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记得八岁那年的除夕夜。妈妈系着蓝布围裙，从厨房端出一盘金灿灿的鱼，糖醋汁在灯下泛着琥珀光，她笑着说“年年有余呀”。我迫不及待夹了一筷子，外皮“咔嚓”脆响，酸甜汁水裹着嫩肉滑进喉咙——那是我第一次被一道菜“惊艳”到，连鱼骨头都舍不得放下。

做糖醋鱼，选鱼是门学问。老辈人偏爱鲤鱼，因“鲤”与“利”谐音，图个吉利；现在也常用草鱼，肉更细刺少。我家习惯挑两斤左右的鲜活鲤鱼，太大肉质易老，太小炸不出酥脆感。处理时要在鱼身两面斜划几刀，深至鱼骨但别切断，这样炸的时候能“翘”起来更立体，也更入味。抹盐、敷姜片、淋料酒腌半小时，去腥的同时让鱼肉更紧实。

炸鱼是关键。先用厨房纸吸干鱼身水分，避免油溅。第一次下锅要中火慢炸，待表面定型、颜色微黄捞出；等油温升至八成热，再把鱼放回去复炸——这步绝了！外皮瞬间鼓起小泡，变得金黄酥脆，连鱼鳍都支棱着，像穿了件“黄金甲”。复炸后的鱼捞出装盘，锅里留少许底油，加糖、醋、番茄酱、少许生抽调汁，小火熬到冒泡，淋水淀粉勾芡，最后浇在鱼身上，“滋啦”一声，糖醋香混着鱼鲜满屋子窜。

我学做糖醋鱼是在大学宿舍。第一次炸鱼没控制好火候，外皮焦黑里面还生，糖醋汁调得太酸，室友们硬着头皮吃完说“还行”。后来跟着妈妈视频学，她教我“糖醋比例1:2，番茄酱提色更亮”，现在我做的糖醋鱼，连挑嘴的儿子都喊“比饭店好吃”。

糖醋鱼的妙，不只是酸甜开胃，更藏着中国人的文化密码。它是年夜饭的“压轴菜”，鱼要“头朝东”摆盘，象征“紫气东来”；红亮的糖醋汁寓意“红红火火”。从前物质匮乏时，只有过年才能吃上这道“硬菜”，现在生活好了，可每年除夕，妈妈还是会做糖醋鱼，说“少了这道菜，年味儿就不对了”。

前阵子回老家，妈妈又做了糖醋鱼。她动作慢了，糖醋汁熬得有些稠，可我咬下第一口时，还是小时候的味道——那是时光的味道，是妈妈的爱，是刻在骨子里的乡愁。原来最动人的美食，从来不是多复杂的技法，而是藏在烟火里的心意。当我们啃着酥脆的鱼皮，吸着酸甜的汤汁，会发现：幸福，就是一家人围坐，吃着熟悉的菜，说着温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