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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醒的人只有一个使命

​《德米安》作者;尔曼·黑塞​​上一节,我们讲到,结识德米安后,辛克莱受到他的影响,开始学着用不同的角度和批判的眼光去看

​《德米安》作者;尔曼·黑塞

​上一节,我们讲到,结识德米安后,辛克莱受到他的影响,开始学着用不同的角度和批判的眼光去看待问题。进入高中后,他开始了一段独自探索内心的道路。期间,他画了两幅画,一幅是半男半女的神秘头像,一幅是雀鹰图,辛克莱把雀鹰图寄给了几年没有联系的德米安。

鸟奋争出壳

那段时间,辛克莱一直在思考自己未来的命运,回忆和德米安探讨过的话题。他画的雀鹰图已经上路,去寻找他的朋友。辛克莱完全没有想到,他将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收到回信。

那天课间休息后,辛克莱发现,自己书桌上有一张夹在书间的纸条。他打开纸条,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上面写了几行字:

“鸟奋争出壳。蛋就是世界。谁若要诞生,就必须毁掉世界。鸟飞向神。神叫阿布拉克萨斯。”

辛克莱陷入沉思,毫无疑问,这是德米安的回信。除了他,没人知道雀鹰的事。他一定收到了那幅画,这是他的解读。可是,阿布拉克萨斯是谁?辛克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辛克莱反复琢磨着那几行字,神游天外,没注意老师都在讲些什么。突然,他听到老师大声念出一个词“阿布拉克萨斯”。辛克莱一下子回过神来,他听到老师继续说:“我们不要从理性主义出发,觉得古代教派和神秘社团的观念是落后的,认为古人不了解现在的科学。要知道,古人对哲学、神秘学的研究十分卓越,还滋生出不少巫术和戏法。但是,即便是巫术,也具备某些深刻的思想,比如我刚才提到的‘阿布拉克萨斯’,这个词源自希腊咒语,可以把它理解为神的名字,是一个结合了神灵与魔鬼的神祗象征。”

辛克莱想起,他和德米安曾经讨论过神灵和魔鬼的话题。德米安说,世界并不是只有光明世界,还有一半黑暗世界,人应该敬拜整个世界。而这位阿布拉克萨斯,就是一位既是神又是魔的上帝。

那段时间,辛克莱以巨大的热情探寻有关阿布拉克萨斯的一切,可他翻遍了整座图书馆,也没找到一本关于阿布拉克萨斯的书。

第二年春天,辛克莱即将去读大学,却依然毫无目标。他常想,只要自己勤奋努力,也能和其他同学那样,读柏拉图、做几何题、理解化学方程式,成为法官、医生、教授和艺术家。可是,这些精心计划的人生道路并非他想要的,他还没有确定自己内心的声音,找到自己真正的使命。他所向往的,只不过是依着自发的本性去生活,但这却为何如此之难呢?

第二个领路人:皮斯托琉斯

整个冬天,辛克莱都在难以言喻的内心风暴中度过。

一天,他在城里散步时,听见近郊一所小教堂里传出悠扬的管风琴声。他走过去,发现教堂大门紧锁,便在门口的石墩上坐下,凝神倾听。

那演奏十分精彩,演奏者表达出顽强的意志、独特的个性,音乐声宛若祈祷。辛克莱听得出,那不仅仅是一支乐曲,更是一种灵魂的表达。他沉浸其中,直到音乐停止,管风琴师走出教堂。他是个矮个子、身材结实的年轻人,走路带风,步伐有力,似乎满怀愤懑。

后来,辛克莱常在傍晚时分来到这所小教堂,如果门开着,他便进去坐上一坐,那位管风琴师在楼上不知疲倦地演奏,曲子都是对信仰的虔诚,是那种中世纪朝圣者和苦行僧的虔诚,带着不顾一切献身于尘世的虔诚,是对世界最热诚的渴望,也是与世界最粗暴的告别。

辛克莱对这位演奏者十分好奇,一天,管风琴师从教堂出来后,他便一路跟着对方,来到一个小酒馆。管风琴师在角落里坐下后,辛克莱走了过去,坐在他对面,说自己经常在教堂外听他演奏,在管风琴师身上,他感受到一种特殊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

管风琴师问辛克莱是不是学音乐的,辛克莱说:“不,我只是喜欢音乐。因为音乐极少鼓吹道德。我一直在寻找的,不是那些宣讲德性的事物。您可知道,世上有一位既神圣又邪恶的上帝?我听说有一位。”

管风琴师怔了怔,神情变得有些紧张,他推了推头上的毡帽,凑近辛克莱,压低声音急切地问:“你说的这位上帝,叫什么名字?”

辛克莱说:“阿布拉克萨斯,我只知道这个名字,其他一无所知。”

管风琴师不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就像担心有人偷听一样,然后又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辛克莱说:“我是个高中生,只是偶然听说了阿布拉克萨斯。”

管风琴师说:“年轻人,人不会偶然知道阿布拉克萨斯,我对他有所了解,我可以告诉你更多关于他的事。”

这位管风琴师名叫皮斯托琉斯,他曾经攻读神学,后来一直在这个领域自修,他说自己最大的兴趣,就是研究人类创造的各种神。

皮斯托琉斯带着辛克莱,到自己家中做客,那是一所古老气派的房子,屋子里有巨大的书架,摆满了藏书。皮斯托琉斯点着壁炉里的柴火,教辛克莱和他一起做哲学训练,坐下来凝神注视着火、沉默、思考。

两人在跳动的火苗前坐了一小时,看火熊熊燃烧,又逐渐枯萎,最终火星熄灭,看着火焰缭绕的形状和灰烬中的幻象,如同坠入宁静的梦中。

这次拜访让辛克莱觉得内心变得强大而愉快,后来,他和皮斯托琉斯的交往越发频繁,这位音乐家教会他,在面对自我时,要保持勇气和尊严。而且,他总能在辛克莱的话语间、在他的想法中发现价值,并认真严肃地展开讨论。

他告诉辛克莱,无需拿自己和别人比较,不要自责自己走的路和他人不同,如果一个人的天性是蝙蝠,他不会成为鸵鸟。当内在的声音开口说话,应该重视这个声音,听从它的指引,而不是去问它是不是遵循了老师和父辈的教诲,也不必去思考这个想法能否受到神灵的悦纳。

皮斯托琉斯说,神叫阿布拉克萨斯,他既是上帝,又是撒旦。他既是光明世界,又是黑暗世界。阿布拉克萨斯不会反对人们的任何思想与梦境。当一个人变得无可指摘之时,也是他因为失去了自己独特的本性,从而变得平庸无奇的时刻。这时候,阿布拉克萨斯就会离开这个人,去寻找下一尊新瓮,好让他的思想在新瓮中沸腾。

每当辛克莱感到悲伤时,他就会请皮斯托琉斯为他演奏一首《帕沙卡里亚舞曲》。黄昏下,教堂中,这段非凡的乐曲充满赤诚,令人陷入冥想,一次又一次充盈着辛克莱的心,让他准备好,顺服自己灵魂的召唤。

辛克莱和皮斯托琉斯经常坐在管风琴前,或是躺在壁炉前,一起阅读关于阿布拉克萨斯的希腊语文章。皮斯托琉斯告诉辛克莱:“我们所见之物,正是我们自身的内在之物。没有什么比内在之物更为真实。大部分人活得并不真实,因为他们把外部世界当成了真实存在,却无视自身的内部世界。当然,这样的人也能幸福。但是,人一旦获得另一种知识,就不会选择走一条庸常之路。庸常之路容易,探索自我的路却非常艰难。”

那段时间,作为新的领路人,皮斯托琉斯以上帝之名和辛克莱说的话,他的劝慰、告诫和友谊,滋养着辛克莱不断确认自我存在的意义,但渐渐的,他也意识到,皮斯托琉斯醉心于古老的宗教形式和宗教秘仪,他也有自己的精神困境。

皮斯托琉斯梦想成为神父,宣讲新信仰,但他又深知,新信仰是全新的、源自新土壤,而不是来自于古籍和书斋。他的职责,或许是帮助别人走向自我,就像他对辛克莱的指引那样。

渴慕创造一个“新神”是虚妄的。一个觉醒的人,此生只有一个首要的义务:寻找自我,固化自我,摸索自己的路前行,无论去向何方。现在的辛克莱,已经真正体会到,走向自我,是他唯一的使命。这条路注定坎坷且孤寂,但也是他必然踏上的命运之路。皮斯托琉斯只能送他一程,现在,辛克莱渴望有一个新的领路人。

想明白这些后,辛克莱时常觉得,自己的内心如同风暴呼啸,他已遍尝孤寂,此时又再度陷入黑暗,无法独自前行。那么,他的下一个领路人究竟身在何方,又何时才能出现呢?下节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