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楚国贱奴之女，自小身患绝症，毕生唯一愿望就是能活下去。

父母被将军爱女无故凌虐致死，我却甘愿成为她的忠仆，殚精竭虑助她入宫步步高升。

只因濒死之际，系统告诉我：

「只要完成一个任务——让冯氏成为皇后，你就能活下去。」

可惜就在封后前一晚，冯贵妃重伤垂危。

「宿主，很可惜，任务失败，你要死了。」

不，今夜只有一个人会死，那必定不会是我。

1、

「张太医，求求你救救娘娘吧。」我拽着胡子花白的老太医，泪如雨下。

「忠仆啊……只可惜，娘娘如今油尽灯枯，回天乏术了……唯一的法子……」

我猛地仰起头，一脸的希冀。

「我可以用针灸秘术吊住娘娘的命，但她再也不能苏醒了……」

我垂下眼睛，掩盖住内里的情绪——一个不能苏醒的贵妃——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揉捏着，仿佛回到了幼时濒死之际那令人刻骨铭心的绝境。

看着我们主仆二人青白的脸色，张太医摇了摇头，针灸完后留下一碗补身的药便出去了。

「宿主，很可惜，任务失败，你要死了。」冰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的嘴里慢慢喷涌出血来，血沫横飞中，我听见自己仍不愿放弃：

「不，任务还没结束，你别忘了圣上今早已经下旨册封冯媛为皇后。」

恰在此时，窗外传来两个小宫女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么，辰妃小产了，圣上大怒，已经命刘公公拟好废后诏书，明晨就会宣读。」

屋内更漏声清冷入耳，系统轻叹：

「现在呢，你满意了吗？」

我明白它的意思——一个永远无法苏醒的废后，怎么能再翻身？

嘴里的血越来越多，再过一刻钟，我就会手足麻痹，眼神涣散，然后——死去。

2、

「能不能给我一盏茶，不，半盏茶的时间？」我问系统。

「想再看一看这世间？可以。」

感受到手足恢复了以往的灵便，我立刻翻身坐起，扑向了冯贵妃床头。

「果然是忠仆，临死前还要再看一眼主子。这样吧，我可以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让你跟她说说话。」

系统似乎有些感动，只是忠仆吗？

我摇了摇头，嘴角勾起，手中雪亮银光一闪，在系统的惊呼声中，我握住冯媛的手将锋利的裙刀刺中了她的心口。

屋外的小宫女听到异动，冲进来看时，发现被禁足的冯贵妃自尽身亡，再无声息。

「宿主，你不想活了吗？」

我转过头，脸上鲜血飞溅：「不，只有真正的忠仆才会甘愿殉主，我这种黑心肝的恶仆，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让自己活下去。」

「你疯了，你疯了……」系统喃喃自语。

窗外，黑沉沉的天际渐渐露出一丝微光，慢慢撕扯着黑暗的缝隙，尽可能地挤进来。

我近乎贪婪地沐浴着这微弱的光：「相信吗？我不会死的。」

「为什么，宿主？」

我嘘了一声，侧耳倾听，远处，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向我们而来。

「你听——救我的人来了。」

3、

「冯颜姑姑……」圣上身边最宠幸的刘公公捏着一卷黄绫，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我深深拜伏在地，任由他审视的目光落在我周身，上面血迹斑斑。

良久，他轻吁一口气，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贵妃冯氏，端庄贤淑，恭敬礼让，今不幸罹难，朕心难安。特禀明太后，追封冯氏为皇后——」

我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将头埋得更深：「冯颜代贵妃娘娘谢过圣上深恩。」

刘公公扶起我，走到床边看了看死相狰狞的贵妃：

「冯姑姑，明日冯将军父子入宫，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我恭敬地弯腰：

「贵妃娘娘不慎致辰妃娘娘小产，心中悔恨不安。

圣上子嗣不丰，贵妃娘娘身体不好，无法诞下龙裔，本来已经心中不安。

谁知道辰妃好不容易有孕，却因娘娘之故小产，一时想不开，竟然自戕身亡……」

刘公公眯了眯眼睛，满意地点了点头。

「冯姑姑是个忠仆，贵妃娘娘能追封皇后，多亏了你及时向圣上送信。」

他将一张纸条丢在了我的面前，上面几个墨黑大字：「冯家军大胜，凯旋归来。」

「宿主，你是故意的？」系统后知后觉。

我捏紧了纸条，将它揉得粉碎。

不错，我是故意的。

十年前，当我遇到系统，我便布下了一个大大的局——冯媛、圣上、辰妃，甚至冯家家主都是局中棋子。

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我想活下去。

4、

我从小就生活在冯家军中，父母慈爱，虽然贫困，但生活无忧，只可惜天不从人愿，八岁时，我突发恶疾，濒临垂死。

冯家军是楚国最强大的军队，军中有太医随行，只可惜父母都是楚国贱奴，没有资格请来名医为我治病。

但父母爱我至深，不知他们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进了将军府，见到了当时不过十岁的将军爱女冯媛。

当晚，太医来到我家，见到奄奄一息的我，虽然用尽良药，仍然无济于事。

听到太医无奈地叹息，父母悲痛欲绝。

母亲的悲泣中突然响起一个尖锐的童音：「我已经如约给你们请来太医，你们该履行自己的承诺了。」

在我茫然的目光中，紧紧抱着我的父母被健壮的哑仆拖走，扔进了恶狗堆里。

此时我才明白，太医为什么会来——只因为冯媛爱看恶狗咬人，父母求她派太医来看我，她便提出让父母心甘情愿成为恶狗的血食。

父母躺在血泊中抽搐，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爬过去，母亲勉力抬起手，将我圈在怀中：「阿颜，好好活下去。」

我苦笑，阿娘一定是疼昏了，连太医都说我这病——回天无力。

我静静地躺在父母身边等死，本以为会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离开人世，谁知耳边却传来一个机械冰冷的声音。

它告诉我：「只要完成一个任务——让冯氏成为皇后，你就能活下去。」

我答应了它，浑身沾满父母未冷的血，跪爬在冯媛脚下，求她将我带在身边，为奴为婢。

后来，冯媛带着我进了宫，我挡在她身前，躲过了一场又一场暴风骤雨，最终将她推上了皇后之位。

她本想大发慈悲送我出宫，但宫中十年，我从未忘记——冯媛只是随手一挥，我的父母，便如牲畜般成为恶狗口中的血食。

所以我向她动手了。

5、

辰妃小产并不是因为冯媛罚她跪了一个时辰，而是我偷偷给她下了无色无味的秘药，只为让冯媛这天之骄女也尝一尝被狂怒的辰妃扔下湖濒死的感觉。

冯家军将要凯旋的消息是我从冯家给冯媛的密信中看到的，只待冯媛「自尽」，我便给圣上送去消息，冯家势大，既然冯媛「畏罪自尽」，圣上为了安抚冯家，也不得不追封她为皇后——虽然冯媛没有用，但她「皇后」的头衔是我的保命符。

「至于我，我也是你一石二鸟中的那只鸟咯。」系统淡淡说道。

我垂下头，不错，早在听到系统给我的任务时，我便想好了未来的路。

为父母报仇，让自己活命，用冯媛这个「死皇后」换我活命。

「身为贱奴，在这世上想要活下去，已经面临层层阻碍，更何况我身染恶疾。

本来我已决定放弃，可既然遇到了你，给了我一线生机。

我便要紧紧抓住这缝隙中的微光，不停向上生长，将挡在面前，本以为可以掌握我生死的障碍一一清除。」

系统沉默良久，突然说道：「挣脱束缚，可以吗？」

我坚定地点点头，不错，现在我恶疾已除，那我更要好好活，长长久久地活。

系统不再说话，一片宁静中，李公公的声音猝然响起：「圣上有旨，冯颜接旨。」

我心中一荡，抬起头来。

李公公看着我，眼中一片悲悯：「皇后贴身女官冯颜，忠贞不二，愿为主殉葬。」

他拎着一条白绫朝我走来：「冯姑姑，要怪就只能怪你跟了一个狠心的主子。冯家军势大，圣上忌惮三分，皇后这个谥号他不得不给。只是辰妃是圣上挚爱，又身怀龙裔，如今辰妃小产，这口恶气圣上不得不出……」

冰凉的白绫在我脖子上越绕越紧，我胸中的空气渐渐被挤压殆尽，心脏疼得似乎要跳出来一般。

「冯姑姑，好好上路吧。」

「宿主，好好上路吧。」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就在我濒死的刹那，我听见一声微弱的娇呼：「住手。」

那声音很熟悉，正是冯媛的宿敌——辰妃。

6、

「爱妃，你刚小产，不在萃华宫中好好休息，跑到这晦气的地方来干什么？」

辰妃娇喘吁吁，在圣上的搀扶下向我走了过来。

见她帮着李公公解开我脖子上的白绫，圣上一脸惊讶：

「爱妃，你腹中龙裔受损，都是因为冯媛那贱人……这冯颜是她心腹女官，肯定从中出力不少。朕这是为你出气，你怎么反而要救她？」

辰妃一脸柔弱：

「圣上，都是臣妾福薄，这次出事根本就与皇后姐姐无关。

她只是让臣妾跪了一小会儿，后来冯颜姑姑还劝她不要为难我。

谁知道，皇后姐姐来扶我时，我不小心脚下一滑，竟然抱着姐姐一起掉进了湖里。

我因此小产，可皇后姐姐却丢了性命——」

她捂着嘴，哀哀哭泣了起来，梨花带雨，弱不胜衣：

「听说，冯将军爱女如命，爱屋及乌，对冯颜姑姑也另眼相看，听说还想认为义女呢。

若姑姑也出了事……」

圣上眉心一跳，看着辰妃满脸温柔，搂住她安慰了起来：

「好好好，爱妃知我——

既然爱妃这么说，我便饶了这女官。」

他摸着辰妃冰凉的手，一脸心疼：

「只是爱妃你平时身体一向健壮，怎么这次只是落水就小产了呢？

小李子，你去请太医院院正，来给爱妃好好看看。」

我正捂着肿痛的喉咙猛烈地咳嗽着，听到这话，一口气堵住了喉头，咳得越发撕心裂肺起来。

太医院院正精通毒理，我给辰妃下的秘药无色无味，太医院其他太医都无法分辨，但遇上院正，肯定凶多吉少。

当日我算准了院正年老体弱，早就告老在家长时间不出来走动才下药，没想到圣上对辰妃如此珍爱。

而且——我偷眼看向我的房间，事发仓促，我还没有来得及将秘药毁尸灭迹。

一旦辰妃被院正验出身中秘药，圣上必然下旨搜宫，到那时铁证如山，我必然百口莫辩。

如今，只有最后一条路——

我咬了咬嘴唇，突然抬头看向辰妃，偷偷指了指殿角的熏香炉。

她点头，嘴角勾起，朝我露出了一个狠辣的笑。

7、

「圣上，臣妾，臣妾还是对您说实话吧……」

辰妃扎进圣上怀中，一脸惊惶：

「其实我和皇后姐姐不是失足落水的——是，是我闻到她身上香气太过浓烈，一时晕眩，不小心将她推下湖去的……」

圣上眼中精光一闪，侧头看向冯媛的尸体。

血腥浓烈中，一缕浓香如跗骨之蛆，缓缓弥漫开来。

他的眼中突然一跳，红光密布，止住了正往门外走去的李公公：「小李子，且慢。」

只是数息之间，他已然恢复了平静，托住辰妃的下巴温柔地说：

「爱妃切勿忧心太甚，你也是无心之失，朕不怪你。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不宣医正了。」

「小李子，贵妃——」他的眼中神色复杂，嫌恶中带着一丝内疚：

「天气炎热，尸身易腐。立刻下旨将皇后厚葬，即时迁入帝陵。」

我在心中舒了一口气，最后——我还是赌对了。

圣上对冯家军颇有忌惮，即便冯媛伤了辰妃，伤了龙裔，他还是捏着鼻子追封她为皇后。

只是，既然忌惮，他便不会让冯媛生下龙子。

所以，为示恩宠，满宫上下，他只赏赐了冯媛一人暖情香。

西域进贡的奇香，浓烈馥郁的底色下掩住了红花微弱的香气。

若叫来医正，暖情香的秘密必然无法掩盖。

这不到六十便由圣上恩准提前告老归家的医正——听说原是一名江湖游医，因缘巧合下由冯家家主一力保举才成为太医院医正。

「既然如此，那爱妃就回去好好休息吧。这女官——」他看了看辰妃。

辰妃捂着小腹，正直勾勾盯着冯媛的尸体和跪伏在一边的我，满眼恨意。

他勾了勾唇：「这女官，朕听说她是皇后跟前有名的忠仆。」

他刻意加重了「忠仆」两字：「如今皇后已死，我就将她赐给你做女官，任你处置。」

「谢圣上，臣妾会好好安置这位姑姑的。来日方长，定让姑姑在我萃华宫住得舒心畅意。」

辰妃缓缓走近，突然贴住我耳边，低声说道：「对了，皇后已死，还没恭喜姑姑得偿所愿呢。」

她用扇子捂住嘴娇笑了起来，只是眼中一片冰冷，举着扇子的指尖蔻丹鲜艳，犹如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