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城市沉入最深的寂静。
温雨靠在收银台边打盹,便利店的日光灯嗡嗡作响,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蝉。
她今年32岁,做夜班店员已经五年。白天投简历、面试、被拒,夜里数硬币、理货架、看监控——生活像一卷卡住的录像带,反复播放着同一种孤独。
直到那个雨夜,他出现了。
男人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前,衬衫下摆滴着水,在地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他没说话,径直走向糖果架,拿了一包薄荷糖——是温雨最爱的牌子,连她自己都快忘了上次吃是什么时候。
“十二块。”她扫码时头也没抬。
他递过纸币,声音低哑:“你还记得2014年6月18号吗?”
温雨猛地抬头。
那是她高考结束的日子,也是周阳消失的日子。
那天下午,他们在校门口告别。他说:“等我,我去省城办点事,三天就回来。”
可三天变成三个月,三个月变成三年,最后杳无音信。她寄出去的信被退回,电话永远关机,连他家的老房子也换了主人。
那一年,她18岁,以为世界很大,爱情很牢;后来才懂,有些人走散了,连句再见都不配拥有。
“你是谁?”她声音发颤。
男人没回答,只是把薄荷糖放在柜台上,转身走进雨幕。温雨追出去,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雨中一圈圈昏黄的光晕。
她跑回店里调监控——画面清晰显示:从凌晨三点到四点,无人进出。
可那包薄荷糖,正静静躺在收银台上,糖纸还带着潮气。
第二天,她在货架底层发现一本牛皮封面的旧日记。
没有署名,扉页只有一行字:“如果平行宇宙存在,我希望在那里,我没放开你的手。”
日记从2014年写起:
“今天送小雨去考场,她紧张得咬嘴唇。我说考完带你去吃冰,她眼睛亮得像星星。”
“爸突发心梗,我必须连夜赶回老家。本想打个电话,可手机摔坏了。想着三天就回,没想到……救护车半路翻车,我在医院躺了两个月。”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她。可家里说她搬走了,学校说她复读去了外地。我找遍所有可能的地方,没人知道温雨去哪儿了。”
“我在老街开了家面包店,叫‘六月十八’。每天烤她爱吃的红豆餐包,摆在橱窗最显眼的位置。万一哪天她路过,能认出来。”
日记最后一页写着:“我知道现实里我们错过了。但也许在某个时空,她还在等我。”
温雨抱着日记哭了一整夜。原来他不是抛弃,是命运弄人;原来这十年,不止她一个人在回忆里流浪。
一周后,一个晴朗的傍晚,她正在整理货架,门口轻响。
抬头,看见一个穿浅灰衬衫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纸袋,肩上落着夕阳的金光。他比记忆中成熟许多,眉眼却依旧温柔。
“周阳?”她几乎不敢认。
他点头,把纸袋放在柜台上:“红豆餐包,刚出炉的。你……还吃这个吗?”
温雨喉咙发紧:“你怎么会来?”

“回乡探亲,顺便……看看老地方。”他顿了顿,“其实每年我都会回来一次,去你家老楼底下站一会儿。今年听说这里开了家24小时便利店,就想碰碰运气。”
她盯着他,忽然问:“你是不是……也梦见我了?”
周阳愣住,随即笑了:“不是梦。是我一直没放下。”
原来,他也曾在无数个深夜想起那个穿蓝裙子的女孩;也曾无数次幻想重逢的场景;甚至这次回乡,特意绕路来这家便利店,只因为朋友说“有个女孩总值夜班,名字叫温雨”。
“那晚的雨……和监控的事……”她犹豫着开口。
他摇头:“我不知道。但如果真有另一个世界,我希望在那里,我准时回来了,牵着你的手,走进那家冰店。”
温雨没说话,转身从冰柜里拿出两瓶汽水,又撕开那包尘封已久的薄荷糖,递给他一颗。
两人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看晚霞染红整条街。汽水气泡在舌尖炸开,薄荷的凉意漫过喉咙——和十八岁那年,一模一样。
后来,周阳没再回省城。他在老街盘下一间铺面,重新挂上“六月十八”的招牌。温雨辞了夜班工作,白天帮他揉面、记账,晚上教附近的孩子画画。
有人问他们怎么在一起的,温雨总是笑:“在一个下雨的凌晨,他买了一包糖,问我还记不记得2014年6月18号。”
而周阳会补充:“我记得。那天她穿着蓝裙子,说考完试要跟我去看海。”
其实他们都知道,真正的重逢不在那天,而在彼此终于愿意相信:有些爱,经得起时间错位,扛得住命运玩笑,只要心没走远,就永远不算太迟。
也许宇宙真的存在无数个平行时空,但在每一个时空里,真心的人,终会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