十三岁,身材保持得还不错,长期的伏案工作留下的些许疲惫,似乎也被这段时间相对规律的生活和运动驱散了不少。
刚换好衣服,手机就响了,是之前的中介小李打来的。
“陈先生,您这么快就入住啦?动作真快!”
“嗯,精装房,添点家具就能住,挺方便。”
“那太好了!对了陈先生,有件事跟您通报一下。”小李的声音透着职业性的兴奋,“咱们小区最近成交了几套二手房,成交价都挺高的。有客户看中了您那栋楼的同户型,出价到两千一百多万了,您有没有考虑过出售?现在出手利润很可观。”
两千一百万。比我拿到手时,市值又涨了三百多万。房地产的热度,可见一斑。
“暂时不考虑卖,自己住着挺好。”
“好的好的,您有任何需求随时吩咐!”
挂了电话,我走到朝湖的阳台,准备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目光无意中向下瞥去,正好看到楼下花园小径上,沈静和周俊杰似乎正在争执。距离太远听不清内容,但沈静抱着手臂侧身相对的姿态,以及周俊杰激动挥舞的手臂,都显示出谈话并不愉快。
我收回目光,转身回到屋内,给自己泡了一杯清茶。氤氲的热气中,我忽然觉得,他人的悲欢离合,似乎真的已经与我渐行渐远。
周末,雨欣如约而来。
“哇!爸爸!这房子好大!好漂亮!窗户外面就是湖!”女儿一进门就忍不住惊呼,像只快乐的小鸟在各个房间穿梭,“比妈妈那边还要大,视野还好!”
“喜欢吗?”我笑着跟在她身后。
“超级喜欢!爸爸,这真是你租的吗?一个月租金是不是特别贵?”雨欣跑到我面前,仰着小脸,眼里有高兴,也有一丝为她爸爸“钱包”的担忧。
“不贵,爸爸能负担。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另一个家,随时欢迎你来。”我摸了摸她的头发。
“真的吗?我可以有自己的房间吗?”
“当然,跟我来。”
我带她去看那间预留的次卧,里面已经按照女孩的喜好,摆放了一张白色的公主床,配着浅粉色的床品,靠窗的位置是一张宽敞的书桌,书架上也摆上了几本她提到过想看的书。
“这是……给我的?”雨欣站在门口,眼睛睁得大大的,声音有些哽咽。
“嗯,专门为你准备的。看看还缺什么,爸爸带你去买。”
“爸爸……”雨欣突然转身扑进我怀里,小声抽泣起来,“我还以为……还以为以后爸爸有了新家,就不要我了……”
“傻孩子,怎么可能。”我紧紧抱住女儿,心里又酸又软,“你是爸爸最珍贵的宝贝,无论发生什么,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我松开女儿去开门,沈静站在门外,脸色有些复杂。
“雨欣在你这儿?”她看到我,眉头微蹙,“她说来14楼找同学……”
“妈妈!快来看!这是爸爸的新家!好大好漂亮!”雨欣兴奋地跑过来,拉着沈静的手就往里走。
沈静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她的目光迅速扫过客厅的装修、家具的品牌、窗外的景观,眼中掠过清晰的惊讶,但很快被她掩饰下去。
“你这租的房子……一个月租金不便宜吧?看样子得一万五往上?”沈静在沙发上坐下,语气尽量显得随意。
“差不多吧。”我给她倒了杯水。
“陈默,你真的没必要这样。”沈静接过水杯,没有喝,目光扫过宽敞的客厅,“我知道你可能是想给雨欣一个好点的环境,但打肿脸充胖子没意义。雨欣在我那边住也挺好。”
“我只是想给女儿多一个家的选择,不存在充不充胖子的问题。”我平静地说。
“家?”沈静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你拿什么给她一个稳定的家?靠那点补偿金坐吃山空吗?等钱用完了怎么办?你四十三岁了,工作还没着落,未来怎么办?你想过吗?”
“妈妈!”雨欣拉住沈静的手臂,声音带着恳求,“你别这么说爸爸……”
看着女儿维护我的样子,我心里那点因为沈静话语而泛起的波澜,瞬间被熨平了。
08
沈静没再说什么,站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有些低沉:“陈默,我和俊杰……决定下个月订婚了。到时候会办个简单的订婚宴,雨欣肯定要在场。希望……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我点了点头,“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
“那就好。”沈静终于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难辨,“我也是为了雨欣好,想给她一个更……更完整的家庭环境。”
“她在这里就很完整。”我依旧平静。
沈静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愣了一下,终究没再说什么,拉开门走了出去。
关上房门,我看向身边的女儿。雨欣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爸爸,妈妈……真的要跟那个周叔叔订婚了吗?”
“看样子是的。”
“我不喜欢他。”雨欣靠过来,抱住我的腰,声音闷闷的,“爸爸,我以后能经常住在这里吗?就我们两个人。”
“当然可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爸爸永远欢迎你。”
那天晚上,我在新家的厨房里,为女儿做了搬进来后的第一顿饭。只是简单的三菜一汤,但雨欣吃得很香,不停地说“爸爸做的饭最好吃”。饭后,我们并肩坐在阳台的摇椅上,看着远处湖面上星星点点的灯火,聊着她学校的趣事,聊着她对未来的小小憧憬。
“爸爸,你说我能考上我想去的那个大学吗?”
“只要你努力,朝着目标前进,一定可以。”
“那我要是考上了,爸爸送我什么礼物呀?”雨欣歪着头,眼睛在夜色中亮晶晶的。
我想了想,微笑道:“爸爸送你一套小公寓,就在你大学所在的城市,让你读书的时候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好不好?”
“真的?”雨欣惊喜地睁大眼睛,随即又想到什么,小脸垮下来一点,“可是爸爸,房子好贵的……”
“这是爸爸要努力的目标啊。”我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只管安心学习,朝着梦想前进,其他的,交给爸爸。”
十二月的城市,寒意渐浓。我保持着晨跑的习惯,渐渐也和小区里一些同样晨练的邻居熟悉起来,见面会点头致意。
有一天早晨,我遇到一位牵着棕色泰迪犬散步的老太太,她看起来很和善,主动跟我打招呼。
“小伙子,新搬来的吧?以前没见过你。”
“是的阿姨,上个月刚搬来。”
“年轻人就是有朝气,我每天都能看见你跑步。”老太太笑眯眯地说,“对了,你住哪一栋啊?”
“我住A栋,1402。”
“哎哟,那咱们是上下楼的邻居呀!”老太太显得更高兴了,“我住1502,帮我女儿看房子呢。她工作忙,让我过来帮着照看一下。小伙子,以后有啥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啊。”
我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1502……那是沈静的房子。这位老太太,原来是沈静的母亲,我的前岳母。显然,她还不知道我和沈静已经离婚的事。
“好的阿姨,谢谢您。”我客气地回应。
“谢啥,远亲不如近邻嘛!有空上来坐坐,阿姨给你包饺子吃!”老太太热情地邀请。
我笑着应下,借口还要跑步,快步离开了。回到家,我给沈静发了条微信:“你妈妈现在住在你那里?”
过了一会儿,沈静回复:“嗯,最近项目忙,让她过来帮忙照顾一下家里。怎么了?”
“早上跑步遇到了,她不知道我们的事。”
“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沈静回复得很快,“先别告诉她,等……等订婚之后,找个机会再说吧。”
我没有再回复。坐在清晨安静的客厅里,阳光正一寸寸爬满地板。生活仿佛织就了一张无形而错综的网,将本已离散的人,又以另一种方式牵扯在相近的时空里。
十二月中旬,陆文峰的电话带来了一个更重大的消息。
“老陈,上市进程比预期更快,敲钟时间定在了本月二十八号。”
“这么快?一切都稳妥吗?”
“万事俱备。”陆文峰的声音里充满了笃定和昂扬的斗志,“老陈,你做好准备,上市当天,你的身家就会成为公开的数字。按照现在的发行价估算,你持有的股份市值,不会低于四十个亿。”
四十个亿。这个数字带来的已经不仅仅是冲击,更像是一种超现实的背景音。我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是冬日晴朗的天空和静谧的湖面,世界似乎没有任何改变,但某些根基性的东西,正在悄然重塑。
“文峰,上市后,我的股东信息……会对公众公开吗?”
“这是必须披露的信息,会在招股书和后续公告里体现。”陆文峰说,语气变得认真了些,“老陈,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作为公司创始人之外的最大个人股东,你可能会吸引一些媒体和公众的注意。虽然你不参与具体经营,但这份财富是实实在在的。”
“我……明白了。”我沉默了片刻,“我会处理好的。”
“别担心,有需要随时找我。老陈,这一切是你应得的,放平心态,享受人生新阶段。”
挂了电话,我久久地站在窗前。如果上市信息公之于众,沈静迟早会知道。她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震惊?懊悔?还是无动于衷?这些猜想盘旋在脑海里,却没有激起太多波澜。也许是因为我对那个答案,已经不那么在意了。
手机又响了,是雨欣发来的语音消息,点开,是她带着犹豫和期盼的声音:“爸爸,明天……是妈妈和周叔叔的订婚宴。你会……陪我一起去吗?”
09
订婚宴设在市中心一家以奢华著称的五星级酒店宴会厅。我换上了一套质地精良的深灰色西装,站在衣帽间的全身镜前整理袖口。镜中的男人,四十三岁,岁月留下了痕迹,但眼神沉稳,身姿挺拔,有种经过沉淀后的笃定。
我带着雨欣抵达时,宴会厅里已经觥筹交错,人影憧憧。沈静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酒红色礼服,妆容精致,周俊杰则是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意气风发地站在她身边,正与几位宾客谈笑。
看到我和雨欣,沈静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款款走了过来。
“陈默,你来了。”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我身上的西装,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波动。
“雨欣希望我来。”我简单解释。
“来了就好。”沈静牵起嘴角,转向雨欣,语气温柔了些,“雨欣,先去那边甜品台看看?有你喜欢的巧克力喷泉。”
雨欣看向我,我点了点头,她才跟着侍应生走开。
这时,周俊杰也走了过来,手臂自然而然地揽住沈静的腰,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
“老陈,欢迎欢迎!你能来,真是给我和静儿面子。”他伸出手,用力跟我握了握,力道很大,带着一种隐晦的较劲意味。
“恭喜。”我抽回手,语气平淡。
“谢谢!”周俊杰像是没察觉我的冷淡,兀自热情地说着,“老陈,看开点,男人嘛,向前看!以你的条件,再找一个也不难。需要我帮你介绍介绍吗?我认识不少不错的单身女性。”
“不劳费心。”我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正在远处甜品台边徘徊的雨欣,“我先过去看看女儿。”
订婚仪式很快开始,无非是双方父母讲话、交换信物、香槟祝酒等流程。我陪着雨欣坐在宴会厅角落的席位,安静地看着台上光芒四射的沈静。她微笑着,应对得体,与周俊杰站在一起,看起来确实是登对的一双璧人。只是那笑容,不知为何,让我觉得有些遥远和模式化。
“各位亲朋好友,”周俊杰拿着话筒,声音洪亮,“今天是我周俊杰和沈静订婚的大喜日子!感谢大家莅临!静儿是我见过最优秀、最美丽的女人,能娶到她,是我三生有幸!未来,我一定会好好爱护她,爱护雨欣,给她们一个最幸福的家!”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和叫好声。我侧头看向雨欣,发现女儿正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餐巾,嘴唇抿得发白。
“雨欣,不舒服的话,我们出去透透气?”我轻声问。
“嗯。”雨欣立刻点头,像是得到了解脱。
我带着女儿悄然起身,离开了喧嚣的宴会厅,来到酒店连接空中花园的玻璃长廊。冬夜的风带着寒意,但空气清新了许多。
“爸爸,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雨欣望着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声音很轻,“妈妈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很开心。”
“每个人对‘开心’的定义不一样,雨欣。”我替女儿拢了拢外套,“你妈妈选择了她认为更合适的生活路径,这是她的自由。我们能做的,是尊重她的选择,然后过好自己的生活。”
“可她选择了别人,不要你了。”雨欣转过身,眼圈发红地看着我。
“雨欣,”我蹲下身,平视着女儿湿润的眼睛,认真地说,“感情不是‘要不要’的问题。有时候,两个人就像走在两条路上,一开始方向相同,但走着走着,发现想去的地方不一样了,就只能分开,各自前行。但这不代表谁对谁错,也不代表谁抛弃了谁。爸爸和妈妈,只是不再是同路人了。但我们对你的爱,永远不会因为分路而改变,明白吗?”
雨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扑进我怀里,小声说:“爸爸,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心里一片温软的酸涩。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我掏出一看,是陆文峰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短一行字:“老陈,上市消息可能提前见报了,明天或许有媒体想联系你,有个心理准备。”
我看着这条消息,再抬头望向宴会厅方向隐约透出的灯光,心中一片澄明。该来的,总会来的。只是不知道这场因财富而即将揭晓的真相,会在这已经足够戏剧性的现实里,激起怎样的涟漪。
宴会临近尾声时,我才带着雨欣重新回到宴会厅门口,准备向她母亲道别后离开。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议论声,似乎有什么意外插曲。
一位穿着讲究、头发花白的老者,正端着酒杯,略显激动地和身边几个人说着什么,目光不时瞟向门口方向。我认得他,那是本地商界一位颇有分量的前辈,姓董,据说和多家拟上市公司都有联系。
沈静和周俊杰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周俊杰正想过去打招呼,那位董老先生却已经快步朝门口走了过来,目标明确——是我。
“哎呀,陈先生!真是您!我刚才就觉得眼熟,没敢认!”董老先生满面笑容,声音洪亮,引得附近不少宾客都看了过来,“鄙人董建成,久仰久仰!早就听说您是‘智创科技’的肱股之臣,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遇见!贵公司下周敲钟,真是可喜可贺!恭喜恭喜啊!”
他这番话信息量颇大,“智创科技”正是陆文峰公司的正式名称,“下周敲钟”、“肱股之臣”这些词,更是瞬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沈静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周俊杰更是愕然地瞪大眼睛,看看董老先生,又看看我,一副完全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我心中暗叹一声,消息走得比预想还快。面上却依旧平静,客气地与董老先生握了握手:“董老过奖了,我只是公司早期员工之一,侥幸而已。今天是我家人的私宴,不太方便谈公事,改日再向董老请教。”
董老先生也是人精,立刻会意,连声道:“明白明白!是我唐突了!陈先生您忙,改日一定赏光!”说完,又寒暄两句,便识趣地离开了。
但这短暂的插曲,已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我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好奇的、探究的、难以置信的。沈静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手中的酒杯微微晃动着。周俊杰则是一脸吃了苍蝇般的表情,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没有去看他们的表情,只是对身边的雨欣温和地说:“雨欣,跟妈妈说再见,我们该回家了。”
雨欣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乖巧地朝沈静挥了挥手:“妈妈再见。”
沈静像是这才回过神,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嗯,再见……路上小心。”
我朝她微微点头,牵着雨欣,在众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从容地走出了宴会厅。身后的喧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门隔开,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电梯下行时,雨欣仰头看着我,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爸爸,刚才那个老爷爷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公司?敲钟?”
我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是爸爸以前工作的公司,要变成一个更大的公司了。没什么,都是工作上的事。”
“哦……”雨欣似懂非懂,但也没有再追问。
我知道,有些解释,或许很快就会变得无法回避。但我更清楚,无论外界如何纷扰,我此刻最想守护的,不过是身边女儿这份简单的安宁。
第二天清晨,我如常去晨跑。
回到家门口时,却发现沈静已经等在那里。
她穿着居家服,外面随意套了件大衣,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没有化妆,看起来憔悴而疲惫,与昨晚宴会上那个光彩照人的女主角判若两人。
“陈默,”她的声音沙哑,眼神复杂地看着我,里面翻涌着震惊、困惑、懊悔,以及一丝极力掩饰的难堪,“我们能……谈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