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带兵攻打曾头市,被史文恭用毒箭射中,死前留下遗嘱,谁为他报了仇,谁就是山寨之主。但是,如果宋江将大权独揽,不报仇会怎样?
晁盖快死了,自己作死的。
他躺在床上,宋江跪在旁边,肚子里骂他傻叉。
我说让你待在山上当甩手掌柜,你偏不听,偏要亲自带着人去打曾头市。就你那两下子,上梁山之前干过的最高职务是村长,能行?我还县委正科级呢我说啥了,我不也每次打仗都让林冲他们冲在前头么?人,一定得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贤……弟,”晁盖的脸肿得像巴西高背龟,“悔不该,当初不听你言啊。”
宋江痛哭流涕:“大哥,啥也别说了,你死后,我就是老大,哦不,我就是拼了老命,也得给你报仇。”
“兄弟……不必掩饰,我知道你想当老大很久了,但是,我觉得……你不配。”晁盖有气无力道。
宋江一愣:“什么?”
“因为你老想归顺朝廷……老想招安,这不符合我造反的初衷……我死后,谁捉了史文恭,替我报了仇,谁就是山寨之主!”
宋江完全听不下去了,所幸他留了个心眼儿,没让大伙儿进来,身后只跪着吴用一个。
他看看晁盖,直接起身,用被蒙住了他的脸:“大郎,哦不,大哥,医生说了,捂着被发发汗,病好得快!”
晁盖奋力挣扎,两脚乱蹬,吴用立马上来,用身子压住了被。
片刻功夫,晁盖不动弹了。
宋江和吴用累得够呛,把被拉下来,探了探鼻息,确定,是死了。
吴用整理了一下晁盖的头发,掖了掖被角,冲宋江点头。
宋江坚硬的面容忽然转作凄苦,两个人一起跪倒,放声嚎啕。
外头的人听见,疯狂推开门,阮氏三雄、刘唐冲在最前面,抱住晁盖,如丧考妣,其余人痛哭流涕。
梁山泊里,上下同悲,聚义厅前,降了半旗。
宋江当了老大。
吴用说,晁天王死前再三叮嘱,将寨主之位传与宋江,山寨上下,皆听号令。
但在继位仪式上,宋江再三退让,他强调,不给晁天王报仇,这个老大的位子,我没脸做。
吴用反复劝,是晁天王让你坐的,李逵、武松等人也站出来,说大哥你要是不坐,我们就分行李散伙,我回我的高老庄,他回他的流沙河,不干了。
宋江暂时没心思去追问那两个地方是哪,只顾着哭,可哭着哭着,就莫名其妙地坐到了交椅上,吴用当即下跪,口中呼喊:“大哥万岁万万岁!”
李逵、武松也跟着匍匐在地,其余人望风而倒,宋江见木已成舟,不推却了。
但有一条他一再重申,不为晁天王报仇,他宋江誓不为人!
三个月过去,梁山泊里上上下下,厅堂改名的改名,房屋装修的装修,规矩重立的重立,大家喝酒的喝酒,渐渐竟有了些热闹喜悦的气氛,就是不见有下山打仗的苗头。
看着不像死了老大,倒像是升官发财死了老婆。
晁天王烧完了百日的夜里,金沙滩上,阮小七正在躺椅上看月亮。
阮小五气冲冲地回来了,骂道:“我迟早要把李逵丢湖里喂鱼!”
“又输钱了?”阮小七摇着扇子问。
“本来没输,李逵耍赖,说自己没看牌,是闷的,阴了我二十两银子。”
阮小七直起身:“那还不揍他!”
“我想揍来着,可武松硬说李逵没看牌,柴大官人也向着他,我……我就什么都没说!”
阮小七从躺椅上跳起来:“他妈的,抱团是吧,走,干丫的去!”
李逵的屋里,正坐着柴大官人和武松。
李逵把二十两银子摆在桌上,大笑道:“耍了阮小五这个冤大头,咱们还按老规矩,平分。”
柴大官人笑道:“都是兄弟们闹着玩的,分什么分,不用客气。”
李逵道:“大官人,你每次都跟着来,每次都这么说,那我到底是分不分给你?你不分你来干什么?”
柴大官人又笑:“我柴进是缺这点银子的人么?我是怕你们两个没文化,分不均匀。”
武松道:“别,二十两银子俩人分,一人十两,傻子都会算,反倒是三个人分,还真是分不均匀。”
李逵也要嘲笑柴进,忽然,门被踹开了。
阮小七带着阮小五闯进来,看到桌上的银子,正要发火,可刚一张嘴,阮小七就觉得一口臭气灌了进来,一怔,转身就吐了。
“李逵,你这屋什么味儿啊,你多久洗一次澡?”阮小五也捂着嘴,边埋怨李逵边拍打阮小七的背。
阮小七吐了一通,抬起头,调节呼吸,正要说话,可柴进指了指自己脚下:“是啊,这屋太臭了,我刚才把早晨的小米粥都吐出来了,就武松没事。”
阮小七看到柴进脚底下那滩呕吐物,胃里又一阵翻腾,转身,“哗……”,开始吐第二回,竟都吐到了阮小五的脚上。
柴大官人忙喊:“出去吐,别我刚吐完又引得我吐……”
他话音未落,一直憋着劲儿的阮小五再也忍不住了,撤回脚来就跟着吐,更恶心的是,阮小七已吐弯了腰,阮小五没料防,一口吐到了阮小七后头上,柴进见状,也忍无可忍,“哇”地前倾,吐了武松满怀,武松就是再糙,那股腐臭味也顶得他受不了,跟着又反吐了柴大官人一档,转瞬之间,李逵的屋子直逼茅房,秽物熏天。
柴进边吐着边先跑了,武松也捂着嘴溜了出去,阮小七还要跟李逵分辩呢,可实在受不了,扒拉着头上的呕吐物,一路吐出了院子,阮小五也吐着跟了出去。
事儿平了。
李逵哈哈大笑,将桌上的二十两银子全塞进了枕头底下,关门睡觉。
阮小七和阮小五跌跌撞撞地回了金沙滩,湖风一吹,才清醒过来,阮小七道:“刚才是怎么了,事儿还没说就都跑了?”
“七弟,那银子咱不要了,李逵太邋遢了,我就当银子让狗叼走了。”
“狗也没他臭啊,”阮小七用湖水洗头,又回想了一下,“咱们进屋的时候也看见了,李逵正给柴进和武松拿银子呢,他们就是在分赃!”
阮小五点头:“我找宋大哥去,让他评评这个理!”
阮小七却道:“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办,咱得去找二哥商量商量。”
阮小二正在湖心抽旱烟,小七和小五划船过来,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阮小二冷静地卡了卡烟灰,道:“李逵,不是咱们三个能扳得动的。”
“怎么搬不动,那天山寨体检我看见了,他也就两百斤,咱三个能搬着他走个来回。”阮小五道。
阮小二摇摇头,你这个脑子,怪不得赌钱老输。
“我是说,他是宋大哥身边的一条狗,打虎看武松,打狗就得看主人了。”阮小二道。
阮小七听懂了,气哼哼道:“宋大哥又怎样,咱们三个是跟着晁天王最早上山的,资历不比谁差什么!”
阮小五也说:“说的是,晁天王活着的时候,但凡扎金花推牌九,谁不是明着暗着让我一道儿?”
阮小二平静地说:“晁天王已经死了。”
阮小五和阮小七一愣,陷入沉默。
过了会儿,阮小七说:“二哥,我想晁盖哥哥。”
阮小五抹了眼泪:“我也想。”
阮小二长叹一声,没有话。

“是啊,李逵以前喝醉了老是拎着斧头说要去打曾头市,捉史文恭,现在也不提了。”阮小五道。
阮小二冷笑:“他们早就不想打了。”
“什么?”
阮小二道:“那回开聚义厅扩大会议,我提了一嘴这事儿,宋大哥却说现在山寨新换了领导班子,局面没稳定下来,给晁天王报仇先放一放,这叫个什么‘攘外必先安内’。”
阮小七顿时火起:“安内?安个屁!口口声声都是兄弟,怎么现在还分出内外来了,我倒要问问,谁是外,谁是内?”
阮小五也说:“李逵、武松那么嚣张,分明就是内,合伙欺负我,分明就是把咱们当外人了。”
阮小七还要骂,阮小二止住了他,问阮小五:“李逵阴你二十两银子的时候,有人帮你说话么?”
阮小五想了想:“当时赤发鬼刘唐骂了李逵一句,可被柴大官人给压下去了,林教头似乎也有意见,但没说出来。”
阮小二沉默得就像湖水。
良久,他把旱烟熄了,说:“这不是一件小事。”
阮小五道:“可不是么,二十两银子呢,能买多少酱牛肉……”
“不是酱牛肉的事,”阮小二打断他,“我觉得,他们是想清算咱们。”
“清算?”阮小七目瞪口呆。
阮小二点头。
阮小五摸着脑袋问:“二哥,都是自家兄弟,没那么严重吧?”
阮小二低声道:“你们记不记得,宋江上山的那天,发生了什么?”
阮小七想了想:“晁盖哥哥要让位给他,他没接受。”
阮小七又问:“他为什么没接受?”
阮小五说:“他怎么可能接受啊?总得有个先来后到……”
阮小五话说了一半,停了,好像明白了什么。
阮小七补充道:“因为当时,除了晁盖哥哥,没有一个人跟着劝过。”
阮小二点头:“正是此理。你们想想,从地位上看,宋江当老大,行不行?是行的,第一,咱们几个先上了山的人,命都是他救的。第二,他上山的时候,又带了远超过当时梁山泊头领数量的好汉,混江龙李俊、浪里白条张顺他们,还有小李广花荣那一帮清风山清风寨的,还有穆家兄弟,你们算算吧,这些人,单拎出来,哪个不是独霸一方,我再说明白点,哪个不比晁盖哥哥的江湖地位高?”
阮小七和阮小五若有所思。
阮小二道:“可他们都愿意跟着宋江,叫宋江大哥,这事儿明摆着的,宋江的江湖地位,是最高的。”
阮小五问:“所以晁盖哥哥要把老大的位置让给他?”
阮小二道:“晁盖哥哥是个实在人,一来为了报恩,二来,他知道,只有宋江的江湖地位,才镇得住这全山的将领,所以,也就决定让位了。”
阮小七也明白了:“所以,宋江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阮小二道:“没错。但是,宋江也知道,晁盖哥哥江湖地位虽然不如他,可也有一帮好兄弟死命支持,也就是咱们几个,最早跟他上山的。我那天观察得清清楚楚,晁盖哥哥让位的时候,宋江是回头看了一圈咱们几个的脸色的,当时,咱们可都铁青着脸,在提防着他!”
阮小五道:“我也想起来了,我那天还傻乎乎地想去劝晁盖哥哥不要让位呢,得亏是吴学究拦住了我。”
阮小二点头:“咱们不说话,也就是表了态了,宋江一看这个表态,哪怕是为了防止咱们暗算他,也不可能接受让位啊。”
事情很明白了。
阮小七吐了口唾沫:“搞半天,是咱们几个拦了宋江的路啊,我他妈还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本事呢。”
阮小五问:“所以,晁天王一死,他就要清算咱们了?”
阮小二点头,看着湖面的月光:“李逵他们对小五的态度,其实就是宋江对咱们态度的折射。”
阮小七和阮小五陷入沉默。
阮小二也看向远方山头上灯火辉煌的聚义厅,又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不光如此,我觉得,晁天王的死,八成也跟宋江有关。”
什么?!
阮小二更压低了声音:“我问你们,给晁天王治病的神医安道全,是谁去请来的?”
“浪里白条张顺。”
“张顺是跟着谁上山的?”
“宋江。”
不用多说,全明白了。
阮小五问:“二哥,那咱们怎么办?”
阮小七道:“二哥,咱们得早作打算,否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三人都深以为然。
阮小二抬起了头,说道:“得去找吴学究他们商量。”
吴用是跟着晁盖上山的,当时一起的,还有入云龙公孙胜、赤发鬼刘唐,和白日鼠白胜,这都是可以团结的力量。

但是,公孙胜云游去了,不在家,暂时不提。
不过,豹子头林冲可以补上公孙胜的位置,因为是林冲杀了王伦,才把晁天王扶上了寨主之位,因此,他也算一个。
至于摸着天杜千和云里金刚宋万,这俩人原本是跟着王伦的,林冲杀了王伦后,他俩迫不得已归顺了晁盖,从血统上来说,有点不纯。甚至,不光不纯,还有可能记恨晁盖,投靠宋江,所以,暂时放弃。
最后,经过一夜的分析,阮小二确定,根据刘唐在赌桌上帮着阮小五骂了李逵一句的表现,第一个应该先去找他,而后,再找敢怒不敢言的林冲。至于白胜,鉴于他当初在大牢里把他们供出来过,暂时不找,等跟吴用商量后再说。
阮氏三雄去找刘唐的时候,刘唐早就窝了一肚子的火了,他说,柴进克扣他的差旅费。
“二哥,你们不知道,这三个月,总让我下山去探听曾头市的情况,可每回都按校级军官的标准给我差旅费。”
“校级军官?你不是步军头领么,还是天罡,怎么说也是个将军啊。”阮小五道。
刘唐气得拍了桌子:“那柴进非说曾头市是镇一级的地方,吃饭住宿都便宜,只给那么多!”
“欺人太甚!”阮小七道。
阮小二哼笑了两声,这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们关起门来,对刘唐分析了一遍,刘唐深以为然:“我早就看出苗头不对了,李逵他妈的最近越来越嚣张,竟让我的手下去给他倒尿盆,虽说他也是步军头领,可这分明就是针对我!”
阮小二道:“归根到底,都是上面的风头不对,事不宜迟,咱们得赶紧去找林教头。”
林冲刚给亡妻上完香,四个人就敲门进来了。
刘唐正要说事,阮小二止住他,带头对着林冲亡妻的牌位拜了一拜,随后才说:“林教头,我听说,宋大哥上个月派人去东京求招安,走的是高太尉的门路?”
林冲扫了他们一眼:“四位兄弟,是有别的事想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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