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囊之事出现后,王夫人发起抄检大观园的行动,并亲自带人到怡红院,将晴雯、芳官、四儿等人撵了出去。
晴雯是宝玉心中第一等之人,他不明白晴雯到底犯了何等滔天大罪。
袭人道:“太太只嫌她生的太好了,未免轻佻些。在太太是深知这样美人似的人必不安静,所以很嫌他,像我们这粗粗笨笨的倒好。”
宝玉又问:“那为何咱们私自顽话怎么也知道了?又没外人走风的,这可奇怪。”
宝玉不是傻子,怡红院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怎么能没有怀疑?
“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来?”
01宝玉能问出这样的话,说明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没办法接受而已。
但袭人告密是肯定的,因为她有充分的理由这么做。
先说四儿。四儿是谁,原叫蕙香。
这事还得从第二十一回说起。当时宝玉到黛玉处用湘云的洗脸水洗漱了一番,并让湘云帮忙梳好了头。袭人却为此生了宝玉一天的气,宝玉被冷落之后也不再哄她,甚至连麝月也不理,直接叫了个小丫头来伺候。
这个小丫头就是后来的四儿。
宝玉便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丫头便说:“叫蕙香。”宝玉便问:“是谁起的?”蕙香道:“我原叫芸香的,是花大姐姐改了蕙香。”
宝玉道:“正经该叫‘晦气’罢了,什么蕙香呢!”“明儿就叫‘四儿’,不必什么‘蕙香’‘兰气’的。哪一个配比这些花,没的玷辱了好名好姓。”
因为和袭人赌气,他给她改名四儿。这四儿倒是个聪敏乖巧的丫头,见宝玉用她,便变尽方法笼络宝玉。
殊不知这已经给自己埋下了隐患,她动了袭人的蛋糕,袭人以后又怎能容下她来?
宝玉还在热乎劲时自然不会动她,但以后有的是机会。
芳官呢,本是为省亲买来的戏子,省亲过后用不着唱戏了,就将十二名戏子分配到了各房。
芳官年少,性子活泼,又会唱戏,宝玉很喜欢她。更妙的是,芳官长得跟宝玉挺像,兄弟似的,宝玉还给她起名“耶律雄奴”,又时常将她打扮成小厮的样子带出门去。
但宝玉对她的这份偏爱,同样给她招惹了麻烦。
不消说,看不过眼心中吃醋的人还是袭人。
第六十三回宝玉过生日,晚上丫头们又喝又唱的,最后大半都醉了。
芳官吃的两腮胭脂一般,眉稍眼角越添了许多丰韵,身子图不得,便睡在袭人身上,“好姐姐,心跳的很。”
袭人见芳官醉的很,恐闹她唾酒,只得轻轻起来,就将芳官扶在宝玉之侧,由她睡了。自己却在对面榻上倒下。
第二天早上,袭人推醒芳官起身,还故意说她:“不害羞,你吃醉了,怎么也不拣地方儿乱挺下了。”
袭人这是开玩笑吗,未必。这更像是她精心设计的圈套。
发生这样的事,对芳官绝对不是好事,只要谁在王夫人面前说一声,芳官就吃不了兜着走。
后来的结果也印证了这一点。

至于晴雯,那是袭人必除之而后快的人。
王夫人要撵晴雯,是怕她带坏了宝玉。但袭人要除晴雯,是晴雯手上握着她关乎“身家性命”的把柄。
晴雯性子直,她多次让袭人在人前下不了台,这个仇袭人是必报的。
比如,第三十一回,晴雯摔坏扇子和宝玉发生口角,袭人故意来劝架,还说出“我们”来。
晴雯听她说“我们”两个字,自然是她和宝玉了,不觉又添了酸意,冷笑几声,道:“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教我替你们害臊了!便是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儿,也瞒不过我去,哪里就称起‘我们’来了。明公正道,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哪里就称上‘我们’了!”
袭人羞的脸都紫胀起来,那时的她估计恨不得当场碾死晴雯,只是时机未到,她还得继续忍着。
袭人难道真不想晴雯被宝玉赶出去吗?想,但是心中一万个想在当时也是不合适的。
晴雯是贾母安排的人,也是贾母看中的妾。宝玉一个生气就赶她走这个根本行不通,至少要禀报清楚老太太,老太太同意才可行。
那要赶出去的理由是什么呢,就因为摔坏一把扇子,这显然不至于。再细问下去,晴雯的错处没找到,袭人和宝玉之间的隐秘事倒是极有可能被晴雯爆出,这个风险袭人不敢担。
所以她跪着求宝玉先留下晴雯:
“便是她认真的要去,也等把这气下去了,等无事中说话儿回了太太也不迟。这会子急急的当作一件正经事去回,岂不叫太太犯疑?”
这就是袭人一贯的做法,人前充当好人,人后捅你一刀。袭人后来有没有去回太太呢,不用怀疑,少不了的。
特别是第三十七回,晴雯再一次得罪了袭人。这次袭人已经把话撂在那里了。
当时秋纹说起帮宝玉给王夫人送花,王夫人感念宝玉的孝心,一时高兴就赏了自己几件旧衣服。
“现成的衣裳就赏了我两件。衣裳也是小事,年年横竖也得,却不像这个彩头。”晴雯笑道:“呸!没见世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给了人,挑剩下的才给你,你还充有脸呢。”秋纹道:“凭他给谁剩的,到底是太太的恩典。”
晴雯这性子,当个小姐估计没人敢为难她,但是当个丫头却没半点心机,特别是在袭人面前,如何混得下去呢?
秋纹笑道:“胡说,我白听了喜欢喜欢。哪怕给这屋里的狗剩下的,我只领太太的恩典,也不犯管别的事。”众人听了都笑道:“骂的巧,可不是给了那西洋花点子哈巴儿了。”
哪一位是“西洋花点子哈巴儿”,除却袭人还有谁?
其他丫头虽然说了这样的话,但这话却是晴雯惹出来的,袭人记恨的只会是晴雯。
袭人听到这些话会不生气吗?心中肯定是生气的,但是面子上不能露出来。
她可是出了名“贤惠”的丫头,自然不会轻易跟这些人起争执。
袭人笑道:“你们这起烂了嘴的!得了空就拿我取笑打牙儿。一个个不知怎么死呢。”
看看,袭人通过玩笑似的话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一个个不知怎么死呢”。
可叹单纯的晴雯还没明白袭人话中的话,她还嘴硬又强调了一句:
“虽然碰不见衣裳,或者太太看见我勤谨,一个月也把太太的公费里分出二两银子来给我,也定不得。”
太太的公费里分出二两银子给了谁,这屋子里的人都清楚。但是别人都不明说,只有晴雯这个急性子啥都往外说,却不知袭人暗中早已恨得牙痒痒的了。

终于到了那一日,第七十七回,王夫人亲自抄检怡红院。
一则为晴雯犹可,二则因竟有人指宝玉为由,说他大了,已解人事,都由屋里的丫头们不长进教习坏了。
这些话是谁说的?又是谁跟王夫人说宝玉大了男女有别,建议要将宝玉挪出去的?
自然是王夫人口中的“我的儿”了。
王夫人问:“谁是和宝玉一日的生日?”老嬷嬷指道:“这一个蕙香,又叫作四儿的,是同宝玉一日生日的。”
王夫人冷笑道:“这也是个不怕臊的。她背地里说的,同日生日就是夫妻。这可是你说的?打谅我隔的远,都不知道呢。可知道我身子虽不大来,我的心耳神意时时都在这里。难道我通共一个宝玉,就白放心凭你们勾引坏了不成!”
王夫人说到没错,有“我的儿”这个耳报神在,自然是心耳神意时时都在这里。
又问,“谁是耶律雄奴?”老嬷嬷们便将芳官指出。王夫人道:“唱戏的女孩子,自然是狐狸-精了!上次放你们,你们又懒待出去,可就该安分守己才是。你就成精鼓捣起来,调唆着宝玉无所不为。”
看到了吧,只因当年宝玉和袭人拌嘴使唤了四儿,四儿如今便遭了殃。
喝醉被袭人故意放到宝玉榻上的芳官,此时也担上了狐狸-精之名。
为什么宝玉私底下和她们的聊天内容,王夫人全部都知道?
为什么人人的错处王夫人都知道,就单单挑不出袭人麝月和秋纹的?
答案宝玉自己也给了出来:
“你是头一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她两个又是你陶冶教育的,焉得还有孟浪该罚之处!”
但宝玉不明白,晴雯同袭人一样,都是老太太屋里过来的,为何罪过也这么大?
晴雯生得过于好看了,这就是原罪。而她还不自知的成为袭人向上爬的绊脚石,那便是罪无可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