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果和陆远合租一套老小区两居室,整整七年。
七年前,她刚毕业,工资三千五,房租占掉一半;他刚被裁员,靠接外包项目维生。两人在租房群里“拼”到这套房——她要朝南的主卧,他选带阳台的次卧;厨房共用,浴室错峰,Wi-Fi密码设成“勿扰2017”,连垃圾桶都分干湿两个。
他们约法三章:不带异性回家、不问对方私事、水电费AA精确到角。
起初是生存策略,后来成了默契。七年里,他们见证彼此换过六份工作、谈过四段恋爱、熬过三次裁员潮,却始终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像两棵并肩生长的树,根系不缠,枝叶不碰,但风雨来时,总能互相挡一挡。
唐果记得,有次她赶方案到凌晨三点,桌上突然多了一杯便利店买的冰美式,杯底贴着便签:“别喝第三杯了,对胃不好。”
陆远也记得,他面试失败那晚,厨房留了一碗没动过的葱油拌面,锅盖上压着字条:“面坨了就加热水,别将就。”
他们从不说谢谢,也不道晚安。但冰箱里永远有对方爱喝的酸奶,玄关处总备着两把伞。
直到上个月,陆远说:“我要搬了。”
唐果正切苹果,刀顿了一下:“找到更好的房子了?”
“嗯,公司调去杭州,下周入职。”他语气平静,像通知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哦,恭喜。”她把苹果块放进碗里,推过去一半,“临走前吃顿好的?”
当晚,他们点了常吃的川菜外卖,配两罐啤酒,聊起房东涨租、地铁新线、楼下流浪猫生了几只崽……唯独没提“以后”。
搬家那天,唐果请了假帮忙打包。陆远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一个电脑包,还有几箱书。临出门前,他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秒,说:“有空来杭州玩。”
“好。”她点头。
门关上,屋里忽然安静得吓耳。
唐果开始收拾公共区域。擦冰箱时,她发现磁贴下压着一张泛黄的便签纸,边角卷起,像是被反复取下又贴回。她轻轻掀开——
上面是陆远的字迹,日期是2018年3月12日:
“今天她穿了那条蓝裙子回来,笑着说升职了。我想抱她,但手抬到一半放下了。
她值得更好的人,不是我这个连房租都要算计的loser。
——算了,还是当室友吧。”
唐果盯着那行字,站了很久。
她想起那个春天,自己确实升了职,兴奋地买了条新裙子;也想起那阵子陆远连续一个月早出晚归,说是接了个急单。原来他躲的不是她,是自己的不安。
她翻遍抽屉,找出七年来所有他留下的小纸条:提醒她交燃气费的、告诉她快递到了的、甚至有一次她忘带钥匙,他在门缝塞了张“钥匙在花盆底下”的提示……每一张都写得工整,像怕她看不懂。
可唯独没写过一句“我喜欢你”。
三天后,唐果请了年假,订了去杭州的高铁票。
她没提前联系,直接站在他新租的公寓楼下。陆远开门时愣住,手里还拿着螺丝刀——正在组装宜家书架。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有点哑。
“来看看你有没有把冰箱贴带过来。”她扬了扬手里的磁贴,是那只用了七年的卡通猫,“它该退休了。”
他低头笑了,侧身让她进门。
屋里几乎空荡,只有客厅角落摆着一个小茶几——正是他们合租时用的那张,漆面斑驳,桌腿还歪着。
“搬家师傅说这桌子太旧了,扔了吧。”他说,“我没舍得。”
唐果走过去,摸了摸桌面一道浅浅的划痕——那是她某次切水果不小心留下的。“其实,”她轻声说,“我一直觉得这张桌子挺配你的。”
“为什么?”
“因为,”她抬头看他,“它看起来普通,但很稳,用久了才知道靠得住。”
陆远沉默几秒,忽然说:“你知道吗?我本来打算今天给你发消息,问你愿不愿意……试试看不只是室友。”
“现在不用问了。”唐果把磁贴按在新冰箱上,“我已经住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