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电影《好东西》剧照
不清楚具体地点,也不知道开场时间,甚至连哪支乐队演出都不知道,20年前的某个傍晚,我决定放弃好朋友的盛情宴请,赶赴一场“三无”摇滚演出。
双脚跳下出租车之后,我的中指似乎还残留着打卡机的温度,但很快就沾上了狗不理包子的猪肉大葱味儿。我边狼吞虎咽边向想象中的演出地点摸去。
除了门票,入场还需要登记姓名和手机号,然后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在每个人的胳臂上都盖了一枚酒吧的戳儿,白花花一片活像防疫站在抽检生猪。
酒吧很小,让我想起中学时代没有班主任监堂的自习课。里面的男男女女就像是些行为不良的学生,在迷离的光线里抽烟,喝酒,亲吻,拥抱,大声地聊天。恍惚中,女孩们似乎都很漂亮,男生们似乎都酷得一塌糊涂。有伴的人在灯光里高谈阔论,形单影只的在黑暗中孤芳自赏。
当大伙无聊得快要崩溃的时候,暖场演出终于开始了。
第一支乐队玩的是金属说唱。音乐像他们的年龄一样幼稚,但初生牛犊的劲头弥补了糟糕的一切:设备,技术,演唱……在他们听不清一句词的歌声中,台下快要憋坏的人们像注射了兴奋剂,尖叫,咆哮,一些极端的家伙甚至夸张地玩起了人浪和POGO。
观众的狂热让年轻的乐手们猝不及防,似乎没想到自己的玩意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变得更卖力气。或许热情已经被这群年轻人消耗殆尽,以至于后面两支流行摇滚乐队上场时,乐迷已显得有些麻木不仁。他们毫无煽动力的歌声,很快就悲惨地沦为了闲聊的背景音乐。
在瞬间的安静和决堤般的欢呼声中,“痛苦的信仰”登场了。此时我看到了老炮与新手之间的差距。当那些暖场的土著乐队在台上欣欣然地接受观众盲目的欢呼时,“痛苦的信仰”却在角落里一丝不苟不厌其烦地调试着乐器和设备。
图/痛仰乐队专辑《不》封面
直到《不》明亮狂放的吉他前奏响起,我才意识到他们的敬业与专业将无比简陋的设备发挥到了极致。愤怒的旋律,繁复的编曲,老练的技术,以及经过无数场演出磨炼出的凌厉稳健又饱含情绪的台风,还有在高级音响前绝对无法感受到的强烈冲撞感,让每一个置身现场的人目瞪口呆,欣喜若狂。
忘了是谁说的:现场,才是摇滚乐的灵魂。它传递出的是一种本真的声音,没有篡改,没有粉饰,粗粝直接,酣畅迅猛,就像头野兽,一声怒吼就把你变成了荒原上惊慌失措的猎物,而不是隔着铁栅栏的无聊看客。
在这里,你会触摸到它锋利的齿爪,会嗅到它混合着汗与血的气息。当乐队和你和无数滚烫的躯体一起跳跃嘶喊时,很难说是谁感动了谁,是谁给谁以力量。
每一句歌词都是极易传染的病菌。每一个音符都是火爆气氛的催化剂。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躯体和喉咙支撑着这座狂欢的殿堂。我们用自己的疯狂和欢乐把单纯的摇滚乐演出,变成了一场充满刺激和惊奇的行为秀。
置身其中,随着音乐呼吸,释放内心的情绪,伸出手臂紧紧抓住那空中的虚无,在20年前那个充满各种不确定性的夜晚,我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我也是摇滚乐的一部分。
原文首发于《时代邮刊》第496期
2025年11月· 新中年
编 辑 | 胡晨曦
审 核 | 李 玲
终 审 | 黄 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