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咸宁五年冬,长江上空阴云密布。
益州刺史王濬站在新建的楼船顶层,眺望着滚滚东流的长江水。这艘七层战舰“飞云号”如同水上城堡,船板上可驰骋战马,船楼中可藏千兵。
“刺史,圣旨到!”传令兵快步登船,呈上诏书。
王濬展开一看,眉头紧锁——晋武帝司马炎终于下定决心伐吴,但给他的命令却是:待命。
“又是贾充、荀勖那帮人阻挠。”王濬将诏书重重拍在案几上,花白胡须因愤怒而颤抖,“他们不知兵机,只知朝堂争斗!”
参军李毅低声道:“刺史,我们已准备八年,战舰千艘,水军十万,难道真要坐失良机?”
王濬沉默良久,忽然起身:“上书!我要亲自上书陛下!”
他走到案前,奋笔疾书:“臣七十三矣,来日无多。若待来年,孙皓必加固防务,则良机错失。乞陛下速决!”
笔墨未干,江风穿堂而过,吹动王濬的白发,也吹动了历史的走向。
太康元年正月,晋武帝终于发布总攻令。六路大军,二十万兵马,从巴蜀至淮南,全线出击。
王濬率七万水军从成都顺流而下,首当其冲的便是吴军在长江险要处布下的铁索防线。
“报!前方西陵峡发现铁索横江,暗锥密布!”哨兵急匆匆来报。
王濬亲临前线查看。只见碗口粗的铁链横跨江面,水下是丈余长的铁锥,战船若强行通过,必被刺穿船底。
“吴人以为如此便可阻我?”王濬捋须而笑,“取巨筏来!”
晋军制作了数十个百步见方的巨筏,上立草人,披甲持兵,先行顺流而下。铁锥撞上巨筏,尽数扎入,被筏带走。接着,王濬又命人在船头架起巨大的火炬,焚烧铁索。
“点火!”王濬一声令下,浸满油脂的火把投向铁链。烈焰腾空,不过一个时辰,那横江半载的铁索便红软断裂,沉入江底。
吴军守将目瞪口呆,纷纷溃逃。王濬水军势如破竹,连克西陵、荆门、夷道诸城。
二月,王濬兵临武昌城下。
吴国游击将军张象率水军万人迎战。当他看到江面上晋军楼船组成的庞大战阵时,手中的剑险些掉落。
“这...这如何可能?”张象喃喃道。晋军战舰蔽江,旌旗遮天,最大的楼船高达七层,望楼如云。
两军交战,晋军以拍杆击碎吴船,以火炬焚毁敌舰。不过半日,吴军水师便溃不成军。
张象被俘至王濬面前,垂首不语。
王濬亲自为他松绑:“将军乃江东俊杰,何不早降?孙皓暴虐,民心已失,将军何必为昏君效死?”
张象长叹一声,单膝跪地:“愿为前导,说服沿途守将。”
与此同时,杜预率领的陆军势如破竹,连克江陵、沅yuan湘;王浑率军直逼牛渚zhu;司马伷zhou出涂中,威胁建业侧翼。
吴主孙皓闻讯大惊,急派丞相张悌ti率三万精兵渡江迎战。
张悌临行前对部将说:“江东存亡,在此一举。若不能破敌,宁可战死沙场,绝不苟活!”
三月,张悌与晋军王浑部在板桥激战。吴军初战告捷,张悌却无喜色:“此乃晋军诱敌之计。”
果然,不多时晋军伏兵四起,将吴军团团围住。部将劝张悌撤退,他摇头拒绝:“我少年时便受国恩,今日是我死所也!”
最终,张悌力战而死,吴军最后一支精锐全军覆没。
消息传到王濬军中,他立即下令:“全速东进,务必先抵建业!”
此时,晋军内部却出现了微妙的变化。王浑在击败张悌后,派人送信给王濬,要求他暂停进军,前往商议。
王濬帐中,诸将意见不一。
“刺史,王浑乃全军统帅,不可违令啊。”副将周毅劝道。
王濬站在楼船望台上,指着东方的天际:“诸君可见建业城头?吴主孙皓仍在负隅顽抗,我军若停,他必重整防务。陛下命我顺流直取建业,岂可因私议而误国事?”
他下令继续进军,并回复王浑:“风利不得泊也!”
次日,王濬水军抵达牛渚,与王浑会面。王浑面色不悦:“我在此大破吴军主力,将军何故不听调遣?”
王濬正色道:“灭吴在即,当以国事为重。若因私心误战机,你我都担待不起!”
就在两人争执时,孙皓派来的使者抵达,表示愿意向王浑投降。
王濬大笑:“我水军八万已至建业城下,吴主现在才想投降?为时晚矣!”
三月十五日,王濬楼船直抵建业城下。石头城上,吴国旗帜无力垂落。
孙皓见大势已去,只得仿效刘禅故事,素车白马,肉袒面缚,率文武百官至王濬军前投降。
当王濬接过吴国玉玺时,长江上空阴云散尽,一缕阳光照在楼船上。
“自汉室倾颓,群雄并起,至今已九十载矣。”王濬感慨万千,“今日三国归一,天下百姓可享太平了。”
他亲自为孙皓松绑,以礼相待。随后下令严禁士兵扰民,保全吴国宫室和档案图籍。
消息传到洛阳,晋武帝喜极而泣:“自此天下归一,百姓可安享太平矣!”
四月,王濬押送孙皓及吴国宗室百官返回洛阳。晋武帝在皇宫大殿接受献俘,封孙皓为归命侯,赏赐王濬及诸将。
退朝后,王濬独自漫步洛阳街头,见市井繁华,百姓安宁,不禁想起自己年轻时的一个梦。那时他还是一个普通的官吏,梦见卧室梁上悬着三把刀,后又添一把。解梦者说:“三刀为州字,又益一是益州,君当为益州刺史。”
果然,他后来被任命为益州刺史,并在那里打造了改变历史的楼船舰队。
“报!杜预将军病逝!”一声急报打断了王濬的思绪。
王濬愣在原地。杜预是他伐吴路上最重要的盟友,如今大业已成,却先走一步。
望着西沉的落日,王濬忽然感到一阵疲惫。三国鼎立的时代结束了,一个新的统一王朝正在升起。而他,一个七旬老将,有幸成为这一历史时刻的见证者和缔造者。
太康六年,王濬寿终正寝,葬于洛阳北邙山。他至死都不知道,在他去世三十年后,西晋内乱,中国再次陷入分裂。但他率领楼船顺流而下,突破铁锁横江的壮举,永远铭刻在史册中。
那支从益州出发的无敌舰队,不仅摧毁了东吴的防线,也终结了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自此,三国归晋,中国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而王濬楼船下益州的故事,也如同那滔滔江水,千古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