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葬礼上，弹幕飞舞。
【这老妖婆终于死了！当年直播逼儿媳喝农药，简直是畜生！】
【活该！这种人渣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我飘在半空，看着灵堂前哭得肝肠寸断的丈夫和儿子，以及面无表情的儿媳。
突然，丈夫扶着儿子，在他耳边低语。
“总算把你妈这个蠢货给解决了，流量到手，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带货卖你亡母同款骨灰盒了。”
我如遭雷击。
原来，我从一个普通主妇变成全网黑的恶婆婆，全是我丈夫和儿子的手笔。
他们签约了网红经纪公司，为了打造美强惨儿媳和孝子人设，一步步引诱我，剪辑我的言行，将我塑造成一个恶毒的疯子，赚得盆满钵满。
我被网暴至死，成了他们事业的垫脚石。
再睁眼，我回到了他们第一次劝我开直播，分享婆媳日常的那天。
1
“妈，现在直播可火了，你和玲玲的日常要播出去，肯定好多人看。”
儿子把手机举到我面前，让我看一个网红家庭的直播间。
李建民也凑过来帮腔。
“就是，你天天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做，多好。”
这俩人。一个是我爱了一辈子的丈夫，一个是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
上一世，就是他们这番话，把我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时儿媳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放在茶几上。
她低着头，一副温顺柔弱的样子。
“爸，明远，别为难妈了，我……我不太习惯被那么多人看。”
瞧瞧，多会演啊。
儿子立刻过去搂住她。
“玲玲你别怕，就是分享日常，又不是让你干嘛。再说，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小家嘛。”
李建民板起脸开始教训我。
“秀兰，你看你把玲玲吓的。明远他们想多赚点钱，不也是为了早点买房，让你抱孙子吗？你就配合一下，怎么了？”
一套组合拳，打得滴水不漏。
上一世的我，就是这样被他们拿捏得死死的。
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我什么都愿意做。
哪怕是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自己。
我抬起头，他们都在等我答复。
“行啊。”
三个人都是一愣。
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答应了。
李明远上来就给我一个熊抱。
“妈，你真是太好了！”
我推开他。
“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妈你说！”
“以后，这个家的钱，归我管。”
说完，客厅里气氛立马变了。
儿子干巴巴地开口。
“妈，你说笑呢吧？钱不一直是我爸管着吗？”
我当了一辈子家庭主妇，家里的钱都在李建民手里管着。
他高兴了，多给点生活费。
不高兴了，我买根葱都要记账。
说是怕我乱花钱，为了这个家好。
我信了。
直到我死后，才知道他拿着家里的钱，给周玲玲买了一堆名牌包。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你们不是说，要开直播赚钱吗？万一火了，钱不就多了？我怕你们年轻人大手大脚，存不住。我来管，最稳妥。”
李建民拉个驴脸。
“张秀兰，你什么意思？信不过我？”
我转头冲他温和一笑。
“建民啊，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当然信得过你。可直播是新东西，万一被人骗了呢？我多操点心，也是为了明远和玲玲好。”
我把周玲玲拉到身边。
“你看看玲玲，多好的孩子。以后她生了孩子，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们得提前攒着。”
周玲玲笑的比哭还难看。
李明远还在犹豫。
“可是妈……”
“怎么？”我打断他。
“不愿意？那直播的事就算了。我一把年纪了，懒得在外面抛头露面，省得被人指指点点。”
我作势就要回房间。
“哎，妈！”李明远急了。
他冲李建民挤挤眼。
李建民脸色变几变，咬着牙说。
“行，就按你说的办。以后家里的钱，都给你管。”
他把钱包和几张银行卡拍在桌上。
“这下，你满意了？”
2
我拿起钱包，把里面的现金抽出来，数了数，塞进我的口袋里。
然后，我拿起那几张银行卡，挨个问他。
“这张是工资卡吧？密码多少？这张是存款的？密码呢？”
李建民的脸色又黑了一层，不情愿地报出密码。
我当着他们的面，拿出手机，打开银行APP，一张一张卡登录查询余额。
看着那几个可怜的数字，我轻飘飘地开口。
“哦，就这么点儿啊？我还以为咱们家多富裕呢。你管钱也不怎么样嘛。看来这直播，确实得赶紧开，不然以后孙子的奶粉钱都悬。”
李建民脸都绿了。
第二天，他们就注册好了账号。
取名叫玲玲和婆婆的幸福生活。
李建民变身大导演拉着我和周玲玲开剧本会。
他拿着个小本子，煞有介事地分派任务。
“玲玲，你的人设是受气包，但是要善良、坚韧，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秀兰，你呢，就负责作。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记住，要让所有人都讨厌你，同情玲玲。”
李明远在旁边补充。
“对，妈。你就拿出平时说我爸那股劲儿，越厉害越好。反差越大，效果越炸！”
俩人说得眉飞色舞，好像已经看到了大把的钞票朝他们飞来。
我点点头。
“知道了，就是当个恶婆婆嘛。”
李建民很满意。
“孺子可教。第一场直播，就从玲玲做饭开始。秀兰，你就挑刺，说她做的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难吃得猪食一样。”
周玲玲怯生生地说：“妈，我……”
我拍拍她的手，笑得和蔼可亲。
“没事。都是演戏，妈有分寸。”
晚上七点，直播准时开始。
周玲玲在厨房里忙活，额头挂着汗珠。
李明远架好手机，开了美颜和滤镜。
镜头里的周玲玲，果然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很快，直播间就进来了一些人。
【哇，这个小姐姐好漂亮，在做什么好吃的？】
【看标题，是婆媳日常？期待。】
李建民和李明远在镜头外，不停给我打手势，让我开作。
我清了清嗓子，走进厨房。
周玲玲端上一盘刚出锅的糖醋排骨，紧张地望向我。
“妈，您尝尝？”
按照剧本，我应该一筷子下去，然后就吐出来，大骂她糟蹋东西。
我夹起一块排骨。
在镜头前，慢悠悠地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李明远在旁边急得直跺脚，用口型对我说：“骂啊！快骂！”
我吃完排骨，拿起旁边另一盘青菜。
又吃了一口。
然后，我对着镜头，一脸沉痛。
“玲玲啊。”
“哎，妈。”
“这菜，你是不是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
来了来了！
李明远和李建民眼睛一亮。
直播间的弹幕也开始滚动。
【高能预警！婆婆要开始了吗？】
【我就知道，幸福生活都是假的。】
周玲玲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带着哭腔。
“妈，我……我没放什么啊，就是正常的油盐酱醋。”
我摇摇头，把筷子一放。
斩钉截铁。
“不对。”
“你肯定是放了太多爱在里面。”
“所以，才做得这么好吃！”
李建民和李明远直接石化。
周玲玲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一脸茫然。
直播间的弹幕，停顿了三秒后，炸了。
【哈哈哈哈，婆婆也太会了吧！给小姐姐都整不会了。】
【这对婆媳好可爱，粉了粉了！】
我拉着周玲玲的手，对着镜头笑。
“我儿媳妇，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厨子。你们谁也别想欺负她！”
说完，我夹起最大的一块排骨，塞到周玲玲嘴里。
“快吃，补补身子。看你瘦的。”
李明远手一抖，手机差点掉汤里。
3
第一场直播，彻底翻车。
不仅没有塑造出恶婆婆的形象，反而让我和周玲玲涨了几千个粉丝。
关掉直播后，李建民的脸都黑了。
“张秀兰！你搞什么鬼？我让你骂她，你夸她做什么？”
李明远也气急败坏。
“妈！你是不是故意的？这下好了，幸福生活的人设坐实了，以后还怎么反转？”
我一脸无辜。
“我骂了啊。我说她放了不该放的东西，你们没听见吗？”
“可你后面那句是什么意思？”
我振振有词。
“这叫网感，你们不懂。现在的观众，早就看腻了那些一上来就撕逼的恶俗剧本。他们要看的是反转，是意料之外。先抑后扬，把他们的期待吊起来再打碎，这叫高级叙事手法，才能产生爆款效应。”
李建民和李明远被我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是……是这样吗？”李明远将信将疑。
“当然了。”
“你们看，不是涨粉了吗？说明我这个路子走对了。要是一上来就骂，多低级，观众早就看腻了。”
李建民拉着脸不说话。
估计也觉得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那……接下来怎么办？”
我大手一挥。
“继续。加大力度。下次直播，我来安排。”
想让我当恶人？
可以。
但这个恶人要怎么当，得由我说了算。
很快，第二次直播开始了。
这次的主题是婆婆教儿媳做家务。
按照李建民的剧本，我应该嫌弃周玲玲拖地不干净，罚她跪在地上用抹布擦。
直播一开始，我就把一块抹布扔到周玲玲面前。
语气严厉。“玲玲，把地擦了。”
周玲玲马上委屈巴拉地拿起抹布。
【来了来了，熟悉的配方。】
【心疼小姐姐，怎么摊上这么个婆婆。】
李建民和李明远在镜头外，激动地对我竖起大拇指。
周玲玲正要跪下。
我一把拉住她。
“你干什么？我们家的地，金子做的吗？还要跪着擦？”
周玲玲懵了。
那父子俩也懵了。
我从储物间里，拖出来我刚网购的智能洗地机。
塞到周玲玲手里。
“用这个。二十一世纪了，谁还自己动手拖地？我们要做解放双手的独立女性！”
我对着镜头慷慨陈词。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做家务已经很辛苦了，我们更要爱护自己！”
又转向周玲玲，语重心长。
“玲玲，你记住，以后这种粗活，要么让机器干，要么让你老公干。他要是敢不干，你就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李明远的脸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我靠！这是什么神仙婆婆？国家统一发吗？】
【婆婆说得对！解放双手，从我做起！这洗地机什么牌子？给个链接！】
【前面的，别被骗了，这肯定是剧本，为了带货！】
【就算是剧本我也爱看！比那些撕逼的好多了！】
不到十分钟，那款洗地机的名字，就被刷上了弹幕公屏。
李建民表情复杂。
他还没想明白，我的手机响了。
我开了免提，是经纪公司的运营打来的。
“秀兰大姐，我是小王啊！你们今晚直播效果太好了！人设完全偏离了我们定的方向，但是！数据爆了！有个洗地机的品牌方看了直播，马上联系我们，要给你们投广告！”
李建民和李明远一听，眼睛都亮了。
电话那头的小王继续说。
“不过建民哥，你们这人设……公司这边有点疑虑，你们是打算换赛道吗？可我们签的合同是恶婆婆剧本啊。”
皮球，瞬间被踢到了李建民脚下。
他看着我，又看看一脸期待的儿子和儿媳，咽了口唾沫，对着电话干笑道。
“小王啊，你放心，这是我们尝试的新模式，效果……效果不是挺好嘛！你跟品牌方说，我们接！”
挂了电话，李建民和李明远还沉浸在天上掉馅饼的喜悦里。
“妈，你真是神了！这么一搞，广告自己就找上门了！”李明远激动得搓着手。
李建民也一扫刚才的阴郁，脸上堆满了笑。
“秀兰，还是你有办法。看来这直播，门道还真不少。”
4
只有周玲玲，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她悄悄拉了拉李明远的衣角，把他拽到阳台。
“明远，这不对啊。现在全网都夸妈是神仙婆婆，那我成什么了？一个被婆婆宠上天的娇气包？那我的人设怎么办？我们原本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李明远还在兴奋头上。
“玲玲你别急，赚钱了不是好事吗？你看，广告费这么快就来了。”
“可那钱是妈的！”
周玲玲声音尖锐起来，
“我们的目的是让我火起来，让我单飞！现在风头全被妈抢走了，我算什么？”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飘进我的耳朵。
我端着一杯水，慢悠悠地走过去。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两人瞬间噤声。
我把水递给周玲玲。
“玲玲啊，看你最近为了直播累的，脸都小了一圈。明天我带你逛街去，买几件新衣服，好好犒劳你。”
周玲玲还没说话，李明远眼睛就亮了。
“逛街？妈，要不咱们也直播吧？粉丝肯定爱看！”
我点点头
“好主意就叫婆婆带你清空购物车。”
周玲玲的脸瞬间白了。
她知道，一旦直播，她就又成了那个被婆婆无底线宠溺的幸福儿媳，离她美强惨人设越来越远。
可面对已经尝到甜头的李家父子，她一个不字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我们浩浩荡荡杀向全市最高档的商场。
直播镜头里，我表现得格外大方。
“玲玲，这件好看，包起来！”
“这个包也配你，买了！”
“别跟妈客气，妈有钱！”
周玲玲一开始还假意推辞，后来干脆放开手脚，专挑贵的拿。
弹幕的风向，果然开始变了。
【这儿媳妇也太幸福了吧？婆婆什么都给她买。】
【我怎么觉得她有点不客气啊，拿的都是几万块的货。】
【婆婆一直在说给你买，她连句谢谢都没有，就光顾着笑了。】
我看着滚动的弹幕，又添了一把火。
我拉着周玲玲的手，对着镜头语重心长地说。
“我这儿媳妇啊，就是太朴素了，从来不知道为自己花钱。我今天就是逼着她，也得让她学会享受生活。女人，就该对自己好一点！”
这话一出，弹幕炸得更厉害了。
【婆婆三观太正了！相比之下，儿媳妇就显得有点小家子气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有点不知好歹了。】
风向，在我精心的引导下，悄悄变了。
为了让我的宠媳人设更加稳固，我策划了下一场直播。
李明远惹周玲玲不高兴，我二话不说，抄起鸡毛掸子，开了直播追着李明远满屋子打。
“你敢让我儿媳妇受委屈？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李明远抱着头狼狈鼠窜，周玲玲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
这场家法伺候的直播，让我们的粉丝数像坐了火箭一样，直接突破了五十万。
我国民好婆婆的形象，深入人心。
而周玲玲，从最初被同情的小可怜，变成了一个被全网嫉妒的娇气包。
家里的银行卡余额，数字一天比一天好看。李建民和李明远，每天看着进账，嘴都合不拢。
他们渐渐忘了最初的目的，沉浸在赚钱的快乐里。
这天，李明远拿着一份新合同，兴冲冲地跑回家。
“妈！爸！大单子！有个农药公司，想跟我们合作！”
我心头一坠。
来了。
上一世，葬送了我的那瓶农药。
5
李建民拿过合同，眼睛都直了。
“五十万？就拍一个短视频？”
“对！”李明远兴奋地搓手。
“他们的要求也很简单，就是拍一个有冲突的视频。”
他把手机递给我，让我看经纪公司发来的剧本。
剧情很狗血。
婆婆嫌弃儿媳怀不上孩子，逼她喝偏方，儿媳不喝，婆婆就以死相逼，拿起一瓶农药要自己喝。
最后，儿子冲出来，打掉婆婆手里的农药，抱着受惊的妻子，怒斥母亲。
经典的全网黑恶婆婆形象。
跟上一世，几乎一模一样。
“这……”李建民有些犹豫，
“这个是不是有点太过了？农药这东西，不吉利。”
“爸！这有什么的？又不是真喝。”李明远不以为然，
“就是演戏。人家厂商说了，道具都准备好，就是一瓶颜色像的饮料。拍出来效果肯定炸，到时候玲玲的人设就彻底立住了！”
他看向周玲玲，眼神热切。
“玲玲，这是个好机会！这个视频一爆，你就能接更多高端的个人代言了！”
周玲玲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
“我……我怕演不好。”
“没事，你只要负责哭和害怕就行，本色出演。”李明远安慰她。
我看着他们三个，一言不发。
李建民还在看那份五十万的合同，喉结滚动。
最终，贪婪战胜了那一点点不安。
他一拍大腿。
“干了！不就是演戏吗？秀兰，你没问题吧？”
他眼里带着命令看向我。
这是他们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
他们需要我这个恶婆婆的形象，达到顶峰，然后由李明远和周玲玲来打倒我，完成人设的闭环。
我看着他们，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