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国会大厦内，一场关于“说话权利”的政治内战正激烈上演，共和党大佬们集体倒戈，把枪口对准了自家总统。
“是时候对参议院进行改革了。”2013年，当民主党人成功修改“冗长发言”规则时，时任参议院多数党领袖哈里·里德曾如此宣告。谁也没想到，十二年后，特朗普在同一片战场上遭遇了自家共和党的“集体兵变”。
当地时间11月5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再次呼吁共和党参议员废除“冗长辩论”机制，以期结束已持续34天的联邦政府停摆。然而，这一要求遭到了共和党资深参议员麦康奈尔的当场拒绝，后者直言：“共和党人不会结束‘冗长辩论’。”
在美国政治词典中，恐怕没有哪个词比“filibuster”（冗长辩论）更富戏剧性。这项美国参议院独特的议事规则，允许参议员通过发表长篇演说来阻碍议案进入表决程序。
想象一下，一位议员可以站在国会殿堂，无休止地讲话直到会议结束——只要他不坐下、不离开会场，甚至连厕所都不能上。
这种听起来近乎荒唐的制度，却是美国政治智慧的奇特产物。
最初的美国参议院设计中，原本有可以强行终止讨论的直接表决程序。但1805年，时任美国副总统亚隆·伯尔提议精简规则，意外地留下了这个漏洞。
从此，参议院章程中再也没有规定发言内容和长度限制。
要终止这种“冗长发言”，参议院100名议员中必须有60名现场提出制止。但由于多数党议员数量往往达不到60人，一旦少数党开启“冗长发言”，多数党常常束手无策。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美国众议院很早就规定了发言时间限制，且终止辩论只需简单多数支持。
02 历史奇观：烤饼干秘方与24小时桑拿攻略
“冗长辩论”史上，南卡罗来纳州参议员斯特罗姆·瑟蒙德绝对是传奇人物。1957年，54岁的瑟蒙德为阻挠《民权法案》，进行了一场长达24小时19分钟的马拉松式演讲。
这位老兄做了充分准备：先洗桑拿蒸干体内水分，又在衣帽间放了一只桶以备不时之需。
当晚8点45分，瑟蒙德开始了他的表演。在谈完正题后，他背诵华盛顿的退休演说，朗读当时全部48个州的法律，甚至聊起了自家老祖母的烤饼干秘方。
入夜后，参议院不得不从附近酒店借来帆布床，让精疲力尽的议员们小睡片刻。
1986年，纽约参议员阿方斯·达玛多为阻挠一项军事议案，发表了23小时30分钟的演说，这次他借助的工具是——哥伦比亚地区的电话号码簿。
从食谱到电话号码簿，从《国境之南》到《星球大战》，这些看似荒诞的演讲内容，却在美国最高立法机构被郑重其事地宣读。
03 政治困局：政府停摆与“核选项”诱惑
如今，这项历史悠久的长舌战术，正成为美国政府运转的拦路虎。
截至11月5日，美国联邦政府“停摆”已持续34天，逼近35天的历史最长纪录。这场僵局已对美国民生和经济造成严重冲击。
航空业首当其冲。约1.3万名空管员及约5万名运输安全管理局员工在政府“停摆”期间被迫无薪工作。美国交通部长肖恩·达菲警告，很多空管人员已经一个多月没领到薪水，“未来情况会越来越糟”。
更严重的是，联邦食品救济项目“补充营养援助计划”已停止发放援助金，该项目覆盖4200万美国人，约占全美总人口八分之一。
面对这场不断升级的危机，特朗普提出了一个激进的解决方案——“核选项”，即废除“冗长辩论”机制。这样共和党就能凭借其在参议院的53席优势，以简单多数通过法案，无需任何民主党人的支持。
04 同室操戈：共和党内的规则守护者
然而，特朗普的提议却在自家阵营遭遇了强烈抵抗。
参议院共和党领袖约翰·图恩坚持认为，“冗长辩论”“长期以来保护了国家免受极端立法的伤害”。多名共和党参议员表示，废除该规则将为未来民主党掌权时通过更激进议程打开大门。
共和党人的担忧有着深刻的政治智慧。Axios新闻网对此评论：取消“冗长辩论”机制就像打开潘多拉魔盒，参议员宁愿让它保持关闭状态。
毕竟，政治风水轮流转，今天共和党借助“核选项”推动法案，明天就可能被民主党以同样方式反击。
参议院少数派权利的研究指出，这种规则设计体现了美国宪政理念中的“辉格主义”成分，是美国保守派精英对“民主洪流”的恐惧与抵制的产物。
05 制度悖论：保护少数还是导致瘫痪？
“冗长辩论”规则背后，隐藏着一个深刻的政治悖论：它既可能保护少数派权利，又可能导致政府瘫痪。
美国第二十八任总统威尔逊曾将参议院形容为“世界上唯一一个在多数人都已经同意的情况下却寸步难行的立法机构”。
这种制度设计，反映了美国建国精英对“多数暴政”的深深忧虑。参议院少数派权利的研究发现，保护少数权利的制度安排不仅体现在“三权分立”、“联邦制”的宏观制度，更渗透于国会参议院的诸多微观制度设计之中。
但如今，这种保护少数派权利的机制，正成为政党斗争的工具。
截至5日，旨在结束政府“停摆”的临时拨款法案已经14次在参议院因未能达到60票支持而未获推进。民主党和共和党都利用“停摆”推进各自政治议程，对于结束“停摆”并无迫切意愿。
回望历史，参议院多数党领袖哈里·里德在2013年成功削弱“冗长辩论”规则后曾宣告胜利。但他当年的共和党对手麦康奈尔却发出警告：“对面的朋友们，你们很快就会后悔，你们的后悔来得会比想象的快得多。”
如今，麦康奈尔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这场政治戏剧中，只不过这次，他阻挡的是自家总统的激进改革方案。
美国政治学者埃兹拉·克莱恩曾一针见血地指出，“冗长发言”规则的变化会改变美国政治体制的一个基本框架，对未来美国的政治、法制产生巨大影响。
也许，这场关于“长舌”的战争，远不止于一场政府停摆的危机，而是一场关于美国制度本质的深刻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