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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中年,人生唯两次真心,一次如晨露般剔透,一次如秋日般义无反顾!

人生的真心,我细细数来,仿佛只有两次。一次是情窦初开时,那不管不顾的、泼天也似的倾泻;一次,是千帆过尽后,那明知不可为而

人生的真心,我细细数来,仿佛只有两次。一次是情窦初开时,那不管不顾的、泼天也似的倾泻;一次,是千帆过尽后,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清醒的沉沦。一次是白,纯然到不染一丝尘;一次是灰,看透了结局,却依旧要捧出那颗跳跃的、温热的、带着伤痕的心。

 我的那片“白”,是寄存在一个名叫小禾的女孩身上的。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仿佛是上一个轮回。那时的天,好像总是澄澈的,风里带着植物汁液清冽的甜。她是邻班的,我总能在课间的人潮里,一眼就捕捉到她那束随着步伐一跳一跳的马尾,乌黑,闪着健康的光泽,像一头活泼的小兽。

 我能记起的,是一个午后。我抱着一摞作业本,在走廊的拐角,与她撞了个满怀。本子雪片般散落一地。她连声说着“对不起”,蹲下身来帮我捡拾。我们的头不经意地靠近,我闻到她发间有淡淡的茉莉花香,那是洗衣皂最朴素的味道,却让我一时恍了神。她的指尖不小心触到我的手背,一阵微凉,却像一块投入静湖的石,在我心里荡开层层的、止不住的涟漪。她抬起眼,对我抱歉地一笑,眼睛亮晶晶的,像两弯新月,清澈得能照见我当时全部的慌乱与羞赧。

 那便是故事的开始了。开始得那样俗套,又那样美好。此后,便是漫长的、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我会算准她每天经过操场的时间,故意在双杠上卖力地做着引体向上;我会在她可能出现的任何地方,假装不经意地张望;日记本里,写满了无人能识的、以她名字为韵脚的诗。那时的迷恋,是纯粹的、不求回报的光合作用。她是我世界里的太阳,我只需仰着头,感受那份明亮与温暖,便觉得生命已然充盈,别无他求。那份真心,是初生的蓓蕾,纤弱而完整,它自身的绽放,就是全部的意义。

 后来呢?后来,像所有无疾而终的青春故事,毕业的钟声敲响,我们各自奔向了不同的城市。没有撕心裂肺的告别,甚至没有一场像样的对话。那份感情,在现实的微风里,便自行消散了,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封存在记忆的深处。我曾以为,那便是人生最极致的悲喜了。

 直到许多年后,我遇见了你。

 与你,故事的开始,便已预见了结束的阴影。我们相逢在人生的中途,各自的舟船上,都已载满了过往的行李与伤痕。我们太懂得世事的规矩与界限,也太清楚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是何等深阔的鸿沟。理智像一位冷静的舵手,时时在耳边低语,告诫着前路的险滩与风暴。可心,它是不讲道理的。它像一株执着地要伸向悬崖外的藤蔓,明知下面是万丈深渊,却依旧贪恋那一片稀薄的云彩与天光。

 我记得那个秋雨夜。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像一首无休无止的、惆怅的副歌。我们并肩坐在沙发上,中间隔着一盏昏黄台灯投射下的、微妙的距离。该说的话似乎都已说尽,剩下的,只有沉默,和沉默里那震耳欲聋的、彼此心跳的合鸣。我知道,再往前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你也知道。

 我转过头看你,你的侧脸在光影里显得那样柔和,又那样遥远。你忽然轻声说:“有时候,真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你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刃,精准地剖开了我所有伪装的镇定。我的心猛地一缩,一股又热又酸的潮涌猛地冲上了眼眶。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你放在膝上的手。你的手是冰凉的,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便安静地、顺从地停留在我的掌心。我们没有再看彼此,只是那样静静地坐着,听着窗外的雨,感受着掌心里那一点可怜的、偷来的温暖与真实。

 那一刻,我心底涌起的,不是年少时那种飞扬的喜悦,而是一种巨大的、沉静的悲哀与笃定。我知道,我在做一件傻事,一件注定没有结局的傻事。可我也知道,如果此刻松开手,我余生都将活在对这一刻的悔恨里。

 这第二次的真心,便是这般模样了。它不再是那无知无觉、自然绽放的白色蓓蕾,而是在深秋的寒凉里,明知凋零在即,却依旧要用尽全身力气,开出的最后一朵花。它带着一种悲壮的、孤注一掷的美。它是“明知不可为”,可我,偏偏“为之”了。这份爱里,混杂着怜惜、懂得、无奈与一种近乎宿命感的屈服。它不纯然是甜的,更多的是苦,是涩,是饮鸩止渴般的清醒与沉溺。

 像是心底有了一抹执念,赶不走,驱不散。它不像年少时那样灼热地燃烧,而是化作了骨血里一道隐秘的暗伤,天气一变,便隐隐作痛。我知道,这是生命给我的一张考卷,它不问我结果,只问我敢不敢。

 故事的结束,并非轰轰烈烈的山崩地裂,而是悄无声息的退潮。我们终究还是松开了手,回到了各自应有的轨道上。没有争吵,没有怨怼,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了然。最后一次见你,你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消失在街角的人流里,那背影,像一滴融入大海的水,再也寻不见。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我是否还会选择在那个雨夜,握住你的手?

 我想,我依然会的。

 人到中年,终于彻悟。人生的两次真心,第一次是生命赠予的本能,是未经琢磨的璞玉,它教会我何为心动,何为纯粹。而第二次,是我在遍尝世味后,主动的选择与担当。它教会我,真心并非只存在于完满的结局里,更存在于那奔赴过程中的勇敢与坦荡。第一次的真心,塑造了我;第二次的真心,完整了我。

 如今,那抹茉莉的白与那件风衣的灰,都已沉淀为我生命的底色。它们不再带来尖锐的痛楚,而是化作了额上浅浅的纹路,化作了眼神里一层温润的包浆。我接纳了这一切,如同大地接纳四季的荣枯。我并未因这“不可为”的结局而变得怯懦,相反,我从中获得了某种奇异的勇气——一种看清生活真相,依然能珍视那片刻真实的勇气。

 那两次真心,是我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于天际瞥见的,最绚烂的两次霞光。一次在清晨,一次在迟暮,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